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社恐遇上社死
十一長假後上班第一天,早高峰的地鐵都比往常擠三分。
辛悅拖着行李箱艱難穿過擁擠的人群,終於在車門關上的前一秒成功擠了上去。車廂里人多的就算不抓扶手都倒不下去,自然各種汗臭香水味混雜在一起,氣味並不會太好聞。
自入秋來,辛悅的嗓子本就不太舒服,經常發癢乾咳,混雜的氣味撲鼻而來逼得她一頓乾嘔,連忙摸出一塊梨膏糖放入口中,倚着門口的角落在行李箱上靠坐下,才算長長舒了口氣。
地鐵呼嘯着向前開,辛悅看着飛閃而過的廣告屏眼皮開始發酸,離公司還有三十分鐘的車程,正好可以眯一會兒。平時不至於這樣累,可今天人特別多,又起了個大早從老家蘇城出來,雖說離安城不過四十來分鐘的高鐵車程,可一路上各種換乘,還提着個行李箱爬上爬下的,如此一折騰自然彷彿身體被掏空。
辛悅困得迷迷糊糊,忽然一聲尖叫自頭頂傳來,聲音不大,但尖銳得足以穿透耳膜。她一個激靈睜開眼來,只見面前一個小姐姐緊張地捂着嘴唇,驚恐地看着她不自覺的往後退了一步,而周圍的人似乎也達成了某種默契自動退開,在她四周擴散成一個圈。
原來再擠的車廂,擠擠還是能空出一塊地方的!
一時間辛悅有些蒙圈,為什麼只是打了個盹,自己就像怪物被隔離被圍觀?怪異的氣氛讓她一下子緊張了起來,嘴裏的梨膏糖還未融化完,她深吸了一口氣,絲絲清涼在口腔里擴散開來撫平了些許不安。她下意識地想摸摸臉,是不是糊了奇怪的東西,可是眾目睽睽之下她居然緊張得一動也不敢動,悄悄垂下眼來,頓時令她倒抽口氣,涼意灌喉。
只見自己的行李箱中流出一道紅色的血水,順着地面肆意地流淌着,而她的小白鞋就踩在這片紅色中,顯得十分觸目驚心,十分詭異。
辛悅幾乎一瞬間就明白過來,他們肯定是腦補了一些了不得的刑偵現場畫面吧!
這事真的全怪老母親,辛悅內心忍不住哀嘆一聲。媽媽說她太瘦了得補補,說什麼都要讓她帶只土雞走。昨天晚上媽媽殺雞拔毛忙活一晚上,放冰箱冷凍了一夜,早上硬是塞進了她的行李箱。
沒想到沒包紮緊,血水化了……
真是大型社死現場!
要怎樣化解這場搞不好就要被當成嫌疑犯的尷尬?要是有那個社交牛逼症就好了,此刻就可以沒事人似的振臂一呼把真相說出來,可她偏偏臉皮薄還有些許社交恐懼。
辛悅心中慌亂如麻,壓頂般的窒息感襲來令她嗓子發癢難受,她努力吞咽克制着乾嘔的衝動,慌亂的眼神正好與一個男人視線撞上。男人高高壯壯的還留着絡腮鬍,正偷偷拿手機拍着,這不期然的一眼居然讓這個壯漢立刻別開眼慌忙藏起了手機。
她有那麼可怕嗎?!
辛悅鵝蛋臉面,有一雙好看卻不過分明艷的杏眼,鼻樑不是那種異域風情的高挺,鼻頭微微有肉秀氣微翹,是典型的江南水鄉溫柔乖巧長相。
不過這份溫潤秀氣都被一副黑框眼鏡死死壓住,最近還頂着一頭被托尼老師忽悠燙壞的羊毛卷中長發。雖然她綁了個半丸子頭,還是過分蓬鬆炸毛,顯得在人畜無害里加了點呆萌。
此刻因為緊張微微擰眉的樣子就更像那種帶點萌感的小可憐表情包了。再加上乖乖女打扮的淺杏色海軍領長袖連衣裙,實在很難與歹徒的形象聯繫到一塊,可見一個流血水的行李箱給她加持了多少魔幻恐怖元素。
辛悅意識到這個誤會必須得馬上解開,不然下車等待她的肯定是被扭送到公安局,到時候還不得讓不明真相的吃瓜群眾指指戳戳以為她真的是壞人,那真是跳進漂白水都洗不清了。
怎麼辦?怎麼辦!
她眼神不敢與任何人有交集,低頭暗暗深呼吸了幾下,終於想出一個辦法。她決定假裝大聲給媽媽打電話抱怨,讓別人知道這裏面裝的只是一隻冷凍過的雞,而不是些奇奇怪怪的恐怖東西。
已經沒有可以給她猶豫的時間,她立刻從包里掏手機,可只是抬了下手,周圍的所有人又都不自覺地往後縮了一步,那驚恐警覺的眼神,就怕她下一秒掏出一把利器來。
辛悅無語至極,拜託這些人的腦洞能不能不要這麼大!先不說地鐵安檢這麼嚴格,就她這種嬌小單薄的體格能有什麼殺傷力!就那個高高壯壯的大哥就能單手將她制伏吧?
眼見為實,這個時候她反而不想開口解釋,解釋不清更讓人誤解,乾脆蹲下來開行李箱。
周圍陷入更大的恐慌,偌大的車廂里安靜得可怕,一時間竟然只有呼呼疾馳的風聲。
肯定有人在偷偷報警了吧,她管不了那麼多,乾脆利索地拉開拉鏈,從裏頭拎出一隻紅色的膠袋,在他們發出更大的恐慌之前飛快扯下膠袋。
一隻雞頭露了出來,垂掛在膠袋上,晃悠悠的打着圈。
數秒的死寂之後,終於有了說話聲。
“原來是只雞,哎喲,嚇死人了呀!”有人拍着胸口驚魂未定。
“喂,警察同志,不好意思,沒事了,一場誤會。”
“沒事了,沒事了,我就說嘛一個乖巧的小姑娘不可能是這種人。”
人們驚恐的表情終於鬆懈下來,又帶着些許尷尬低頭各自散開,一場鬧劇散場,車廂里恢復如常。
辛悅舒了口氣,只覺得筋疲力盡,默默蹲下身來重新把那隻雞塞回行李箱,拿出紙巾擦地上的血水。那位高壯的大哥湊上來幫她一起擦,悄聲向她致歉並表示視頻已經刪除。她無力微笑什麼也不想說,只想快點到站離開是非之地,誰能想到有生之年還能發生這種大無語社死事件。
然而老天顯然還嫌她這一天開局不夠跌宕起伏,直接往死里下猛料,簡直是天選的作弄之子。
辛悅下了地鐵才發現手機不見了,包包被劃了道長長的口子,很顯然是扒手趁亂把她的手機偷了。包包不是什麼奢侈品,卻是個限量版的帆布拎袋,是她排長隊買手辦才得來的贈品,又大又實用她真的很喜歡。
她茫然無措地望着行色匆匆的人群悲從中來,鼻尖一酸就有些綳不住,這一大早的都是些什麼破事,她怎麼就這麼倒霉。
雖然不抱希望,可心中意難平,辛悅還是去了趟派出所,等她錄完口供沖向公司,偏偏就遲到了一分鐘。
辛悅氣喘吁吁地盯着那隻打卡機,冒着綠光的數字刺得她眼睛痛,她忽然就像只被拔了毛的公雞喪失了鬥志,直接躺平認命。
辛悅垂頭喪氣地走到工位上,鄰座的同事愛麗正在擺弄她滿桌的鮮花,見她這副模樣,從一片花叢中探出頭來,“怎麼,被人打劫了?”
他們做的是設計工作,需要腦洞創意,加上上司也不太管束,所以工作環境相當輕鬆無拘束,辦公室里甚至養了一隻虎頭虎腦的英短金漸層。
愛麗喜歡鮮花,整個工位上擺滿了各色藝術感的花瓶,高低錯落地插着各色鮮花,桌面上甚至還養了幾條金魚,簡直像個太后的御花園。
辛悅喪得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也沒有從這片奼紫嫣紅的芬芳中得到治癒,只是有氣無力地朝她晃了晃那破洞的布包。
愛麗吃了一驚,顧不得放下手中的花剪,便轉過座椅:“啊,出什麼事了?你人沒事吧?”
辛悅其實不喜歡訴苦,可覺得今天實在慘,憋在心裏委屈得難受,便一股腦兒把事情說了個遍。
愛麗聽得一愣一愣的,想不到她這一早上如此驚心動魄,卻也只能拍拍她的肩說出那句最尋常的安慰:“人沒事就好,就當破財免災吧。”
正說著話那隻團寵貓咪跳上了愛麗的桌子,惹得她驚呼:“嘿TIMI!這是我新買的金魚,你不可以再來搗亂!”
貓名叫TIMI,是某個愛玩遊戲的同事取的,說是每次一打開遊戲聽到TIMI就很親切。同事們閑來都愛擼貓投喂,愛麗的魚被它弄死了好幾條,卻沒受到一點懲罰,可謂真正的團寵。
愛麗揚了揚手中的花剪作勢嚇TIMI,它喵嗚叫了一聲,輕輕一躍直接從愛麗的桌上跳到了辛悅桌上,碰倒了她的好幾個限量版手辦,卻絲毫不怕責罰似的,熟門熟路地往鍵盤前的專屬位置一窩趴了下來。
平時這種時候辛悅總是會摸摸它,逗它玩一會兒,可是今天就算是這隻小可愛也無法讓她提起精神,一大早發生這麼多事擱誰身上心情也好不了。她下意識地想刷一刷手機,才又意識到已經被偷的事實。悲從中來,工資本來就不多,還完花唄交完房租早就見了底,雪上加霜還損失一個手機,這可不是小錢哪!
辛悅連連嘆氣,像泄了氣的皮球軟趴趴地把頭靠在工位上,連開電腦的動力都沒有。TIMI彎着圓溜溜的腦袋看着她,透綠玻璃珠子似的大眼睛裏寫滿了疑惑,似乎不明白今天為什麼沒有被撫摸順毛,它伸出一隻金橘色的爪子用肉墊試探性地碰了碰她的手,撒嬌似的“喵喵”叫了幾聲。
過分可愛的小東西實在讓人抗拒,辛悅伸出手來摸摸它,一人一貓似乎都滿足得喟嘆了一聲,溫暖柔軟的觸感稍稍治癒了她的憂傷。她乾脆把它抱在懷裏,TIMI被她衣服上一個毛球裝飾品吸引,葡萄似的眼睛盯着用爪子去撥弄。
辛悅由得它玩耍,再一次感嘆做只團寵喵可真幸福,無憂無慮快樂自在。不像她,窮得都吃土了還得買個手機續上,畢竟沒有手機在這個時代根本無法生存下去。
網上隨便一部好一點看得上眼的手機都得五千塊往上,辛悅是越看越心塞,忍不住哀嘆:“手機不是生活必需品嘛,而且更新換代那麼快,為什麼價格還貴得這麼離譜!”
愛麗扭頭鑽出一簇黃玫瑰,眨眨眼:“我有個表舅在電子市場賣手機,價錢絕對便宜很多,你要的話可以幫你要一個。”
辛悅雖不是本地人,對於那個電子市場也是有所耳聞,“可我聽說那裏賣的都是水貨。”
“那是別人不懂行被人騙,我們什麼關係,肯定以最低的價格給你拿個最好的手機,安啦!”愛麗說著把自己的手機遞給辛悅,“我這也是表舅那兒的,比官網便宜一千呢!”
辛悅看着愛麗最新款的手機確實挺不錯的,便說:“那先謝謝你了,你幫我問問XX多少錢?”
愛麗點一點頭轉過身子,過了一會兒告訴她,“我表舅聽說是同事直接兜底了,說進價四千,就不賺你錢了收個二十元的跑腿費,你要的話上午就給你送來。”
這個價位確實便宜得令她意想不到,想着朝夕相處的同事也不至於騙她,便說:“那太好了,替我謝謝你表舅,錢你先幫我墊一下可以嗎,等我拿到手機弄好了轉給你。”
“嗯嗯,沒關係的。”愛麗點點頭。
兩人正說著話,行政主管推門進來,言辭略顯激動地高聲說:“各位,十點鐘林總會來公司,大家言行舉止各方面都注意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