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白紗纏繞在額頭,隱隱有血跡滲出,一把子烏黑水滑的秀髮披於身後,循柔低頭看着自己的雙手微微失神,這雙手白皙柔嫩,玉指纖纖,一看便知這雙手的主人定然是養尊處優之人,可這不是她的手。
“你怎麼就是想不開,你父親難道還能害了你?林家那孩子生得也是一表人才,又是你父親的門生,有國公府為你撐腰,你嫁到他們家,只有他們捧着你的份,誰又敢讓你受半分委屈。娘知道你是嫌他們家是寒門,門戶是低了些,但你父親說林家那孩子辦事妥帖,性子沉穩,是個可造之才,他既然能得你父親賞識,說明確實有其過人之處。有你父親從旁提攜,將來的前途也是不可限量。”
保養得宜的美婦人殷殷勸導,生怕女兒往牛角尖里鑽,老爺做出的決定旁人無權置喙,更何況這還是他深思熟慮之後的結果。
看着垂眸不語的女兒,孫氏頓時覺得心疼了,她要是像以往那樣吵鬧還好,突然這樣不哭不鬧的,反而教人心裏不好受。
不知道是不是孫氏的錯覺,她總覺得自從女兒醒來后,身上便多了一層說不清道不明的氣韻,即使這會兒臉色蒼白,也如明珠生暈般讓人移不開眼。
孫氏突然沒了聲,循柔眼中帶着些微疑惑地抬眸看去,孫氏才發現她居然看着自己的女兒失了神,忽然生出一種感覺,林家那個小門小戶確實委屈了柔兒。想到這兒,孫氏便忍不住埋怨起了鄭國公。
“你父親也真是的,終身大事合該慎重考慮,怎麼也該讓你親自見見,哪能他覺得好就好。”
循柔低語道:“讓母親和父親操心了,婚姻大事本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相信父親是為了我好,昨個夜裏是我一時想岔了。”
在這個世界的身份跟循柔原本的身份差不多,可以讓她很快適應。
“真的,你真的想通了?”孫氏驚訝於循柔此刻的懂事,昨晚都鬧到撞柱了,這會兒居然肯答應了。
循柔抬手輕觸額頭的白紗,衣袖微微滑落,露出一截皓腕,語氣失落且帶有一絲委屈地道:“今日父親沒有來過。”
依着原主的性子,自然不可能真的要撞柱明志,不過是做做樣子,好讓鄭國公打消念頭,只是撞柱之時出了點意外,額頭撞到那浮雕上,頓時磕破頭暈了過去。
在循柔看來,這法子着實蠢笨了些,對自己下不去狠手,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好在誤打誤撞倒是把戲給做足了,即便是這樣,鄭國公也沒有來看過她,可見是鐵了心要把女兒嫁過去。
鄭國公這般堅決的態度,不知是因為他確實欣賞男主這個人,還是知曉了男主的身份,循柔得知的劇情是有限的,很多事情還需自己揣摩,但原主無疑是受寵的,能使出傷害自己的法子,多半是仗着有人疼愛。
這般愛嬌又可憐的語氣,讓孫氏愛得不知如何是好,當即把人攬入懷中,輕輕地順着她的烏髮說道:“我的心肝,你父親最疼你了,他就是在氣頭上,一時放不下面子。你可不知昨天晚上他又急又怒的樣子,鞋子都沒穿就往外跑,可不許記你父親的仇。”
“我知道父親疼我。”循柔依偎在孫氏的懷中,不明白原主有如此疼愛她的父母怎會落到那般地步,“母親,你與父親說,讓他別生我的氣了。”
孫氏滿懷欣慰,只覺得女兒長大了,懂事了。
循柔剛醒不久,孫氏沒有久留,叮囑了幾句,又吩咐仆婢小心伺候,這才從閨房中走了出去。
回到正院之後,孫氏自顧自地坐下飲茶,不理會鄭國公。
鄭國公沒等到話,只好自己板著臉問了一句,“那個孽障怎麼樣了?”
他子嗣不豐,膝下只有一子一女,對待兒子大可以棍棒加身,對待女兒就不能這樣了。這女兒小時候那叫一個玉雪可愛,鄭國公真的是含在嘴裏怕化了,捧在手裏怕掉了。
女大避父,隨着小女兒漸漸長大,父女之間也就疏遠了些。鄭國公得承認他這女兒長偏了,不僅目光短淺,還有些任性蠢笨,但到底是自己的親閨女,又疼了那麼多年,只能事事為她多考慮些。
這門親事是鄭國公考慮良久才做出的決定,如今黨派紛爭嚴重,幾位皇子私底下拉籠朝臣,鄭國公府更是他們主要的拉攏目標,府上又有個正值青春的待嫁小姐,娶一個美人,又能得到國公府的助力,何樂而不為。
鄭國公不想趟渾水,也不想讓自己那個腦子不太聰明的女兒趟渾水,只能找了不錯的人選把她嫁出去,他也能多看顧她。
可那不省心的東西居然做出撞柱之事,有本事她就一頭撞死,那林思惟除了家世差了點哪點配不上她!他都擔心人家不願意娶她!
孫氏說道:“老爺,你對柔兒也太狠心了,她傷得那麼重,你也不去瞧一瞧。”
鄭國公冷哼了一聲,“絕食、撞柱,她還要鬧出什麼來,傳出去也不怕被人笑話,鄭國公府的臉面都要讓她丟盡了,哪有半點大家閨秀的樣子。”
孫氏不和他犟,就會過嘴癮,“柔兒說她知道錯了,讓你不要生她的氣。”
“她真是這樣說的?”鄭國公半信半疑,不相信這是他那腦子缺跟弦的女兒說出的話。
“我還能騙你不成,不信你自己去問她去。你沒看到,柔兒見你沒去看她有多失落,看得人怪心疼的。”孫氏白了鄭國公一眼。
鄭國公輕咳一聲,撫了撫鬍鬚,“她願意嫁過去了?”
孫氏嘆道:“不答應還有什麼辦法,你如此狠心,看着女兒撞柱也不去瞧一眼。你說你那些門生裏面就沒有個家世匹配的?你把女兒許配給無權無勢的窮小子,她能高興得了么?”
鄭國公斥道:“婦人之見!”
孫氏冷哼一聲,不再跟他說話。
休養了幾日,循柔的身體已無大礙,幸好頭上的傷口不深,已經結疤,用上了玉凝膏,想來再過一段時日就可以恢復如初了。
循柔讓婢女為自己梳妝,她坐在梳妝枱前看着鏡子裏的人,鏡子裏映出的容貌偏於浮艷,朱唇粉面,眼波盈盈,而循柔本身的氣質將那股浮艷之氣壓了下去,便有了一種華貴之感。
端詳了幾眼,循柔從妝奩中取出去一支紅寶石垂珠簪,斜插在如雲的烏髮間,垂下的紅珠子將將掩蓋住額頭的傷口,平添幾分清靈嫵媚。
今日鄭國公休沐在家,循柔聽孫氏說鄭國公去了前院書房,便帶着丫鬟尋了過去。
下人進來通傳時,鄭國公微微詫異,隨即板起了臉,他久居高位,身上的氣勢威嚴,膽子小些的根本不敢跟他直視。
鄭國公對外人如何,循柔不得而知,但對唯一的女兒卻是寵愛有加,因此她不僅沒有被嚇到,反而上前盈盈一拜。
“父親。”
鄭國公頭疼了一下,往日他板起臉來,她還知道怕,如今倒好,連這個也不怕了,這是豁出去了?對夫人說的話,他並不太相信,這會兒她找了過來,只怕是為了親事而來。
按了按額頭,鄭國公問道:“行了,來這兒是為了什麼事?”
循柔體貼地問道:“父親,您見到女兒很頭疼么?”
“……”
鄭國公揉着額頭的手微微一頓,一向沒眼力見的女兒好像突然變聰明了,只是更讓人頭疼了,“說吧,為了何事而來。”
循柔牽起如沐春風的微笑,“自然是為了親事。”
鄭國公深吸一口氣,果不其然,這個催債的女兒!
“此事不必多提,親事已經定好,你只要安心待嫁便是。”
此話半真半假,鄭國公只是跟林思惟表示過這個意思,並沒有把話談開,更不要說定親了。之所以如此說,完全是被循柔給逼的。鄭國公跟孫氏商量過,之後孫氏又跟循柔說了,這才有了後面又是絕食又是撞柱的鬧劇。
鄭國公一看,這女兒蠢得沒邊了,不找個人看着她,自個就能把自己作死,這才讓他下定決心,要加快速度把事情給辦了,即便林思惟不願意,也得強逼着他娶了,因此這會就直接跟循柔說親事已經定了下來,讓她少折騰。
“父親說得是。”循柔點頭贊同,夜長夢多,即使在劇情里她必然會嫁給他,但誰又能保證不出岔子,不嫁給他,後面的事又如何進行呢,想到這兒,她不由得對鄭國公微微一笑,“還是父親思慮周全,定下親事,想反悔也不是那麼容易的。”
鄭國公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總覺得他們父女像是在商量着如何強搶民男。
“不過……”循柔話音一轉。
鄭國公嚴陣以待,來了來了,他就知道她還有后話。
循柔溫聲言道:“還是儘快吧。”
一口氣沒喘過來,鄭國公險些岔了氣。
“父親怎麼咳嗽了?”循柔面露關切,“可是事務繁忙操勞所致,父親要多保重身體才是,女兒倒是知道一個茶飲方子,有利氣止咳之效,父親可願一試?”
鄭國公抬了抬手,“你少氣我就行。”
他從前怎麼沒發現他這女兒如此伶牙俐齒,還儘快,這是她一個大家閨秀說出的話么?
正想說些什麼,忽然有小廝來通報,林大人來了。
循柔眨了下眼,望向鄭國公,哪個林大人?
鄭國公看過去,還有哪個,不正是你意圖強娶的那個。
“你先回去。”
人到了跟前,循柔哪有輕易走掉的道理,當即身姿蹁躚地躲到了屏風後面,鄭國公的眼睛瞪得像銅鈴一樣大。
“荒唐!這像什麼話!”
循柔輕聲細語地說道:“父親,總得讓我瞧一眼吧。”
鄭國公再想說什麼也來不及了,人已經走了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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