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第十一章

“有事?”林思惟走進來,一如既往地惜字如金。

她不言不語地看着他,無暇細滑的臉龐像剝了殼的雞蛋,在燭光下籠着一層柔和的光,黑鬒鬒的烏髮垂在身後,隨着她扭頭的動作,絲絲縷縷地滑落至腮邊,迷惑着人虔誠地靠近,為她將髮絲輕挽到耳後。

可當看清她眼中的惡劣,便會從迷惑中陡然清醒。

林思惟摩挲了一下指尖,這位大小姐恐怕是在等着別人去揣測她的心意,最好是在她未發言前就把事情給她處理妥當,令她不滿的原因隨隨便便都能挑出十幾條,不知她要挑哪一點發作。

他竟然只問一句就完事了,循柔很納悶,林思惟如此不能體察上意,鄭國公看好他什麼,還是說他只是懶得對她費心思而已。

循柔聞到他身上淡淡的酒氣,輕聲道:“外面的人何時走,我要沐浴。”

林思惟略一思索,“一個時辰左右。”來的人中有幾位同年,有人即將外放,既是來為他慶賀新婚,也有辭別之意,一個時辰已是滿打滿算。

循柔眼波流轉,“可我現在就要沐浴。”

林思惟看着她不作聲,循柔絲毫不退讓。

幾息后,他妥協道:“半個時辰。”

他是不懂什麼叫立刻馬上么,即使減了一半也不能讓她滿意,循柔紅唇微抿,正要開口。

林思惟說道:“你難道要我把所有人都趕出去,就為了你要沐浴?”

循柔眼尾上挑,神色無辜地看着他,顯得清純又嫵媚,不可以么?

林思惟扯了一下嘴角,拉過小侄子林軒往外走。

林軒剛吃了兩塊玫瑰酥,還在咋吧着嘴裏的甜味兒,被拉走時,扭過頭去看循柔,既捨不得玫瑰酥,也捨不得這個比玫瑰酥還香的姐姐,依依不捨地朝循柔伸了伸小手,“姐姐。”

這是什麼稱呼,林思惟腳步頓住,側身看向循柔,“你讓他叫你姐姐?”

本來也沒什麼,可被林思惟這麼看着,好像是她在帶歪小孩似的,她似笑非笑地道:“不行嗎?”

他點了點頭,語氣平淡,“你如果覺得合適的話,我不介意多個侄女。”

循柔覺得挺合適的,只要他不是喪心病狂,就不會上她的床,一個稱呼罷了,他如果愛聽,她叫叫又何妨。

林思惟被她氣笑了,大小姐理直氣壯的本事也是絕無僅有。

不到半個時辰,外面果然安靜了許多。

循柔還在想他是怎麼把人送走的,就看到不勝酒力的新郎官在一陣笑鬧聲中進了洞房,新郎官喝醉了,外面的人也就漸漸散了。

林思惟邁進屋內,把門一關,隔絕了外面的視線,踉蹌的身形瞬間恢復平穩,兀自坐到桌邊倒了杯茶,眼神清明,舉止如常,哪有半分醉酒模樣。

循柔坐在床邊打量他,片刻后,她從床上抓起一顆桂圓朝他敲去。

她的準頭好,正好打在他的背上,桂圓咕嚕嚕地滾落在地。

林思惟垂下眼眸,俯身撿起滾至桌腿的桂圓,輕輕地擱在桌上,“再過一刻鐘人就走得差不多了。”

循柔繼續拿着桂圓去敲他,把他當成了靶子,次次敲在同一個位置,終於讓林思惟的視線轉向了她。

“你把這床鋪了吧。”上面全是桂圓紅棗之類的東西,坐都沒處坐,循柔不客氣地使喚他,但她的語氣又極為自然,聽不出她是有心無心。

林思惟也沒說什麼,走過去收拾床榻,循柔站在床邊看着他收拾,完全沒有幫一把的意思。

說實話,跟一個男子共處一室,循柔渾身都不自在,尤其是此刻看着他在鋪床,忽然就想到了昨晚看的小冊子,工筆細膩的畫面自然而然地浮現在腦海中,不知怎的畫中男女的面容一下變成了她和林思惟,嚇得循柔往後退去,後腦勺差點磕到床柱上。

林思惟眼疾手快地伸手擋在她的腦後,“嘭”的一聲輕響,循柔沒有感受到疼痛,只聞到了帶着淡淡酒氣的灼熱氣息,驟然拉近的距離讓她有些愣怔,這個姿勢幾乎將她半攏在懷裏。

“磕哪兒了?”他皺了皺眉,低頭去看她,見她沒有反應,還以為她磕到了別的地方。

循柔回過神來,一下推開了他,羞惱地瞪了他一眼,“你做什麼!”

氣氛微微凝滯。

林思惟收回手,“到一邊去。”

“你是在嫌我礙事?”循柔語氣危險。

林思惟看也不看她,“嗯。”

他居然還敢嗯,循柔覺得她完全可以更過分更無理取鬧一些,否則被氣死的人很有可能是她。

林思惟嘆了口氣,緩和了語氣,“到一邊去坐着吧,我鋪好床叫你。”

循柔勉為其難地坐了過去,撐着下巴沉思起來。

看來似這般小打小鬧完全不足以激起他半點波瀾,他這個人好像沒什麼弱點,她屢次三番地輕視挑釁,也不見他想扇她兩巴掌解氣?不知道林家人在他心中是否有份量,要是她動了林家的人,他會不會想把她千刀萬剮?

當初系統給出任務時,循柔不理解為什麼要繞遠路,明明有更快更簡單的辦法來達到目的,現在她隱約懂了,是因為穩妥。

她在完成任務時,不能殺死男主,否則會讓世界崩塌,她作死可以,但也不能在完成任務前就把自己給作死,再說林思惟與她無冤無仇,她又良心未泯,難免束手束腳。

按照系統的路線而行,循柔自覺拉不下面子,她也毫無經驗可言,雖然她不知道怎麼讓人喜歡,但要讓人討厭還不容易么。滴水石穿的道理她還是明白的,即便他忍得了一時也忍不了一世,循柔以己度人,她琢磨着,可能用不了一兩年他就想提劍殺妻,以後一想起有她這麼個人就會恨得牙癢。

做了一輩子大家閨秀,如今有機會讓她任意妄為,還是挺有意思的。上輩子她體弱多病,就是想任意也任意不起來,多吹一會兒涼風,都得病個三五日。

循柔垂着纖長濃密的眼睫,安安靜靜地像一幅畫。

“床鋪好了,過去坐吧。”

她安靜坐着的時候,林思惟覺得好似一張美人圖,當她抬眼看過來時,整個畫面就活了過來,和風細雨,粼粼碧水。

她生了一雙十分漂亮的眼睛,眼裏的神采令人一見難忘,林思惟見她眉眼微動,於是畫面開始喧鬧起來,游魚出水,鶯啼聲聲,吵得人心煩。

循柔走過去瞅了一眼,可算讓她挑到刺了,斜睨着他道:“你就只鋪了一床被子?”

一床被子怎麼夠兩個人睡,他是只給她鋪了被子,還是打算跟她同被而眠。

他瞥向她,“柜子裏還有,你要覺得不夠就自己去拿。”

如今快要進入夏日,天氣越來越熱,一床薄被已經足夠。

循柔拽了一下床帳,“你們家這床可真小,都不夠我翻身的。”

林思惟淡淡道:“原來你還有翻跟頭的愛好。”

“……”

循柔咬碎一口銀牙,隨即舒展黛眉,朝他走近一些,聲音放得又輕又緩,“你不給自己也鋪床被子嗎?”

林思惟垂眸看她,她的情緒並不是不可窺探,只要耐心些就能讀懂她眼波中隱隱的期待,不是女子的羞澀含情,完全就是一副引人上鉤的期待。

他平靜無波地看着她道:“你不是嫌床小?”

沒看成好戲有點失望,這可是新婚之夜,她還沒來得及趕他,他就這般知情識趣了,循柔興緻缺缺地點了點頭。

她何止嫌床小,這被面也不怎麼樣,摸上去有些粗糙,“這個被子怎麼這樣沉,花色也不好看。”

循柔認為她已經說得夠委婉了,被面上鋪滿了大紅色的艷麗花朵,綠葉點綴其間,瞧着頗為艷俗。

林思惟的聲音透着微涼,“這是叔母和大嫂親手做的被子,不喜歡就讓人收起來。”

循柔抬了抬眼。

室內安靜了一會兒。

她問道:“外頭的人走了沒有?”

林思惟道:“我出去看看。”

片刻后,金穗進來伺候循柔沐浴,從國公府帶來的幾個丫頭婆子來來回回地忙活,在廚房燒好熱水,一趟趟往屋裏提去。

秀娥看傻了眼,“洗個澡要這麼多人伺候?”這個陣仗也太大了,燒這麼多熱水,得用多少柴火,家裏的柴火還夠明天做早飯的么?

王氏啥話也沒說,思惟媳婦是千金小姐,連帶出來的丫鬟婆子都是一身氣派,比她見過的富家太太還要體面,她見自己插不上手,就進屋裏去了。

林軒被秀娥拉在身邊,好奇地看來看去,見書房亮着,就想往那邊跑,昨天叔教的字他都記得,今晚又可以讓叔給他講故事了。

“你要往哪兒跑?”秀娥拽住他的胳膊。

林軒脆聲道:“我去找叔,讓叔給我講故事。”

秀娥瞪了瞪他,“哪兒都有你,今晚你去找你小叔去!”

林軒嘟起嘴,“小叔不會講故事,身上也不香。”

“就你事多!別給我整事啊!”秀娥拉着他往裏走,今晚可是思惟的大喜之日,哪有空給他講故事。

獨自坐在書房的林思惟非常有空,如果不是身上還穿着新郎官的紅袍,很難想像這是洞房花燭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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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死的白月光(快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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