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鷓鴣天·佳期
次日果如趙拾雨所言,懷王上門,帶着媒人、帶着聘禮、定帖,入了晏府墨書堂。
兩廂寒暄后,懷王入了正題:“三郎,不是我不來,我巴不得早些將這兩個孩子的婚期定下才好呢!只是太史局找的日子不好,我送禮周旋了好幾日,跑斷了腿,這才搞定的。”
晏宣禮眉毛一皺,“怎麼不好?如何講?”
懷王哼了一聲:“太史局找的日子若是不好,他們還敢在宮城裏頭混么!你說怎麼不好,那定是趙拾雨不幹啊!那太史局卜的日子原是明年八月,臭小子就說日子不好,太晚了。定讓我去疏通,越早越好,反正明年八月,他不幹!”
兩人忽就同仇敵愾起來,“這臭小子,折騰老頭子們倒是有一手!你可知,他趁着我喝醉酒,把草貼塞我身上,把我家女兒騙走了!你說說,哪有這樣子坑自己師父的!”晏宣禮嘴上說著抱怨,可嘴角卻是笑的。
“他什麼樣子你還不知?他能有此一招,定不是臨時起意,保不齊準備了多久呢!我同你說,原來阿拾小時候就瞧上小柔了,這小子埋藏的夠深吧。
不過三郎,我先把話擺這,我從小看着小柔長大的,他若是敢對小柔不好,我打斷他的狗腿!你放心,我膝下無女兒,定當小柔做自己親閨女!”
晏宣禮笑了笑,“其實我是覺得阿拾和小柔,般配的很,般配得很。”
懷王還要叨念着:“我家二郎滿風要娶吳通判家的小娘子,婚期是定在九月十五的。這是官家賜的,我也不好更改去。
我想着阿拾為長兄啊,婚事還得在弟弟後頭,有些委屈小柔了。這事沒辦法,也就就只好罷了。但是訂婚之事要超前啊,所以我這不就下聘來了。”
媒人等了半晌,見雙方終是將前序的話說盡了,就忙提示兩家交換定帖。
懷王給的定帖之上,寫明家中祖上和先輩的名諱,還有趙拾雨名下的土地、財產、官銜,事無巨細,一一表來。晏宣禮給的定帖之上,大抵亦是如此。
懷王囑咐了媒人去同晏府的管家魯翁打點一下聘禮事宜,就愉快的拿出一封紅紙來,“三郎,快來看看,其實太史局給了三個日子,阿拾肯定是要越快越好的,我瞧着其實三個都不錯,咱兩商量着來啊。”
晏宣禮忙湊了上去,兩人興師動眾遣僕人去拿曆書,恨不能將三個日子之間的每一天都翻看一遍。
東京城裏的習俗,下聘這日全憑媒人溝通,聘禮單如何,嫁妝單如何,媒人都要有個了解,好同雙方都有個交代。
哪知這兩個家長,各自將單子給了媒人之後,毫不擔心上面都有什麼,是不是自家缺了什麼,對家給了什麼。還將這日唱主角的媒人丟到一邊去了。
而魯翁關鍵時刻起了至關重要的作用,他帶着戴紫花穿紅褙的媒人,絲毫不敢怠慢。
因這樣的媒人已是東京城媒人品階里,位份最高的官媒,可見懷王府對此婚事的看重。
魯翁派人接着懷王帶來的聘禮,饒是魯翁見過不少世面,還是吃了一驚。
他帶着媒人去了書坊,送上點茶,擺上幾碟茶點,兩人交換了禮單,安排起了大婚的事宜。
另一廂,豐秀兒走進了鍾靈苑,拉着晏亭柔的手說,“懷王府真的是大手筆,那聘禮光金器就兩百對。馬車足足拉了十乘,還有幾十個擔子。金銀器、玉器、瑪瑙、玻璃、硨磲,應有盡有,還有各路頂級的茶、酒,闊氣了!”
晏亭柔無奈的看着豐秀兒,“秀姐姐,咱們家還差那些個東西么?瞧你的表情!下巴都要掉下來了!”
豐秀兒笑說:“難得能吃他家的茶,我這不是同你說嘛,咱們姐妹兩人說說體己話,旁人又聽不到去。要知前朝公主出嫁,金器也就三百對,你只道,懷王府是不是重視這婚事吧?”
晏亭柔對於聘禮絲毫不感興趣,只問:“那我是不是可以出門?”
豐秀兒搖頭,“眼下懷王在墨書堂和姨父聊的正熱絡呢,不若等人去了,你再去問?我那日聽姨父的意思,若是這婚定下來了,他就不禁足你了呢。
你要知,往常人家,若是訂了婚,這郎君和娘子是不能再見面的了,要待大婚之日,洞房花燭夜,掀了蓋頭才能再見的。”
晏亭柔無奈道:“東京城裏規矩可真多,若是婚期定到幾年之後去,豈不是兩人再見,許都不記得對方長什麼樣子了?”
豐秀兒被她逗樂了:“你倒能想!橫豎姨父都說了,訂婚之後就放你出府了,至多也就等這一日罷了。”
“你派人去青蘿齋把賬簿拿過來,我瞧瞧罷。”晏亭柔這些天沒出過府,覺得度日如年的。
“今日懷王府是擔了“許口酒”來的,魯翁安排人已經將“回魚箸”給他們帶回去了,這就意味着,你們的婚事可定下了。你還看什麼賬簿啊?”
“定下了,我就不能看賬簿了?”
“你是不曉得,這大婚有多少事要張羅呢,趕緊的,我得去列個單子,寫下要買的東西來!”
豐秀兒越說越興奮,“快!小柔磨墨!我同你說啊,就這大婚的禮服,都得提前幾個月定呢,不然都找不着好的綉娘。前幾日我收了一斛小珍珠,別看個頭都不大,光澤是頂好的,全都是正圓,一個針眼都沒有呢。
先前我還惆悵,用這些珍珠給你做個什麼樣的步搖簪子好看呢!眼下啊,我忽然有想法了,就給你綉到婚服的霞帔上不就好了!”
晏亭柔研磨着墨條,無精打採的,“不是有現成的,買一套就是了,何必那麼麻煩呢!”
“你啊!就是難得一副好皮囊!忒不在意這些個妝頭了!總之,這回要聽我的,保准你就是東京城裏最美的新娘子。”
八月時,汴京城中蕭瑟風起。宮牆柳葉黃,滿城秋色中。
晏亭柔終在懷王去晏府下聘,兩家交換了定帖之後,以趙拾雨未婚妻的身份重獲了自由。
司天監的《地理新書》沒拿到,青蘿齋亦要籌謀些旁的營生,好在其他各路的書坊都有新書運來,青蘿齋倒是不愁賣。
轉眼到了八月十四,晏亭柔正籌謀着明年書齋的計劃,就聽有人大聲喊道:“喲!這不是准小王妃么?怎麼還在這裏盤算這些個生意?懷王府還不夠你管的?”
來人長得極高,穿着一身墨綠襕衫,是百里了峻,身後跟着矮矮胖胖的錢衙內。
晏亭柔從來不同師兄客氣,兩人每每見面,都要唇槍舌戰上幾回。
加上百里了峻還氣着,她和趙拾雨暗度陳倉,沒先同他通氣,一個是他妹妹,一個是他好友,他總覺得自己被忽略了似的。
可她覺得師兄不過說笑,她如往常待他就好,“師兄,錢衙內,妓館不夠你們耍的,今日到我這看書來了?”
百里了峻收了手中摺扇,在掌間一敲,回頭對錢衙內說:“瞧瞧,小柔這利嘴!半分虧不肯吃去!你道趙拾雨能美到哪裏去呢!以後有他受的!”
錢衙內猶記得上次被趙拾雨捏疼的耳朵,他悄悄摸了摸,忙說:“你這做師兄的,豈能如此揶揄自己的師妹呢!小柔極好的,極好的!”
晏亭柔也不生氣,笑問:“師兄,所來為何?”
百里了峻在晏亭柔對面坐下,“阿拾讓我們來此處等他的,說要帶你去春岸樓。”
“啊?那我直接過去不就好了?”
“你啊!果然是不懂趙拾雨,他定要帶着你一起去那裏,就是怕你誤會他。眼下你兩人婚期已定,他更是要事事謹慎些了。”
說話間,趙拾雨到了,一行人上了馬車,直奔春岸樓。
春岸樓開在內城最繁華的瓦子聚集地,是錢衙內的私產。春岸樓日落而開,日出而關,統共三層,一層是供人在堂里聽曲飲酒的,二層是雅房,各有名字,獨成一間,而三層就是錢衙內的私人地界了。
三層之上,統共十個套間,供他日常生意往來、與友相聚之用。
春岸樓的三層之上,已擺好宴席,錢有賢作為東家,一本正經的舉杯,“鑒於明日中秋佳節,各自都有去處,今日我做此宴,一來呢,慶賀小王爺訂婚;二來呢,大家一起賞個月。”
席還未開時,百里了峻就喝了一壺仙人醉去,此刻已經微醺,開懷的緊,笑說:“錢衙內能說這兩句,可真是難得啊。畢竟“一起賞個月”都倒出了來!”
晏亭柔不禁捂着嘴笑,趙拾雨坐他鄰座,也笑道:“月宮裏的嫦娥娘娘都要被你羞死了,十四望月,虧你想的出來!”
錢衙內憨厚的笑了,“行行行!這第一盞酒,我先干為敬!後頭啊,我也不說了!倒是要看你們,能說出個什麼花兒來!”
菜色是跟着酒走的,僕人見第一盞酒罷,就在各人的桌前,上了三道菜,螯蟹、煮熟的榲勃甜湯、栗子仁燉雞。
百里了峻看趙拾雨方要舉杯,忙站了起來,“今日我要強小王爺前面,因他日後,可要跟着小柔,喚我一句阿兄的!”
他拿着酒盞,遙遙晃晃,皺起眉頭想了想,“第二盞酒呢,為了小王爺能早早結婚!早得貴子!這畢竟嘛,我和錢衙內妻妾、子嗣可都成群了!哈哈哈!”
晏亭柔臉一下就紅了,咬唇嗔怒:“師兄可真討厭!”
趙拾雨瞧瞧在桌子底下捏了捏她的手:“由他說。”
晏亭柔以為趙拾雨在安慰她,誰知趙拾雨又說了一句:“畢竟早得貴子,我覺得還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