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0章 170

170-奧克尼

藤丸立香一走出鏡子，就感覺有冷冷的雨打在臉上。

奧克尼。

寒冷的氣息像是從嚴冬滾過深秋，到達他所在的位置。

他落腳的地方還有着稀疏的草野，但往遠處看，薄薄的雪地便進入了視野，再遠處，就是一片被雪掩蓋的凍土般的景象。

作為不列顛的最北端，奧克尼群島目前只剩下主島部分，與南群島僅剩的霍伊島亂七八糟的接連。說是亂七八糟，其實是因為有很多地裂石縫在妖精的魔術催生出的植物下藏着，人類隨便一踩下一秒就滑到海里也不是不可能。

藤丸立香沒有想到摩根會送他來奧克尼。

不知道是不是鏡魔術的誤差。

按照說法，當初的戴冠式是在倫蒂紐姆舉行，妖精們在那時候引發了***，毒殺了烏瑟、抓捕救世主梣，然後救世主招來詛咒，報復地打擊了當時的妖精們，在倫蒂紐姆引發的火焰便從不列顛南部燒到奧克尼。

那是詛咒的火焰，所以痕迹長存至今，化作這座島上的眾多火山和熔岩。

藤丸立香抹了一把臉，回頭看。

那麼他該往回走。

沒想到當他一回過頭的時候，一把黑色的大傘就出現在他的頭頂上。

嘩地一聲，黑色尼龍布籠罩的陰影下，雨水順着少年的鼻樑流淌，因為意外睜大的眼睛和每一滴下落的水珠都倒映出了妖精的雙眼，厭倦和漠然在妖精的眼裏就像是凍土下幽黑冰冷的水流，從不列顛的山澗間縷縷流瀉出來。

摩根的話語歷歷在目。

【……他是誕生於不列顛的妖精……】

【……是兩個世界之間的蛀蟲……】

藤丸立香唰地打量了一下雨傘的大小，結果發現了一個更不得了的事情。

「……如果我沒有看錯，這把傘似乎是當時迦勒底島營業的時候進購的最後一批公共用傘。」他表情古怪地說。

妖精冷淡地說：「你自己購買的東西都不記得了嗎？」

說完他就把傘收了起來，奇異的是，雨變小了，不一會兒就轉成毛毛細雨然後天空歸於平靜流動的陰雲。

妖精毫不在意地將收起的傘往空氣里一刺，動作就像是收起一把長劍，一個比成□□頭大小的蟲洞出現在了傘尖前。他把傘隨手扔了進去，整套動作在藤丸立香的眼裏就像是哆啦A夢打開任意門而對面是霍格沃茲的感覺一樣。

【……他的權能隨着妖精國擴大而擴大……】

【……經常化作貧窮者來偷竊貢品……】

藤丸立香又抹了把臉，心情微妙，「原來如此……」

伏提庚這次到來比較沉默，配上剛收起來的黑傘和雨天簡直就像是來參加葬禮似的。他沒有多說什麼，就像是在沼澤時一樣，站在藤丸立香身邊，「走吧。」

他們向南行走，僅靠雙腿，把雪地和雨水留在身後。

如果不是步伐有一種穩健的沉重，他們的行走就像是在郊遊，而不是像是在赴某場約。

藤丸立香：「你對這個災厄有什麼了解嗎？」

第五災厄，沉睡的火山。

奧克尼往南沿着當初被燒灼的痕迹誕生了一大片黑色火山群，像是盤桓在不列顛大地上的魔獸的骸骨，到處充斥炎熱的詛咒，火山口也經常暴躁地噴發，漆黑的石峰都以刺穿天空的氣勢書寫着當年災厄形成的慘狀。

而在這個火山群之中，有一個會噴發出帶有金色岩漿的火山口。赤紅的岩漿一邊燃燒一邊流淌，在這赤紅當中，純金的液體在耀眼的火焰中穿行，彷彿融化的黃金，或是某位被困在火山深處，傷口一直無法癒合的神明的血液。

「貞德就在那裏嗎？」

藤丸立香問得直接，其實他發現，如果不是伏提庚有意隱瞞某些事，那麼詢問他有關不列顛的一切，和詢問摩根是一樣的。

關於災厄的問題，說不定伏提庚比摩根還要了解。

解決災厄，伏提庚能力得以恢復，簡單換算，摩根不曾處理災厄，就是為了壓制伏提庚。

之前壓制伏提庚的災厄是科爾努諾斯的詛咒，可摩根需要這個詛咒編織聖槍，然後莉莉絲他們到來了，成為新的災厄。

這麼一看，伏提庚其實是被摩根坑了一把啊……

「不要以為我看不出你在想什麼……」伏提庚開口，咬牙意味明顯，「順便，作為御主的你的從者在哪，竟然是要問我嗎？」

藤丸立香：……

可是你不也是我的從者嗎？

——他沒開口，因為肯定會更加激怒對方，他也知道對方能看到他的想法，然而他控制不住！

果然，妖精心平氣和地微笑起來，伸出手，掐住了少年的臉頰，淡定地朝上扯。

「啊啊啊啊——痛痛痛痛痛——」

只有這種方法才能讓迦勒底的御主吃大虧。

妖精保持友善地微笑直到鬆開手，轉頭往前走。

藤丸立香對自己的腳力有着大概的估計，但崎嶇不平的道路太多，到後面他沒有再留意會不會有魔獸或者詛咒出沒。

詛咒之王就在自己的身邊，他早該放下對周遭的注意力只警惕這麼一個。

在他微微感到疲憊的時候，空氣逐漸變得乾燥了起來，有發黃的細草逐漸稀疏時，他就看到了黑色的山峰。

最外圍的火山十分沉寂，靠近的時候，就有當初在夢境中，黑色的火山灰像是羽絮般滿天漂浮的情景。

伏提庚停下了腳步，看着藤丸立香繼續往前走，準備踏上漆黑的土地。

「藤丸立香。」他突然叫出他的名字。

「？」藤丸立香回過頭。

妖精又一次審視他。

「怎麼了？」藤丸立香停下腳步，轉身問他。

少年藍色的眼睛在這片環境裏剔透明亮，比洗滌罪惡的雨水還要乾淨，不在戰鬥的時候，這雙眼睛十分具有欺騙性。

十五六歲的身體其實已經能讓各個軀體部位的反應趨於完美，所以就算再疲憊，已經擅長戰鬥的少年都能隨時繃緊肌肉和神經，不會有多餘的情緒來分散注意，那時候，這雙眼睛就有着很銳利的稜角，分明到只剩下「活下去」的目標。

妖精在森林中棲息久了，有時候覺得藤丸立香就像是一頭小鹿一樣，漂亮的角可以刺穿惡狼的胸腹，還算聰明的腦袋可以算計過狐狸。

可是這裏遍地都是噁心的妖精、罪惡的詛咒、卑劣的人類和異星的類魔。

在這些之外，還有深淵裏的邪神。

在另一個悲劇中，還有被凍結的人理。

他原本應該是腳步更輕盈的人。*

伏提庚抬起眼睛，淡淡地說：「我建議不要再繼續往前了。

「現在停下腳步的話還來得及。」

「……」藤丸立香眨了眨眼睛，直接戳人痛點，「你不想解決災厄了嗎？」

妖精不理他，眼睛轉向一邊，髮絲垂至眼睫，陰影掩蓋一切情緒。

藤丸立香看了一眼腳下只隔了一步之遙的黑土和黃草地，吐出了口氣。

「謝謝，」他由衷地笑了一下，「謝謝你為我擔心，伏提庚。」

他回頭，邁步向前。

一步。

就這一步。

酷似天秤的砝碼變動。

漆黑的火山群彷彿活化般震動起來，在山群的最內部，流動的熔岩像是暴漲的江河，帶出了更多的純金血液。

地質變化開始動作，但在山群最外圍，少年還無法用視線來感知到這種變化。

火山的血液奔騰流淌，最巨大的山峰口下，一場爆發正在蓄勢，可影響到千米之外的藤丸立香面前，就只變成了一陣吹開他髮絲的暖風。

妖精垂下眼睛，表情近乎認真而肅穆。

大顆大顆的淚水毫無預兆地從那雙藍色的眼睛中湧出。

藤丸立香抬起手，淚水不斷地從他的眼眶中滑落，打濕掌心，又像是斷掉的線珠砸向地面。

他手足無措，聲音都打起抖。

「怎…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