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回家之路(2)
萊恩撲上去,雙手卡住武威的脖子。武威拚命掙扎,用力去掰萊恩的手,萊恩大張着嘴,臉漲得通紅,終於被武威一腳踹開。
萊恩倒在地上,艱難地支撐起身子,武威緩緩地向他走過來。
“方舟人先生,奉勸你一句,劇烈的運動,耗氧量可是很大的。”
萊恩費力地喘息,“你,你……”
“我什麼?”
“你來送我,就是為了……”
“呵,呵呵……我來送你,是為了讓你吃藥,當然,不僅如此。”
“為,為什,么……”
武威歪了歪頭,笑道:“這真是一個好問題呢。”
武威在萊恩身邊坐下來,拍了拍腿上的沙土。“這樣,我給你講個故事吧。”
“在我們剛來這片沙漠的時候,這裏是巨蜴、蟒蛇和爬蟲的地盤,我們連個落腳的地方都沒有。後來,是我們戰勝了它們,我們馴服了蜥蜴,剷除了蟒蛇,將爬蟲變成了我們的食物……”
武威轉過頭,“問你個問題,如果你每天晚上睡覺的時候,都會有蛇爬進你的帳篷,纏住你的脖子,或是殺死你的孩子,你怎麼辦?”
萊恩捂着脖子喘息着。
“你也許會說,燃起篝火,派人把守,是不是?方舟人先生,不是這樣的,你們總是這樣的愚蠢和天真,我告訴你正確的答案,如果你想睡個好覺,如果你不想你的女人和孩子被吃掉,如果你想要活下去,你要做的,就是——殺光它們。”
武威拿起長劍,彷彿在欣賞上面的斑斑血跡。
“我們殺掉了所有的蛇,大大小小的,我們搗毀了它們的窩,把它們的蛋掏出來吃掉,蒸煮了它們的肉。當然,在和它們的戰鬥中我們也死了幾個人,但我們取得了最終的勝利。
“你不要驚訝,這就是這世界的運行規則,你不要以為方舟人就有什麼不同,方舟人不也是一樣,要將我們趕盡殺絕嗎?但我認為他們做得沒錯,換了我,也會如此。”
萊恩大張着嘴,用手撐着地,想要撐起身子。
武威晃了晃手中的金屬劍,“你大概很驚訝,我們怎麼會有這玩意,呵,當然,我們沒能力製造這種東西,但你別忘了,我們有廢墟啊,在老祖宗留下的廢墟里,可是有很多可以利用的材料的,稍微加工一下,就能當做武器。”
武威揮動長劍,一下子刺進萊恩的大腿里。
萊恩慘叫起來。
“呵呵,我聽說,方舟人的痛覺很靈敏,那大概是因為,你們很少感受到痛吧。”
萊恩渾身顫抖,快速地抽着氣,用手捂住腿,鮮血正汩汩地流出來。
“再怎麼樣,不也還是血肉之軀?不僅如此,你們是一群,空有強壯的身體和發達的大腦的弱雞,你們對這世界一無所知,不知道它的運行法則,不知道什麼叫弱肉強食,若論生存,你們不配。”
萊恩突然伸出手,抓住武威的腳踝,武威舉起劍,萊恩將武威拽倒。武威倒地,劍掉到一邊,萊恩拿起劍,用身體壓住武威,視圖將劍壓向武威的脖子。
武威圓睜着眼睛,用手臂支撐着躲避劍鋒,萊恩大張着嘴巴,終於力竭而倒。
“呵,呵呵……”武威兩手平伸,躺在地上,“方舟人雖力大,卻有一個顯而易見的命門,我只要讓你無法呼吸就行了。一一對付方舟,也一樣。”
萊恩的眼睛轉過來,看着武威。
“既然你己命不久矣,告訴你也無妨,”武威爬起來,說,“我們即將攻打方舟,目標嘛很簡單,只要破壞方舟的供氧裝置就行了。”
“什……”萊恩勉強發出聲音。
“老頭子那老東西,一直也下不了決心,他是擔心萬一失敗,野生人就再沒有機會,而沙蔓,她早就被二十年前那個怪人洗了腦,如今又被你迷得五迷三道,這一對父女,成事不足,敗事有餘!
“只有我知道,現在動手,是最好的時機,我們難道要等到被你們殺光嗎,要一直這樣東躲xz下去嗎,與其被動挨打,不如先發制人!”
萊恩緊緊抓着胸口,他快室息了。
武威提劍走過來,一腳將萊恩踹翻,蹲下身在萊恩身上摸索。當萊恩意識到武威在找什麼時,武威已經摸到萊恩胸前圓形的堅硬的東西。
萊恩用手無力地阻擋,武威大力地撕扯制服,可怎樣也無法解開,武威拿起劍,朝着萊恩胸前大力地劃下去,萊恩發不出聲音,可他的嘴型在狂叫:住,住手!
制服撕裂的聲音響起,武威終於拿到那東西,用力地奪,掰掉萊恩的手指。
武威又看到萊恩胸前的骨哨,一把扯下來,罵道:“這個婊子!”唇角抽了抽,又將骨哨摔回去。
萊恩的眼睛死死盯着武威。
武威站起身,將那東西放入衣兜,說:“告訴你件事,你和你老爹,一樣蠢。”
溫熱的沙子貼在臉上,落日的餘暉中,萊恩看着武威騎着巨蜥,牽着另一頭巨蜥,走遠。
起初那頭巨蜥還掙動韁繩,要向自己這邊過來,被武威用劍抽了兩下。“畜生,小心我宰了你!”
風吹起沙塵,漸漸將他掩蓋。落日的顏色變紅變深,一點點地沉下去。
萊恩的眼睛閉上,又睜開,他知道自己快死了,卻不知道還有多久,他己經放棄掙扎,如果只剩下片刻生命,何不好好享受一下眼前的美景呢。
骨哨映入他的眼帘,它就落在他的面前不遠處,灰白色的,帶着溫潤的光澤,在西斜的光線下投下一片小小的影子,他不禁笑了一下,對了,還有你。
他很想拿起它,卻不能夠,它明明近在思尺,卻彷彿遠在天邊,就好像她與他的距離。
他閉目喘息了一會兒,又睜開,試着向前挪動一點手指,再喘息一會兒,再挪動一點。
當他終於把骨哨握在手裏時,不禁又彎了彎嘴角。他費了很大的力氣,才將骨哨放在唇邊,含住,卻沒有氣能夠吹響它。
“嗚嗚,嗚嗚……”骨哨在微弱的氣流下發出微弱的聲響,氣若遊絲般地,融入風中。
溫暖的沙子蓋在他的身上,他被那溫暖和柔軟包裹,彷彿又回到了那生命最初的最初,母親的子宮裏。
他記得有一條光亮的隧道,他沿着那隧道向前,霍的一下,一切都大亮了,他就這樣來到這個世界。
有人把他拿起來,他哭,他被明亮的光晃得睜不開眼。
在有着乳白色窗帘的窗前,放着他的小床,他在那床上伸出手臂,好奇地長大眼睛,看着頭頂的兩張臉。
他扶住小床的欄杆站起來,一點點地挪動雙腳,他聽到驚喜的聲音,於是回過頭去,對發出聲音的兩人笑。
他順着樓梯一點點地爬下去,走進廚房,爬上椅子,去拽一個人的裙子,那人把他抱起來,用勺子放了一點什麼在他嘴裏,他舔了舔,覺得很好吃,於是伸出小手,抱住那人。
史前的人曾說,人在瀕死的時候,會看到今生的記憶閃回而過,原來,是真的。
可是,在那些最初的記憶里,幾乎每一張畫面都有他們,可每一張,卻都是模糊的……
轉眼他躺在了育兒大廳里,頭頂是高高的棚頂,他在小床上坐起來,看到周圍是一排排的小床,彷彿望不到頭。很快他頭頂的紅燈亮起,有人向他走過來。
他排隊,四個一組,他前面是一個黑頭髮胖乎乎的小姑娘,後面是一個皮膚勘黑的男孩,再後面是一個長着黑眼睛的清秀男孩。他前後看了看,他們都不是他的好朋友,都不是他喜歡的小孩。
有人欺負黑眼睛的清秀男孩,黑頭髮的小姑娘會去幫他,可他們兩個也打不過他們,他就上去,他們都打不過他。
他看到有大人把黑眼睛的男孩帶到一個房間,關上了門,他用兩腿兩手撐住門框的兩端,爬上去,透過門上的小窗往裏看,只見他們脫掉了黑眼睛男孩的衣服,觸摸他的身體,黑眼睛的男孩往後退,又被拉住。他在門外忍不住喊起來,裏面的大人出來,看起來十分生氣,把他帶到小黑屋裏,電擊了他,讓他吃清除記憶葯。
皮膚黝黑的男孩經常被帶進小黑屋,經常受到懲罰。
他們四人搬進一棟小房子,一個房間裏擺着兩張上下兩層的床,黑頭髮的小姑娘宣佈,從今天起,她就是他們三個的媽媽,他們是她的孩子。
幾乎所有的評選,黑頭髮的小姑娘都能得到優秀,可她的體育卻不行;黑眼睛的男孩並不太討老師的喜歡,卻總能解出最難的題目;而他呢,他的成績一般般,卻每次考試都能壓線通過,他的體育出色,樣貌不錯,頗能博得大人的好感,他有時做出點逾矩的事,也不至於受太重的懲罰,他愛看史前的書,特別是史前的歷險故事,最大的願望,是能夠去方舟之外,歷一次險;皮膚黝黑的男孩學習成績最差,可他們三個遇到了解決不了的難題,卻總是會去找皮膚黝黑的男孩。
他的心理測試總是不過,可他知道大人們喜歡什麼樣子的,次數多了,竟也能拿到差不多的分數。
他在屋頂上看到了那個飛翔的身影。
從此他的生命中便闖進了另一個人……
有液體順着他的臉龐滑落,他不想再看下去了,之後的故事,並沒有什麼好看,如同他乏善可陳的人生,而這結局,更是讓人難以接受……
有人將他抱起來,他們飛翔在天上,有長發拂過他的臉龐,他的面罩被移開,有人吻住他的嘴,射來的陽光被她用肩膀擋住。
就在這裏停住吧,他想,就在這裏停住。
有什麼罩在他的口鼻之上,隨後,有空氣進入他的身體,流入肺部。肺部開始工作,將氧氣輸送進血流,流入心臟,奄奄一息的心臟開始跳動。他覺得好多了,他想,這就是呼吸的感覺,對,連這,也是珍貴的回憶呢。
有人把他搬起來,然後,他移動起來。
他好像靠在誰的身上,那感覺和那一次飛翔在天上很像。
他試着睜開眼睛,看見沙蔓的臉。
他想,也許在死亡之前,記憶也會出錯吧,它會替換掉自己不想發生的,換上自己想要發生的。
他直直地看着沙蔓的臉。也許這景象很快就會換掉,然後會出現什麼場景也不一定。
沙蔓,他說。他不確定自己是真的說了,還是只是在腦中的排演。他只是覺得,現在不說,就再也沒有機會了。
沙蔓,那一次,你把我送回家,我腦子裏想的都是你,那一晚……我把茉莉當成你,你知道嗎?
別說話,沙蔓說。
他感到自己正在快速地移動着,飛馳在沙漠之上。哦,巨蜥,是你,是你嗎。
沙蔓說,它帶我找到了你。晰蠍是有靈性的動物,它會認得自己的騎士,它認您是它的騎士,還有,多虧了你的哨聲。
哦,這樣,這樣……
他把罩子移開,摟住沙蔓的頭,吻她。沙蔓掙開,把罩子扣好,說,不想死的話……
他再次把罩子推開,繼續吻她,死就死了,他說,死就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