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鷓鴣天·纖纖玉

第59章 鷓鴣天·纖纖玉

晏亭柔入了司天監,拜見了新上任的監丞時,忽就明白趙拾雨這幾日非要將自己困在他身邊是為何,她唇間含着淡淡的笑意,對着司天監監丞施了一禮,“竟沒想到,故人在此重逢。陸監丞……”

陸進之穿着一身緋色官服,伸手略施一禮,“晏姑娘,又見面了。”

晏亭柔將曆書的事同陸進之聊得差不多,就想着閑話莫敘,早些離開才是。

她再三推脫,陸進之仍是堅持,說要把她送到了司天監外的馬車上。

陸進之仍是一副穩重淡漠的樣子,可眉目間卻多了一抹溫柔,晏亭柔已讓他留步,可他還是上前了一步,問道:“晏姑娘,可還記得在洪州時,做的那批《山海經》、《千字文》、《三字經》的童書么?”

“嗯,自是記得。”

“我早前將一批運到東京來,想去送書給慈幼局。不知小柔是否有時間呢,同我一起去趟慈幼局。畢竟你是參與校訂印刷的人,尤其是那本《山海經》,你策劃的部分是怎麼考慮的,可願意同慈幼局裏教孩子識字的先生,多聊幾句?”

慈幼局是官辦的居所,收留一些新生被人拋棄的孤兒。她本該是要拒絕陸進之的,可想着慈幼局裏那些稚子,就生了憐憫之心,“今日么?”

“嗯,離這裏不遠的。”陸進之說。

“好啊,一起啊。”說話的竟不是晏亭柔,而是趙拾雨。他追隨這晏亭柔的馬車奔來的,已經在司天監的門口等了許久。他跳下馬車,“陸通判,不對,該叫陸監丞了,好久不見啊。”

陸進之淡然一笑,“小王爺,又見面了呢。”

趙拾雨笑說:“難得陸監丞這般仁慈,不若一道去了,剛好我爹爹讓我近來去送批冬衣過去,我先去打探一下多少人。”

“既然小王爺有此心,那最好不過了。請吧……”

晏亭柔才要上阮六郎馬車,趙拾雨就故意當著陸進之的面,拉起她的手,將兩隻纖纖玉手都攏在自己雙手中,哈了一口熱氣,“怎麼這麼涼,走去我車上,我給你捂捂手。”

陸進之看了一眼,唇間淡淡一抹笑,別過臉去。

晏亭柔掙了一下,沒掙開,只好由着他。

三人入了慈幼局,交代好事情,不過半個時辰,趙拾雨出盡風頭,臨分開前,還同陸進之說,要記得來懷王府喝兩人的喜酒。

趙拾雨確實想送冬衣,不過這事讓聞言良跑一趟就是,可他就是醋了陸進之,非要來此一着。

在慈幼局時,晏亭柔一直沒有發作。直待與陸進之分別了,入了馬車,才瞪着趙拾雨,怨謗道:“你早就知曉新來的司天監監丞是陸進之,是不是?”

趙拾雨鼻間發出“嗯”的一聲,不細聽都聽不出來。他望向車窗外,也不說話。

“你故意將我困在輞川院的,是也不是?”

趙拾雨回頭看着小柔,她真生氣了,他眼睫微顫,有些后怕,不禁低了頭。

自己怎麼一時鬼迷心竅,想了這麼個損招。可是眼下後悔也是來不及了。可他萬不想在陸進之的事情上承認半分錯去。

“你,你也太過小氣了。我去司天監,又不是奔着陸進之,我是去為青蘿齋找曆書印製的事情啊。”她見趙拾雨不答話,聲音大了許多,很是惱怒。

趙拾雨發現她真的生氣了,就拉住她的手,“我,我知錯了。我就是不想讓他靠近你。”

“你就這麼不相信我?”

“不是,不是。”趙拾雨竟不知該如何為自己辯白。

“不是先前說的,給我自由,我想做什麼就做什麼的?這話不是你說的么?怎麼我們還沒大婚,你就這樣約束起我來了?”

趙拾雨忽覺自己嘴笨的異常,他真的沒有理,也確實說不出旁的話了,就只好不說話。

晏亭柔以為他也氣了才不說話。兩人就這樣一路僵持,一直到了晏府門口。

晏亭柔要下車,趙拾雨終是急了,怕人走了,真要好幾日見不到,他趕緊拉住小柔,只聽“嗙”一聲,將人拽到車壁上!

他恨不得將自己大卸八塊,心中萬分惱了自己情急用的力氣大些,可又氣着不想道歉。晏亭柔抗拒着,他卻絲毫不肯放鬆,兩人都用儘力氣,較着勁。

最終還是趙拾雨心疼了,鬆開了手。

晏亭柔眉眼都擰作一處,還欲下車。趙拾雨實在拿她沒有辦法,就將人撈回來,控在懷中,強吻了起來。

他的吻滿是嫉妒之情,又飽含怕將她弄丟了的心情……直到他嘗到了鹹鹹的味道,心裏忽如打鼓,是小柔哭了,手上不自覺也鬆開了。

還未說話,晏亭柔抽着袖子擦拭着眼淚,奪門而出。

“小……柔……”這兩字最終只有趙拾雨才聽得見。

聞言良看見趙拾雨時,發現小王爺是從晏府走路到懷王府的,他一身月白長袍看起來同他的臉色一樣冷寂和絕望。

只見武同拉着馬車,走在路上,跟在趙拾雨身後。他低聲問武同,“怎麼了?”

武同撇撇嘴,小聲說:“吵架了。”

“為什麼?”

“陸進之……”

聞言良撇撇嘴,“啊。我就說,這事瞞不住。”

武同斜眼看着他,“事後諸葛亮!趕緊想辦法,不然倒霉的還是你我。”

聞言良湊到武同耳邊,低聲說:“不不不!倒霉的肯定是你。”

武同攥了拳頭,衝著聞言良比了比。

趙拾雨如失了魂魄似的,連懷王府的門檻都沒看見,好在聞言良眼尖,上前一步,拉住了他胳膊,扶了他一把,“小王爺,太史局改日子了,臘月初八,二月十二。只是臘月初八不就眼下了?好似有些太急了,難不成這個年,都不讓晏姑娘同晏三叔過么?二月十二呢,也只提前了一個多月而已。”

“你明日寫了帖子去問晏三叔,我去問我爹爹。”趙拾雨想了想,“還是明日你去問我爹爹,我去晏府吧。”

聞言良覺得還是謹慎為好,就又多問了一句,帶着提醒,“小王爺屬意臘月還是二月?萬一王爺問起,我也好知如何作答。”

趙拾雨經由他一提醒,就說:“二月十二的日子,不給他們看,只說一個,臘月初八。”他慢吞吞的朝着府內走去。

聞言良見小王爺失魂落魄的樣子,安慰道,“晏姑娘不喜歡陸進之的,小王爺不必妄自菲薄。”

“言良,她惱了我了……”

“小王爺,我去安排一下,明日一早就去晏府。”

“小柔一定氣壞了,她明日不理我怎麼辦?”趙拾雨一臉六神無主的樣子,全然沒有半分小王爺的氣勢。

“呃……”聞言良被這話問的一愣,小王爺何時變得如此患得患失起來。

第二日趙拾雨一早起來就去了晏府,竟然撲了個空。據說小柔一早就出門了,倒是晏三叔對臘月初八大婚,沒什麼意見。

因晏府和懷王府本就在一條街上,相鄰而居,在哪裏過年沒有差別。

可晏三叔也說了,這事,全憑小柔自己意願,所以趙拾雨還需要問她。

從晏府去青蘿齋,需路過懷王府。趙拾雨估摸晏亭柔若是有去處,只能是青蘿齋了。

路過懷王府時,見吳眠眠的婢女在外安排馬車,聞言良上前一打探,原是老早前,吳眠眠就約了晏亭柔,這日要去瓦子玩。

吳眠眠見來人是聞言良,就下了馬車,走到趙拾雨面前,施了一禮,“阿兄,我同嫂嫂今日出去玩。聽聞城裏新開了個潘家瓦子,做的餐食也好吃,還有許多有趣的曲兒啊,歌兒啊可以聽,好多城中女兒都去玩呢。阿兄,可要一起去么?”

趙拾雨的手背在身後,即便心裏恨不得馬上去見她,嘴上立刻就答應“好啊,一起去啊……”可臉上仍端着架子,他一本正經的說:“我還有些國子監的事情要處理,我不去。”

吳眠眠想着也好,答應了一聲,施禮就要退下。人已到馬車跟前了,又被趙拾雨叫住:“晚些時候,我忙完公務,去接你們吧。”

吳眠眠覺得奇怪,這個“接你們”是何意,可也不好直接問,只答應着。

潘家瓦子裏,一樓的廳堂中正有一白面櫻純的歌姬彈着阮琴,唱着小區。店中有不少娘子,來此觀賞。

晏亭柔和吳眠眠尋了一間雅房,兩人關起門來,向將店裏的美食,挨個點了一遍。

吳眠眠自打結婚之後,在懷王府眾人的耳濡目染下,多少會了些察言觀色的本事。

她一早見了趙拾雨奇奇怪怪,現下又見今日的晏亭柔一副慵懶模樣,全然不似往常的神采,就猜兩人定是有了齟齬,“小柔?”她喚了一聲。

晏亭柔竟然瞧着一杯酒呆住了,吳眠眠特地大些聲音,又喚:“嫂嫂?”

“嗯?”晏亭柔才從愣神中醒過來。

“你是不是同阿兄生氣了?”

“你怎麼知道?”

“瞧你今日,酒吃了半壺,整個人心不在焉,賴賴巴巴的樣子,就差把“我今日心情欠佳”寫在腦門子上了。”

說話間小僕又上了酒菜來,見兩人衣着打扮非富即貴,問道:“兩位娘子,可要聽曲兒么,本店的招牌,可以讓歌妓進屋來彈曲的。”

吳眠眠期待的望着晏亭柔,湊到她耳邊說:“這潘家瓦子城中貴女最是喜歡,我以前從蘭州來,對這邊都不熟悉。我想將東京城裏的娘子們,會玩的東西都見識一遍,免得我官人出去拈花惹草的。小柔,好不好?”

晏亭柔喝的微醺,腦子裏全是趙拾雨,忽想起他在白鹿洞書院彈琴的仙人之姿,就問:“可有會彈古琴的?”

那小僕一見有戲,問:“小娘子想聽什麼曲兒?”

“廣陵散!”

“有,我這就安排!”

吳眠眠目送着小僕走出去,期待極了,她覺自己總要將東京城裏不明白的事情都問來才好。

因小柔待她真誠,她對小柔也從不拐彎抹角。有她想問的,就不怕旁人笑話,統統願意問小柔。

而晏亭柔對她,也從來都是知無不言。吳眠眠問:“小柔,方才你在門口見那燈了么?”

“什麼燈?”晏亭柔毫無印象。

“黃色的,可好看了。”

晏亭柔滿腦子都想着趙拾雨,自是無暇顧及門口掛了什麼燈。

這日是個陰天,想來夜裏是要下雪的,店家提前掌燈也沒什麼奇怪,她就沒多想。

不一會,一個脂粉敷面的小郎君抱着一架古琴走了進來。兩人皆是一驚,那郎君瞧着不過十六七模樣,粉琢玉雕的,倒是可人。

他躬身施禮,“給兩位娘子請安。奴小名玉郎,是此間的琴師。”他沒有說旁的話,也沒有阿諛奉承的嘴臉,伸手款款,撫琴而坐。

只聽裊裊琴音從他指尖彈出,晏亭柔一愣,談的竟絲毫不必趙拾雨差。

吳眠眠完全沒想到來的竟然是個男子,忽覺有些窘迫,還有些害怕,小聲在她耳邊問:“這是男娼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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