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第75章
烈日炎炎,五月的榆城已顯燥熱,藍白相間工廠平房外是塵土飛揚的馬路,路邊栽種着樹木,不過少得可憐,只有幾株,和綠化做得好的市中心比起來差了不止一點半點。
畢竟這幾家工廠都地處東城郊外,這片沒城管執法,管得松,基本上屬於三不管地界。
榆城靠海,似乎無論在城市哪個邊角都能聞到咸濕的海風氣息,濕潤的,撲面而來。
東城也靠海,不過郊區則是處於偏遠地界,從馬路上往外邊看一眼,就能瞧見不遠處無人的沙灘和湛藍色的海水。
姜聽玫坐地鐵轉公交,輾轉幾趟,才跟着地圖找到了那個偏遠的布料工廠。
織海企業,是紀家服裝業的最大合作商,它們廠內生產的大部分佈料都直接供給到紀家,屬於他們家下轄的一家企業。
這次紀忘舟來榆城,便是親自下廠檢查布料質量來了。
三個月沒有回過蘭澤,姜聽玫對那邊局勢不清楚,但偶爾在新聞上也窺見了那裏的一些消息。
說是紀氏家族企業近期醜聞頻出,股票下跌到幾乎腰斬的程度,他們陷入極大的危機之中。
而紀忘舟這次來榆城,也是她問羅鑫林消息好久,他才告訴她的。羅鑫林說得含糊,就說是他們家最看重的項目出了點問題,他二哥決定親自來布料廠找源頭禍因。
因此一來榆城,就直接進廠了。
姜聽玫還想問羅鑫林更多關於他的事,羅鑫林卻閉口不談了,他委婉回。
[二哥他如果知道我和你還有聯繫,他不會高興。]
[聽玫你不清楚這幾個月蘭澤發生了什麼,也不清楚二哥家發生了什麼,他一直壓力很大,你如果還想玩,我求你別去招惹他了好嗎,你換個人。]
[畢竟你已經在三個月前做出了選擇,雖然忘記很難熬,但好過再一次的傷害。]
他想了想打字:[跟你說他來榆城,已經我最後一次相信你了,我不想看到那種我們都不開心的結果。]
[你好自為之吧。]
看這些消息看得眼睛都發酸發澀,姜聽玫後悔,可沒有辦法從新來過,她錯過了他生命中的一百多天,她不知道他這些時間來承受了多大的壓力,她沒有陪在他身邊,反而還成了那個贈與他痛苦的人。
明明是醉心實驗,專攻科研的人,卻不得不回家管理家業的爛攤子,甚至外派進廠這種事,都要自己來。
姜聽玫都無法想像他這幾個月來有多辛苦。
心疼他,姜聽玫斟酌打字回羅鑫林:[好的,謝謝鑫林哥。]
放下手機,姜聽玫就在那廠外的水泥路旁等,她找了棵樹,就在樹蔭下等。
現在剛過下午三點,陽光熾烈,照在身上仍然燥熱,水泥路上偶爾有穿着工服的工人出來,一路上都抱怨着熱,沒扇子就用手扇風,都為能快速降溫。
在這種炎熱空氣中,姜聽玫額頭也已經冒出了細密的汗珠,口也有點渴。
不過她一想到他在工廠里,隨時可能出來,她就不敢離開一步,哪怕去買瓶水,她怕自己走了一下,就錯過他了。
手機也沒玩,她就戴着耳機聽歌,忍耐着口渴,目光一直落在那工廠大門的出口處。
就這樣等了一個多小時,工廠的人都下班了穿着藍色工服的工人一涌而出,去附近的飯店和工廠的食堂吃飯。
姜聽玫站那樹邊的花壇上,站得很高,就為了看清人群中有沒有他。
可細細在人群中辨別許久,也沒看見他的身影。
心底一陣失落,等陸陸續續的工人都走完了,姜聽玫也沒看見他。
有些喪氣地蹲下身,她揪花壇里的草,一根兩根三根,都要把面前一小塊土地給薅禿了。
懨懨的,揪了不知多少根草之後,她聽見一聲中年男人的聲音,“這姑娘蹲那花壇上揪草幹嘛?”
“別薅了,給我們公司搞綠化專門種植的小草都給薅沒了,”
“這姑娘,快下來!”
已經近五點,陽光不再那麼毒辣,海風也拂過來,反而有點冷了。
姜聽玫就穿着一條短不及膝的淺藍色弔帶裙,肩頸和鎖骨都裸露在外,差一點及肩的短髮垂在耳畔,劉海遮了點額,露出漂亮的五官和那雙清澈好看的杏眼。
她左手腕上還戴着那條手鏈,原本疤痕的地方紋了一塊紋身,離得遠,辨不清圖案。
不過短裙下那雙纖長藕白的腿,在這全是粗糙工人出沒的路上分外顯眼。
幾個月沒見,頭髮剪短,瘦了,穿衣風格也變了,整個人都活潑大膽許多。
姜聽玫愣了愣,她鬆手,手中草掉在地上,抬眸一眼望進一雙漆黑漂亮桃花眼裏。
那眼眸情緒冷淡,眼尾硃砂痣一如既往的清冷。
心跳停了一拍,后又難以自抑地狂跳起來,咬着唇角,姜聽玫從花壇上一步跨下來,她向他走過去。
三兩工人中,唯獨他一人成一整個世界,一件簡單白T恤,休閑長褲,挺拔英俊,手腕機械腕錶折射點點日光。似乎瘦了點,臉龐稜角更分明,碎發也遮不住漆眸。
他很高,在人堆里就扎眼,此刻站在那身材圓潤的中年男人身旁更是對比鮮明。
只是眼眸看人沒什麼溫度,目光彷彿只是隨意掃過她,不見一點波瀾。
攥緊手指,姜聽玫走上前去,她將剛剛喊她下花壇的中年男人忽略徹底,她走到他身前,眸光一直盯着他的眼睛。
紀忘舟臉上沒一絲表情,看她目光像看不相干的陌生人。
輕抿唇角,姜聽玫那刻放肆,她伸手攀住他肩,踮起腳尖,直接便吻上他的唇角。
耳朵尖緋紅,心跳如擂鼓,感受着唇邊男人獨有的氣息,他唇很涼,也很軟。
手往上她要捧住他頸了,努力回想那些接吻的技巧,她嘗試輕吮他的唇瓣,舌尖撬開他的唇齒,她主動侵佔,想把這個吻加深。
如纏綿日光,眼裏心裏都只剩他。
身旁那中年男子,站着都有點僵直了,他獃獃地看着這一幕,咳了聲想說什麼又不太敢說。
而紀忘舟沒什麼回應,他輕佻冷漠,任她吻着,卻手都沒回抱她一下。
強吻的本事,她是長進不少。
大約十幾二十秒,姜聽玫退開,她一手還攀着他的肩,抬頭望他,清澈漂亮眼睛眼裏也只有他。
嘴唇吃了櫻桃般紅,浸潤誘人,她輕輕開口:“阿舟,我喜歡你。”
紀忘舟身旁那中年男人似乎很詫異,他撓了撓頭,想說什麼。
紀忘舟卻不見一絲動容,長指輕輕擦了剛被吻過的唇角,眸光冷淡。
低頭看她,眼底是冷漠,淡淡問了句:“你誰啊?”
聲音低啞,沒情緒,是真不在乎。
姜聽玫背脊僵直,心直往下沉,她緩緩收回手,低低開口:“是我的錯,我那時候拒絕你是我沒認識到自己的心意,我現在知道了,我喜歡你,阿舟……”
“有完沒完?”紀忘舟皺了眉,一手搭着件白色襯衫外套,低眸看了她眼,儘是不耐煩:“不認識你,別來煩我。”
說著他便抬步往前走,側身問身旁中年男人話,“工廠就這一批貨?”
那中年男人拍了拍手,也跟着他走,回:“是啊陳總,就這一批貨,這不都趕總部的訂單嘛,沒敢懈怠,質檢什麼都都是合格的,您就放心吧。”
愣了愣,姜聽玫留在原地,看着他們談論着就走遠了。
她回想了下,那圓潤的中年男人叫他陳總?
連忙挎着小包跟過去,姜聽玫就一直在他倆身後不遠不近的地方跟着,也不敢上前去。
而前面兩人有說有笑,談得風生水起。
“紀家上面派我來,我得有個交代黃總。”
“我懂我懂,”黃總拍了拍他肩,“交代這種事當然好辦,我們工廠備着一批上好的綢布,陳總您拿這個回去,上面肯定不會對你有意見,還會讚揚你。”
“哦,那批合格的就是廠里現在生產的?”
“對,不是,陳總您放心,我們織海廠的布都是合格的,肯定不會出現有過敏原這種事,那些新聞都是亂編呢。”
紀忘舟挑唇角笑了下,倒坦然:“我在紀家沒什麼地位,不是本姓的,被派這邊遠地區來視察工廠也足以看到對我的不重視。其實吧,我對那狗屁新聞,和闢謠查過敏源來源一點不關心,我就想拿個東西回去上交。”
“但,紀家現在發那點工資,來迴路費都不夠的,黃總,您也別讓我為難。”
黃總很上道:“放心放心陳總,這點錢我還是有的,我們那單獨生產線現在的盈利多了去了,只要你不說出去,以後錢我們都能分成嘛,二八怎麼樣,你二我八,以後這邊情況就都你打掩護,我黃建華就交定你這個朋友了!”
“怎麼樣,陳渡小陳總?”黃建華甚至還拍了拍他手,想和他givemefive.
紀忘舟眼眸壓了點,他似乎是真的認真思考了下,“分成少了點,但是比沒有強,不過能有多賺錢?我挺好奇。”
“要是不賺錢,也沒意義搞這合作。”
黃建華一拍腦袋,“陳總您放一百個心,我們那條線都壓到極致,你是懂行你要去看,肯定一眼就看出來,那些程序工藝省略替代能有多賺錢。”
紀忘舟接他話,“那還挺厲害的。”
黃建華被誇得飄飄然,“那是,我們多年偷工減料早已經成了體系了,那些布的外表是真一點看不出差別。”
他一拍手,“這樣吧,陳總,您明天要不走,我請你跟我們去看看?”
紀忘舟笑了下,倒沒急着答應,而是看了下腕錶,淡回:“明天說吧,看看有沒有安排。”
黃建華巴巴的,“好嘞陳總,您明早前給我回話,要行就帶你去看。”
一路往廠區外走,走出那截塵土飛揚水泥路,走到了柏油路邊的公交車站,夕陽光影描摹他的側臉,他站在那光中好似一幅畫。
不遠處是大海蔚藍,喧嘩翻湧,浪花拍着海岸礁石,碎沫飛濺,拂面而來的風帶來咸濕的氣息。
有些冷了,姜聽玫一手抱着裸露的的手肘,還跟在他身後,不遠不近隔着段距離,他停下,她也就停下。
黃建華在那停下,他指了指不遠處的轎車,“陳總,我司機來接我了,我們去城區,要不要捎你一路?”
“這附近挺偏的,旅館少。”
紀忘舟摸了根煙,咬着沒點,淡回“不想和別人擠。”
黃建華連忙回:“那行,陳總您自己叫車?還是我幫你?”
“你走吧。”指間夾了煙,他一手半插着兜,淡回。
黃建華得了令,連忙道:“好嘞陳總,那明天見。”
他往後瞥了眼姜聽玫,問:“陳總,那姑娘還一直跟着你呢,怎麼辦?”
摸出個黑色金屬制的打火機,紀忘舟點燃了煙,吸了口,吐出煙霧,都沒回頭看她一眼,語氣寡淡:“別管她。”
他笑笑,“就玩玩,她當真,誰攔得住。”
黃建華秒懂,笑着打哈哈,“那行,陳總,我就先走了,有事聯繫我。”說完他就上了路邊那兩白色轎車,發車,踩油門,那車不一會便駛遠了。
這路邊人少,只偶爾有一兩個行人,那些工人還沒下班,還有晚班還得回工廠,因此也都不來這打車。
現在這路上,就只剩他們兩個人了,一個站公交車站牌前,一個站那後面。
姜聽玫見那中年男人走了,她便靠前去,也走到公交車站牌下,她站他身邊。
頓了頓,輕輕開口:“陳渡。”
紀忘舟微挑眉,看了眼她。
姜聽玫咬了咬唇角,“我要跟着你。”
指間煙還有大半沒燃,他直接掐了,扔了煙蒂,沒回話,手插兜也不再看她。
姜聽玫手腳發冷,落日掛在海面上,路邊電線交錯複雜,這地又偏僻,時不時只有一亮輛公交車駛過來。
她往他那邊再靠了靠,見他不說話,自己也就不說了,她在外面等那麼久,現在早口渴得不行了,嘴唇都有點乾裂。
打定主意,就跟着他走,他總不能攆她。
剛想到這,就聽見他冷淡聲音,
“別跟着我。”
“哪來的回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