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15

015-七詛咒

力量對撞的那一刻，藤丸立香突然感覺到身體失重片刻，再睜眼，就發現自己身處於一片黑暗之中。

咦？

他踉蹌一步，什麼都沒碰到，也什麼都沒有改變。

黑暗寬闊無邊，身上的斗篷也不見了，藤丸立香能看見自己的手腳，卻看不到除自己之外的其他東西。他嘗試走了幾步，調動魔力，啟動禮裝，熟悉的書本沒有翻出，讓他確定了這裏不算是現實的世界。

幻覺？還是夢？

藤丸立香回憶剛剛的細節，瘋狂的男人背後像是蜘蛛吐絲一般奔湧出了白色的蛛絲，他釋放術式，兩股力量發生爆炸……

他和愛德蒙有過約定，因為愛德蒙想要從他的影子裏出現需要耗費他大量的魔力，所以在他進入戰鬥時除非有威脅到他生命的情況，愛德蒙不會隨意出現打亂他的節奏。剛剛黑炎似乎已經出現在了自己的身邊，結果他的精神還是中招了。

按那個男人的話來說，他應該是“落入了祂的夢瓮”。

這裏是紫式部的夢？

藤丸立香四處張望，忽然有鋼琴的聲音從遠處傳來，每個音符連成細微的曲調。

他沒有猶豫，在一片漆黑里向鋼琴聲傳來的方向走過去。

這首曲子有點熟悉……

越接近聲音的來源，藤丸立香越覺得自己在哪裏聽過這首音樂。

接着，一片漆黑里，一個小女孩的聲音響了起來。

她在唱：

“星期一從我這裏拿走眼睛~使我看不見太陽和你的臉~

星期二從我這裏拿走胳膊~使我無法用力擁抱你~

星期三和星期四從我這裏拿走了雙腿~使我不能再和你一起散步~

星期五~從我這裏拿走了舌頭~

叫我說不出你的名字~這可怎麼辦~”*

小女孩每唱一句，都帶着反反覆復的迴音，越唱迴音的響度越大，一下便充斥了整個空間。

藤丸立香記起來了，自己確實聽過這首歌。

“這裏是卡倫的夢？”他問。

“猜對了。”小女孩的聲音帶着開心的情緒，所有的迴音驟然闃寂，黑暗中只剩她歡快的語調和笑聲。

她的話音一落，漆黑的一面豁然散去，夢境中的一角呈現在藤丸立香的眼前。

無數人頭大小的紫藍色蜘蛛爬在天花板上吐着蛛絲。蛛絲一根根飛落在鋼琴前的座椅上，一個似乎失去了意識的男孩躺在那裏。男孩有着一頭棕發和麥色的皮膚，緊閉的雙眼下有着點點雀斑，和藤丸立香之前看到的照片上一模一樣，這就是卡倫。

無窮無盡的蛛絲像是紗簾一樣就這麼圍繞着卡倫，纏住他的雙手，像是提線木偶般，操控他彈出這首曲子。

在藤丸立香驚呼出來前，女孩的聲音貼近他的耳畔。

“他在圖書館彈過這支曲子，被蜘蛛看中了天賦。真奇怪，蜘蛛只知道編織祂的網，為什麼會遺漏了一點在這裏？”

女孩有着一副偏北美地區的口音，她奉勸起藤丸立香，“想要把這個孩子救出來，就要有人代替他，他彈出來的七重詛咒就會落到你的身上哦。”

“為什麼？”藤丸立香偏過頭，他手背上的令咒傳來陣陣刺痛，他像是精準地感覺到女孩在的位置，去詢問她，“為什麼紫式部會需要夢境，蜘蛛又是什麼意思？”

女孩沒想到會被直接詢問，“誒”了一聲，沉吟片刻后說，“想要知道這些，可是要付出代價的……”

藤丸立香要求，“不能告訴我嗎。”

女孩又沉默了，她像是在思考又像是在為難。

半晌，她才慢慢說起來，“蜘蛛是一隻想要編織通往夢域的存在，那個女人擁有蜘蛛的一部分，她渴望故事的本質和蜘蛛想要編織前往夢境的目的糅雜在了一起，所以當擁有信徒血脈的男孩展現出藝術的天賦時，就被藏在圖書館中的她看中了，想要他大腦里的那個夢。”

她說完這麼驚悚的事實后，兀自疑惑不解起來，喃喃自語着，“嗯……為什麼她會擁有蜘蛛的一部分呢？——啊，你要做什麼？”

女孩眼裏，藤丸立香已經大步向前，朝卡倫走過去。

男生穿過重重蛛絲，屋頂的蛛群發現了他，紛紛掉落下來，撲向這個進入它們蛛網的獵物。

碩大的蜘蛛撞過來，尖利的獠牙和足尖閃着寒光，藤丸立香矮身立刻在地上打了一個滾，抓住了一把蛛絲，黏性極佳的細線纏回飛撲的蜘蛛身上，被他摔回地面。有些摔得過狠了，在蛛絲網兜里發出噗地聲音，讓藤丸立香忍不住別開眼。

……嗚哇，有點噁心。

就算是他做的，這個聲音聽起來也忍不住讓他頭皮發麻。

藤丸立香就這麼一邊帶着痛苦面具一邊在蛛絲里前進，蛛絲的障礙對他和蜘蛛都有作用，所以他閃躲蹦跳摔蜘蛛，受到的傷害大多都是皮肉傷。這麼艱難前行着，他距離鋼琴邊的卡倫越來越近。

“你是想要代替他嗎，你知道這首歌曲後面是什麼詛咒嗎，”女孩問，她像是在蜘蛛絲外有些無奈兜轉的小貓，失落起來，“明明難得在夢裏沒有其他啰嗦的人……”

“你可以和我一起離開，阿比。”藤丸立香頭也不回地大喊。

阿比蓋爾·威廉姆斯，一聽到聲音藤丸立香就知道她是誰了。

阿比蓋爾是一位擁有“三重人格”的從者，具有穿梭在夢裏的能力。

不過藤丸立香的夢通常都是岩窟王在，其他具有穿梭夢境能力的從者極少會出現。他經常對自己的夢也摸不透，也不知道阿比蓋爾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裏，而且只有聲音。

可能她真正身處的是很遙遠的地方吧。他想。

果然，女孩……阿比蓋爾說：“不行呢，我想去看看，為什麼蜘蛛會遺漏了一部分到這裏來，這很危險。”

“再見，Master。”女孩微笑着，聲音徹底消失在這個夢境裏。

靠近了卡倫，藤丸立香伸出手，所有的蜘蛛都發出了嘶鳴聲，足以引發人類的神經紊亂的聲音他卻恍若未聞，他拉起卡倫的身體，男孩就像是一隻柔弱的羊羔一樣，被他扯下祭壇。

卡倫的身體晃了晃，似乎醒了過來，沒有睜開眼睛，他努力地張了張嘴，發出了無聲的氣流。

藤丸立香立刻說，“卡倫·阿弗拉……我是你爸爸的朋友。”

從始至終，藤丸立香都沒有忘記自己的目的，一個月以來，他終於見到了卡倫，告訴他，“你的爸爸找到了新的工作，暫時不能回家，所以想讓我帶你去親戚家住。你……”

聽到他的聲音提及了自己的父親，兩行眼淚眼淚忽然從男孩閉合的眼睛中流了下來。

爸爸……

卡倫是個早熟的孩子，因為媽媽更喜歡姐姐和富足的生活，所以在離開他們父子時毫無眷戀。他雖然眼睛總是很痛，但還是能感覺到爸爸深夜回來時拉開門，路燈投射下的充足光線。

因為他眼睛，爸爸很辛苦，甚至努力用不那麼難過的腔調來告訴自己的鋼琴只是送出去修理了，等回來時就會變得更新更漂亮，讓他看見。

謊言……卡倫知道這是善意的謊言，每天晚上難以入睡的時候他都能聽到沉重的嘆氣，在還沒有徹底失去視力前，卡倫在一個圖書館的深處摸到了鋼琴。

他喜歡彈琴，老師教過他很多曲子，說他很有天賦，他說他想學一首曲子送給父親。

希望父親不要再那麼疲累。

卡倫的夢想無關自己的雙眼，而是純粹的對父親的愛。

“‘即使是禮拜天，他們打開我的腦袋拿走整個大腦，取走記憶，我也能記得，我們是如此相愛。’”男孩低低敘述着，艱難地睜開眼睛。

夢境搖晃了起來，藤丸立香抱住卡倫，摔在蛛絲中，鋒利的絲線摔得他遍體鱗傷，他的思考卻更加清晰。

如果他猜得沒錯，紫式部就算得到卡倫的夢也不會滿足，但她沒有阿比提到的“蜘蛛”的全部能力，僅僅只有一部分。雖然不知道蜘蛛到底是個什麼東西，但藤丸立香肯定紫式部能力不足。

那麼，藤丸立香抬起頭對着天花板的深淵，開口，“由我來代替卡倫，蜘蛛。”

窸窸窣窣的聲音驟然停止，黑暗中所有的目光都看向新的獵物。

可與它們對視的藍色眼睛此刻卻在黑暗中透亮得可怕。

“前提是——”

藤丸立香篤定道，“你敢拿走我的夢嗎！”

蜘蛛再度結網起跳，要捕獲新的獵物。

新的夢境徐徐展開，卻赫然一發不可收拾地撐裂了這個狹小的黑暗！

無比瑰麗、龐大，又如煉獄般的夢，轟然降臨。

有誰敢來接納，誰敢來實現，我的夢！

……

在與地球不可知距離的領域中，接近普羅米修斯星系特殊地，起源之牆。

有話語記載着這裏是一切的開始、宇宙的盡頭，神性和維度的終結……它並非是物理意義上的一面阻攔之“牆”，卻對於每一面牆之外的宇宙皆隔絕着某種足具可怖之物。

以人類無法理解目視則會消亡的深邃中，某種存在像是從安穩的睡夢中輕輕翻了個身，睜開了眼睛。

天啟星。

約格倫德的殘骸中誕生的類魔都能擁有一種與生俱來的恐懼，僅僅是一個睜眼就能讓它們畏首畏尾，在如地獄般險惡的大地上舉起刀戟沒入自己的胸膛。

智者拜倒在天啟星黑暗君主身前，撞碎了自己的犄根，恐懼着，“牠蘇醒了……”

黑暗君主·達克賽德深深望向那個不可知不可探的方向，約格倫德的殘骸中誕生的類魔可“看”到源自恐懼的畫面，一如他親眼所見，直接萌生在他的腦海深處。

億萬萬年存在的黑雲般的巨大肉塊中，隱約勾勒出了一個輪廓，隨着思想的注視，祂便有了如雲漫卷的黑髮，彎繞如海藻般垂落，有柔韌修長的雙腿，純白如塑的面容，黑色與金色混沌成令人瘋狂目眩的汁液流遍祂的全身，宇宙中最昏暗荒蕪的兩顆星球藏匿於祂的雙眼。無數生命繁衍般從祂的身下的肉塊中落下，從滿布吸盤與混沌之皮的長肢漸漸融化成一支支乳白的手臂，在垂動間發出尖銳雜亂的精神嗡鳴。

蜘蛛的絲線撥動出了潘牧神的曲調，讓祂輕輕睜開了眼。

……

娜塔莎進入復仇者大廈時總會以不同的方式和不同的身份，間諜的技巧和特工的身份讓她很少會以原本的面目或者身份示人。今天的她一頭金髮鬈曲高盤，身穿淺藍色的西服裙裝，猶如一個精英律師噠噠地走下出租。

紐約今天天氣昏沉沉的，烏雲壓得很低，不過風是靜止的，還沒有下雨，街道依然車水馬龍。

進入大廈大門前，娜塔莎留意到了街邊的一輛車。

她的直覺告訴她那輛車是故意在那裏等待她的，她幾乎能感受到自己下車后從那車窗投出來的視線。

黑色豪車緩緩移動到她的前面，車門拉開，梅爾特·莉莉絲出現在她眼前，女舞者仿若高坐席位的華美人偶，看向她偽裝成碧青色的眼睛。

“Em……”娜塔莎猶豫片刻，放下偽裝，“我想你有話和我說？”

美麗的特工坐上豪車，車慢慢駛入川流不息的街道。迦勒底的奧傑塔在娜塔莎面前顯得纖細又小巧，但她的高傲渾然天成，娜塔莎對此倒是沒有覺得有什麼不快，相反有些好奇。像這樣在別人公司門口停着一輛黑車的行為從來都是她和其他復仇者或者特工會做的事，對於她自己是一個新奇的體驗。

梅爾特·莉莉絲看着天上沉重的烏雲，“在這樣的天氣里出行，可以避過島上吵鬧的海浪聲。”

“你或許可以直接進復仇者大廈坐坐，我們都會很歡迎你。”娜塔莎道。

“我討厭對被要求客氣對待的男人，所以我只來和你見面，”莉莉絲轉眼過來，“因為你也是一個懂得芭蕾的人，不是嗎？”

娜塔莎沉默了一下，她的過去是神盾局的機密，也就是說迦勒底的AI無疑連這樣的機密都能拿取……

莉莉絲：“不，只是我看得出來你身上有芭蕾的痕迹，這樣的痕迹不可能瞞過我的眼睛。”

娜塔莎抿了抿嘴角，她反而被看透了內心，這也是罕見的事。

於是她放鬆下來，“這就是你的能力嗎？”

“無可奉告，”莉莉絲語調輕柔，輕收下巴，“我只是想來告訴你們，迦勒底的人里即將有人需要借用你們的一樣東西，我那愚蠢的Master一定要我過來做一個通知，畢竟紐約是你們的地盤。”

“嘿，真榮幸，你們還記得紐約是‘我們的’。”

托尼的聲音突兀地在豪車裏跳了出來，娜塔莎的手錶投出一個屏，讓鋼鐵俠侃侃而談，“既然這樣，你們為什麼不讓你們的AI給這你的車做一下信號屏蔽？突然接走我們的夥伴可不是想要向我們借用東西的態度。”

娜塔莎看着莉莉絲波瀾不驚的表情，露出個無奈的笑，“她是故意的，托尼。”

托尼：“什麼？”

他反應了過來。

莉莉絲討厭和異性對話，所以才讓娜塔莎上車，藉助她的手通知復仇者們。

托尼心中升起了一絲不好的預感，“你們要借用什麼？”

奧傑塔輕輕對美麗的特工笑了笑，轉過頭，再度優雅地望向車窗之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