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作為侄女的第九十九天
森林的深處住着一個女孩，只有總是在森林裏玩耍走動的小紅帽知道她住在哪裏。
她住在一座高高的塔里，高塔沒有門，只有一扇窄窄的窗戶。
她不常探出頭看窗外的風景，總是在塔里睡覺，小紅帽總是要喊好幾聲才會從窗戶里探出一個睡眼惺忪的腦袋。
「早上好。」迷糊的腦袋打着哈欠。
「現在已經不是早上了。」小紅帽叉腰生氣道，「已經下午了！」
「哦，抱歉。」住在塔里的女孩揉揉眼睛，「我忘了時間。」
小紅帽會給森林裏的一些住民送食物。她進不到塔里，女孩會從那扇窄窄的窗戶里拋出長長的辮子。
小紅帽把裝滿食物的籃子繫到辮子上，等女孩把食物取出來，籃子又會跟着辮子一起拋下來。
「所以，這是萵苣姑娘的故事。」達米安若有所思，「故事裏把萵苣姑娘困在高塔里的女巫應該就是她的媽媽。」
「她媽媽的身份之一。」迪克說，「我更傾向於她還有其他身份，女巫在這個世界行事不算方便。」
「我們要走了嗎？」喬納森用手指比出小人走路的手勢，「請小紅帽帶我們過去？」
小紅帽坐在一根倒在地上的巨木上，把自己的兔耳朵塞進兜帽里，「你們想晚上走嗎，也可以，不過你們要跟上才行。」
三個人相互看了看，迪克剛要開口，一個腦袋擔憂地從他肩膀上方鑽出來。
舞娘憂鬱道，「你想一個人走嗎，帶我一起去嘛，我可以不告訴其他人。」
緊接着邊上又冒出一個戴着草帽的腦袋，「還有我，我也不會告訴其他人的。」
麻花辮上綴着小花的花匠突然從巨木后跳出來，翻身坐在達米安旁邊，「我我我，我也可以不和其他人說！」
好幾張小嘴開合不停，眼看他們打算偷偷溜走的事情就要人盡皆知，迪克把手往下一壓，「噓，噓，小聲點，女士們！」
幾個女孩急忙捂住自己的嘴，認真地點點頭。
「這是一次秘密行動，秘密行動是不能有很多人的，好嗎？」
迪克捏捏舞娘的小臉蛋，「你們乖乖在這裏等着好不好，我願意拿東西收買你們。」
舞娘張嘴漏風，但她還要堅持說話，她指向達米安和喬納森，「讓他們兩個留下，我們過去，不就可以了嗎？」
達米安冷笑，「我又一次見識到了你驚人的聰明才智。」
農夫對他做了一個鬼臉，「幼稚矮冬瓜，呸！」
多親切的昵稱，艾譜莉很久沒有給予達米安如此愛稱了。
為了控制住心情激動的矮冬瓜，喬納森不得不架住好朋友的肩膀，「小d，算啦算啦，你就原諒她這一次嘛！」
「對小d進行人身攻擊不會讓你得到你想要的。」迪克屈指一彈農夫的額頭。
他在身邊的草地上挑了幾根合適的草，在篝火的映照下，手指靈活地彎折，把草葉編成了幾枚小小的戒指。
他把戒指分給舞娘、花匠和農夫，「這是收買你們的賄賂，你們要幫我們保守秘密。」
幾個女孩戀戀不捨地看了迪克一眼，「好吧，」舞娘說，「但是我們才沒有人身攻擊呢，他就是矮。」
達米安冷漠道，「至少比你高。」
小紅帽披好斗篷，潛入夜色出發。迪克三人和狼外婆打了一聲招呼，再不驚動其他人的情況下悄悄離開。
森林是漆黑的、寂靜的，偶爾有幾聲蟲鳴。小紅帽的紅斗篷在夜裏看不出顏色，只有一大片模糊的黑影。
達米安越往森林深處走，越皺緊眉頭，「樹木高大密集，常年不見光，這種地方，可以建塔？」
喬納森想了想，「萬一它是建在山谷里的呢，那不就有一大塊空地了？」
「那就達不到隱蔽效果了，氪星寶寶。」達米安撥開面前的枝葉與雜草，「任誰都能找到一座山谷里的塔。」
「噓，」小紅帽用手指壓住嘴唇，「你們好吵。」她的兔耳朵不高興地立起來，頂落兜帽，這是一隻不耐煩的兔子。
達米安「嘁」了一聲，喬納森乾笑兩下，沒有再說話。
小紅帽一腳跨越堆積在樹下的石塊，撥開草叢，露出樹下一個深而黑的洞穴。
兔耳朵招搖幾下，小紅帽招招手，「跟我走吧。」
她不等他們回答，輕輕一跳，眨眼就落進洞裏。
沒有猶豫的機會，迪克邁進洞裏，一腳踩空，熟悉的失重感籠罩全身。呼嘯的風聲在某一刻有了細微的變化，迪克熟練地調整身體姿勢，落地時順勢一滾，緩解衝擊力。
他身後緊跟着滾成一團的達米安和喬納森，兩個男孩在下墜的過程中不知道發生了什麼，短短几秒都能掐起架來，然後雙雙從迪克腳邊滾進地里。
迪克向前望去，小紅帽輕輕一拍手邊的蘑菇。巴掌大的菌類散發出淡淡的熒光。
她一路小跑一路拍過去，蘑菇們噗嘰一聲，幽光點亮地下世界。地底深處有一座塔，沒有門，只有最高處有一扇小小的窗戶。
她不知道醒來時是早晨還是下午，因為她躲在了幽暗的地底，等她的家人來接她回家。
距離地下高塔大半個王國的王都廣場，王后遲遲未曾出現。一個傳令官小跑幾步，對着衛兵隊長耳語幾句。
原本還算平和的場面立刻有了變化。匆忙的腳步聲掩蓋過艾譜莉們嘈雜的人聲。
一摞摞木柴堆在木籠旁，架成火堆。士兵們提來一桶桶油，準備往木柴上淋。
艾譜莉們驚呼，「嗚哇哇救命，烤小孩啦！」
史蒂芬妮的臉色變得很難看，她低聲罵了一句，「他們瘋了嗎？」
卡珊德拉暗中觀察周圍人群，「王后沒來，現場除了士兵就只有普通的民眾。」
「她到底想幹什麼？」史蒂芬妮擠到人群前段，「她不是真的打算燒掉自己的女兒吧？」
木柴將廣場中央圍攏，圈成一個巨大的鳥巢。衛兵隊長拎起一桶油，在艾譜莉們的吱哇亂叫中走到木柴旁邊。
他正準備抬手一潑——
一隻握緊的拳精準地擊打在他的手肘中，衛兵隊長手臂一麻，油桶不受控制地從他手裏摔下去，被另一隻白皙的手接住。
卡珊德拉沉默地接住油桶，放在稍遠的位置。
她試過，煙霧彈在這個世界不起作用。這不礙事，對她來說有沒有煙霧遮擋身形，有時沒有太大差距。
士兵們反應迅速，圍成一圈將刀刃對準身材嬌小的少女，卡珊德拉只是安靜地瞥了他們一眼。
混亂廣場上演了一出暴力的劇目，一切雜音被剔除，只剩腳步聲、風聲和拳腳砸在皮肉上的悶響。
那雙黑漆漆的眼睛在每一個動作的間隙中看穿一切，弱點有跡可循，簡單得像是遊戲裏給出的解釋說明。
卡珊德拉像一隻輕盈的燕子，又像一隻敏捷怪異的蝙蝠，在場上穿梭。她帶來了恐懼和痛苦，一人對上一隊士兵。
在她拖延時間的同時，史蒂芬妮忙着撬開鎖住木籠們的大鎖。
她和卡珊德拉的行動向來分工默契，拳拳到肉的部分交給卡珊德拉，需要技巧和溝通的部分由史蒂芬妮負責。
她用幾秒一個的速度撬開那些鎖，叮囑木籠里的女孩們，「不要驚慌，先在一旁躲好，我們會保護你們的。」
女孩們對她們有天然的信任，她們乖巧地點頭，一隻只小松鼠飛快地竄出牢籠，躲進人群中間。
「犯人逃跑了！」有士兵大喊。
他們試圖擠開熙熙攘攘的民眾，追捕出逃的囚犯們。一直躲在旁邊觀看的小女孩嘆了口氣。
她是賣火柴的小女孩，重要的是她是一個相當富有的商人。
戴着小鬍子和墨鏡的女孩爬上高台，拉開她背着的包。她伸手一抓，一撒，無數金幣珠寶從那隻小小的掌心中落出來，異常晃眼。
「撒錢嘍！」小女孩歡快地喊，她的全部財產都在這個包里，「有沒有人需要錢的？」
那些金銀珠寶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不止是圍觀的民眾，連一些意志不堅定的士兵都控制不住自己，加入了搶錢的隊伍。
逃開的囚犯們藉著人群的掩護，逃去了更深處。
只差幾個木籠沒有解開，金屬碰撞的聲音撞進卡珊德拉耳朵里。
全副武裝身披盔甲的騎士們手持長槍湧入場內，如同一群露出利齒的鯊魚將她們團團圍住。
只差最後幾個人了。
公主扔掉了墨鏡，摘掉嘴唇上的小鬍子。即使和其他艾譜莉長相一模一樣，她依舊擁有不同的氣質。
她是史蒂芬妮認定的小公主，她不需要戴着王冠，就擁有了騎士。
公主低低地唱起了歌，這是沒人能聽懂的語言。她唱得很快，在混戰中的廣場上很快唱完了前半段。
廣場上颳起了風。
兇猛的狂風來自天上，惡龍振起雙翼，自高天俯衝而下。她魁梧的影子遮住了天空，龍息噴吐，龍炎滾燙。
「誰放的火！」某處木籠中無辜的艾譜莉中氣十足地罵道，「你要燒小孩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