第一章:父與子
孟乙單手抓着方向盤,直視前方,只是眼神彷彿有些迷離,道路兩旁的木棉樹飛快地向後流逝,車裏放着竇唯的老歌,孟乙的手指隨着音樂的節奏,一下一下敲打着方向盤,不知道這是愉悅還是緊張。
車子拐進一條小路,僅夠一輛車通行,盤山路,孟乙坐直身子,但車輛並沒有減速多少,顯然對路很熟悉,路總有盡頭,這條路的盡頭是一座高大的鐵門,這裏草木蔥蘢,鮮花嬌艷,卻又哨兵站崗、高牆電網使得這裏一草一木都帶上肅穆、神秘的面紗。這是一個獨特的地方,是這座城市鮮為人知的地方,這是一座監獄,特別的監獄,專門關押重刑犯,更為特殊的是這座城市百餘名精神病罪犯也關押在這裏,狂躁的、抑鬱的、偏執的......孟乙是來看誰?是在這個特殊地方更為特殊的存在。
孟乙穿着一身休閑裝,布鞋麻褲,上身隨便套了一件襯衫,心裏想着下次能不能穿個人字拖短褲什麼的,這該死的天氣,還是悶熱得不行。
第十三分監區頂層,走出電梯“還是這麼刺眼”,孟乙每次來都要抱怨下這個通道的設計,牆上白的,地也是白的,燈光更是能有多亮就要多亮,“影子都跑不掉啊!”孟乙內心又一次抱怨,後面的警衛輕輕拍了下孟乙的肩膀,示意他向前走,孟乙報以微笑,轉頭向前走去,巨大的鐵柵欄前停下,警衛上前刷卡開門,轉身示意孟乙可以進去,並指了指裏面一道紅線,孟乙點點頭,那是在白色地上用油漆刷的一道鮮紅的線,不要跨過那道線。
洪水猛獸......
一個老人,灰白的長發胡亂扎在腦後,兩面書牆,老人在書牆下站着,翻看着書籍,老人身材魁梧,腰間纏了很寬的皮帶,一根鐵鏈從腰間垂下,鐵鏈延伸至房間最里的一面牆。
孟嶼,至今為止最強、最離奇、最聰明的連環殺人犯,這三個最,因為他沒有自己親手殺死一個人,但又是他讓別人成為連環殺人犯,間接死在他手上數十人,他更是現如今心理學專業對夢研究最權威的人。
“爸”孟乙喊到,沒錯,孟乙就是這個變態的親兒子。
“哎呀,是你啊,好久沒來看人家了呢”孟嶼少女裝,嬌羞的扭動身體說到。
孟乙看了看手臂豎起來的汗毛,嘆息搖頭,
“萌萌?”
“你叫我?我是你兒子啊?”
“兒砸......”
“滾,我是你爸”
“能不能好好聊天?在這樣我走了啊”
“好咧好咧,乖兒子”
沒錯,現在的孟嶼嚴重精分,就是精神分裂,誰也不知道他分裂出多少個人格出來。
孟乙接過孟嶼丟過來的書,《西藏度亡經》。
“你打算超度誰?”
“超什麼度,這小說不錯啊,推薦你看下”
“小說?你有病吧?”
“你有葯?”
“我有,你吃嗎?”
“好好聊天,不要搗亂......”
“到底誰搗亂?”,孟乙有點抓狂。
“哎呀!小孟孟,別生氣嘛”
“去死!”孟乙咬牙切齒
“我早就死了......”
兩人沉默,氣氛有點壓抑。
孟乙走到茶台前,茶台在紅線上,一半靠里一半在外。
“我又做夢了,還是同樣的夢,只是好像離那個門近了一些,上次你讓我集中意識看兩邊,黑的,純黑,但我能感覺到黑暗裏有東西,是什麼就不知道了,你是不是坑我啊,現在感覺不止後面有東西追我,連兩邊都有,我不得活活累死?”
“所以我給你這本書,知道榮格吧?”孟嶼走上前來,喝了口茶。
“廢話,我還知道他對東方哲學和智慧融入心理學研究的大師,可是這跟我的夢有什麼關係?”
“你夢裏的通道是黑的,我這裏是白的”孟嶼指了指外面的通道說道:但是,其實你才是自由的,我是被困的,容格說自己的一生是無意識自我實現的歷程,那麼,你的無意識呢?
“這些我都懂,這些幫不了我,我要你給我占夢”孟乙有點着急。
“我都不知道我是我,那麼給你占夢的是誰?”
“我尼瑪......”
“兒砸,生活是歷程,你的夢為什麼不能也是個歷程?只是歷程的開始是不是那個等你打開的門?還是後面的未知?”
“你在給我講玄學?”
“阿彌陀佛,師太此言差矣......哥哥!哥哥!你又做夢了嗎?夢裏有我嗎?......”
孟乙看着瘋癲的孟嶼。
孟嶼跳了一段舞,有點累的感覺,轉身坐下,指了指紅線說:我這裏有一條紅線,是區別,是分開,你要做的也是找到那條線,但作用是聯繫,把你從小到大,現在身邊人、事物關聯起來,最後聯繫到你的夢,你就會有所發現,占夢術傳承到現在只有你我兩人,我廢了,現在只能靠你自己了。
孟乙突然站起來,椅子都倒了,指着孟嶼喊道:“靠自己?這幾年我不是靠自己闖出來的?你以為頂着著名殺人犯兒子頭銜的我好過?不是你求我,你以為我願意來這裏?啊?知道我被這個夢折磨多少年了嗎?對!你被抓的那天開始,靠自己?我他媽還能靠誰......。
“我沒殺人......”
“廢話,你催眠的那些人,他們殺的人都該算你頭上”
“你有過想殺人念頭嗎?肯定有的,每個人都會有過,但你為什麼沒有去殺人,而那些卻真的動手了?僅僅是我叫他們去的?”
“怎麼扯到這上面來了?我沒問你為什麼殺人,我在生氣,別理我”
“可是我沒殺人啊?”
“那為什麼你在坐牢?”
“我說體驗生活,你可信?”
“滾......”
孟嶼突然如初母性光芒般的微笑,張開雙臂:來!媽媽抱!
孟乙頹然的坐下,看着孟嶼:媽?......
......
“官人,走了您內!下次再來啊......”孟乙身後傳來老爸嗲聲嗲氣的言語。
“這老瘋子......”
......
孟乙對容格並不陌生,對於正職是心理諮詢師,解夢師的他來說,容格永遠是繞不過的一道坎,甚至相對於弗洛伊德,孟乙跟傾向容格,只是容格的體系過於龐大,而且跟孟乙傳承的占夢術有點不同的,夢不是無意識的......而容格是將自己人生的出發點、落腳點都支撐在“無意識”這個概念上,雖然某些意義上,能夠跟東方文化產生聯繫,但不絕對。
那麼,自己的夢?
孟乙甩了甩頭,打開自己家的大門,剛進門一個閃光突臉而來,孟乙閃身躲過,緊接着起跳躲過一招撩陰腿,一腳踩在門框上,向前疾射而去,沒想到對方一個滑鏟,躲過孟乙的飛撲,孟乙只能單手撐地,像街舞一樣來了個大風車,終於抓住對方送過來的腿,落地一刻,一手按腿,膝蓋頂住對方腰,又一手按住肩膀。
“哥哥哥......饒命,是我”
“別叫我我哥,今天聽到這個字就犯噁心”。孟乙起身,本來也沒下重手。
“怎麼了?老爹欺負你了?”沈劍雲眼神無辜,卻往孟乙身後看去。
孟乙轉身,一把菜刀正明晃晃的插在門框上搖擺。
“話說,你這不是謀殺?我哪得罪你了?”
沈劍雲走過,乾脆利落的拔刀,反身勾腿關門,行雲流水。
嗯!身材真好......
“喂!”
“怎麼?”
“你心裏話能不能只是心裏想想?別說出口?雖然是事實”。
“額......”
“咱家電腦被人黑了呢,咱的秘密都被人看光了”。
“啥玩意?”孟乙聲調都拔高了八度,衝進工作間,顯示屏只有一個動畫胖笑臉,按鍵盤沒有反應。
“真胖”
“真丑”
......
“喂!耗子,來我家一下,嗯,有事”。
......
大多數危機都有一個很長的潛伏期,
只是意識覺察不到而已。
夢能夠泄露這一秘密。
-----卡爾.容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