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節 和賈寶玉、賈母1起住的人是誰？

經過上一節筆者的論述，我們現在十分明確，比林黛玉大一歲的賈寶玉絕不可能在“孩提之間（兩三歲）”時，和六歲才第一次進榮國府的林黛玉“同隨賈母一處坐卧”。那麼和賈寶玉、賈母一起住的人是誰？

我們先來看這一段話。襲人對史湘雲說的那句話“你還記得十年前，咱們在西邊暖閣住着”，分明是說，史湘雲和賈母一起住。

《紅樓夢》第三十二回，

襲人斟了茶來與史湘雲吃，一面笑道：“大姑娘，聽見前兒你大喜了。”史湘雲紅了臉，吃茶不答。襲人道：“這會子又害臊了。你還記得十年前，咱們在西邊暖閣住着，晚上你同我說的話兒？那會子不害臊，這會子怎麼又害臊了？”史湘雲笑道：“你還說呢。那會子咱們那麼好。後來我們太太沒了，我家去住了一程子，怎麼就把你派了跟二哥哥，我來了，你就不象先待我了。”襲人笑道：“你還說呢。先姐姐長姐姐短哄着我替你梳頭洗臉，作這個弄那個，如今大了，就拿出小姐的款來。你既拿小姐的款，我怎敢親近呢？”

———————

在《紅樓夢》裏，作者曹雪芹第一次寫到“暖閣”，就是賈母所住的“套間暖閣兒里”；第二次就是襲人對史湘雲說的“你還記得十年前，咱們在西邊暖閣住着”這句話；且林黛玉確實不和賈寶玉、賈母一起住；再加上襲人是賈母派去服侍賈寶玉的；

筆者因而就懷疑:和賈寶玉、賈母一起住的人其實是史湘雲；而襲人所說的“西邊暖閣”其實就是賈母所住的“套間暖閣兒里”。

問題是，怎麼才能證明這兩點呢？

①賈母所住的正房大院確實是在榮國府的西邊，這正是襲人所言的“西邊暖閣”中的“西邊”。

《紅樓夢》第三回，林黛玉初進榮國府時，從榮國府的西邊角門進去，首先去的就是賈母所住的有五間上房的正房大院。可證，賈母所住的正房大院在榮國府西邊。

脂硯齋的評語，則明寫賈母的“卧房”在榮國府的“西北一帶”。（脂硯齋，是何人也。對《紅樓夢》來說，脂硯齋是極其重要的一個人物，后後文有詳述。）

《紅樓夢》第三回，第37、38頁。

不多遠，照樣也是三間大門，方是榮國府了。卻不進正門，只進了西邊角門。……林黛玉扶着婆子的手，進了垂花門，兩邊是抄手游廊，當中是穿堂，當地放着一個紫檀架子大理石的大插屏。轉過插屏，小小的三間廳，廳后就是後面的正房大院。正面五間上房，皆雕樑畫棟，兩邊穿山游廊廂房，掛着各色鸚鵡、畫眉等鳥雀。台磯之上，坐着幾個穿紅着綠的丫頭，一見他們來了，便忙都笑迎上來，說：“剛才老太太還念呢，可巧就來了。”於是三四人爭着打起簾籠，一面聽得人回話：“林姑娘到了。”

《脂硯齋評石頭記》第十七回

說著進入石洞來，只見佳木籠蔥，奇花爛灼，一帶清流從花木深處曲折瀉於石隙之中。再進數步，漸向北邊，[蒙戚雙]……諸釵所居之處，只在西北一帶

賈政道：“這是正殿了。[蒙戚雙]……西北一帶通賈母卧室后

②賈母住的就是“套間暖閣兒里”。

《紅樓夢》第三回，

當下，奶娘來請問黛玉之房舍。賈母說：“今將寶玉挪出來，同我在套間暖閣兒里……”

③，綜合起來說，賈母住在榮國府西邊的正房大院裏的“套間暖閣兒里”。

而熟悉《紅樓夢》的我們知道，榮國府西邊的這座正房大院，就只有賈母帶着賈寶玉和“林黛玉”（注意雙引號）一起住，因而襲人所說的“西邊暖閣”，就是指賈母的住處。

④當然，要充分證明:襲人所說的“西邊暖閣”確實就是賈母所住的“套間暖閣兒里”，我們還要繼續進行研究。

比如說，我們要先弄懂“套間暖閣兒里”這個詞組。

我們來看“套間”。

從林黛玉所看的賈母的正房大院——“廳后就是後面的正房大院。正面五間上房，皆雕樑畫棟，兩邊穿山游廊廂房”，特別是其中的“正房大院”這四個字來看，賈母所住的正房大院是一座四合院，“五間上房”就是五間正房，而“兩邊穿山游廊廂房”就是東西廂房。

像賈母所住的這種有數間正房的四合院，稱為中型四合院。

數座中型四合院，又可以組合成大型四合院。比如榮國府，除了賈母所住的位於西邊的正房大院，還有賈政和趙姨娘、王夫人、賈璉和王熙鳳、薛寶釵一家等眾人各自所住的院落，所以榮國府就是由數座中型四合院組合而成的一座大型四合院。

有大型四合院和中型四合院，自然也有小型四合院。小型四合院，一般只有一間正房、東西廂房和正門。

除此外，還有更小型的四合院，或者說半座小四合院。它們都只有一間正房和一間與正房相連的廚房，沒有東西廂房。

我家的祖屋和我外婆的老屋，都是那種超小型的半座四合院。所以筆者對四合院的正房的結構，是很熟悉的。

因此，筆者知道，四合院的一間正房，聽起來只是一個房間。但事實上，四合院的一間正房就是一個“套間”。

四合院的一間正房，就是一個“套間”。它可以分成兩部分。正房的中間部分，叫做堂屋（也叫“客堂”)，功用和客廳差不多。正房的左右兩邊，各有兩間小房，合共有四間小房。正房裏的這四間小房，都各有一扇門直接和正房的客堂（堂屋）相通。因此人民文學出版社的《紅樓夢》裏關於“套間”的解釋，是錯誤的。“套間”並不是與正房相連的兩側房間。“套間”其實就是指四合院的一間正房。

因此“套間暖閣兒里”的“套間”二字，其實就是說，賈母住在正房大院裏的五間正房其中的一間正房（通常是住在最中間的那間正房)。

———

筆者已經講了“套間”，現在來講“暖閣兒”。

“暖閣兒”就是“暖閣”，它是一種隔斷房間的樣式。“暖閣”就是用木板做成有上面的門楣和左右門框在內的小門，上面的門楣掛兩塊可以拉開、收起的充當門板的布簾，小門裏面安放一張床。充當門板的布簾一拉開，就是床。充當門板的布簾一合上，就只能看見外面的門楣、門框和布簾做成的小門，看不見裏面安放的那張床了。

一間正房，就是一套“套間”，一間正房（一個套間)里有四間小房，而“暖閣兒”就是用“暖閣”樣式小門來隔斷房間。因此“套間暖閣兒”，就是告訴我們，賈母住在榮國府西邊的正房大院的五間上房其中一間正房的四間小房中以“暖閣兒”樣式小門做隔斷的那間小房。

———

我們再來看“套間暖閣兒里”中的“里”。

“套間暖閣兒里”中的“里”，就是指裏間。

裏間，就是用木板、布簾等把房間間隔成兩間或兩間以上的小房后，最裏面的那間小房。

因此“暖閣兒里”就是以“暖閣兒”樣式小門作隔斷後的裏間。

所以，“套間暖閣兒里”就是在告訴我們，賈母住在榮國府西邊的正房大院的五間正房其中一間正房的四間小房中以“暖閣兒”樣式小門作隔斷的那間小房的裏間——這說起來也太長了，曹雪芹就將其，簡稱為“套間暖閣兒里”。

⑤，我們再來繼續研究襲人對史湘雲說的那句話“你還記得十年前，咱們在西邊暖閣住着”。

《紅樓夢》第三回，分明寫了，襲人是賈母派去服侍賈寶玉的。但是從《紅樓夢》第十九回的襲人的話和《紅樓夢》第五十四回中賈母說的話，我們很輕易就能知道，襲人分明是先服侍了賈母一陣子，又被賈母派去服侍了史湘雲幾年後，才被賈母派去服侍賈寶玉的。

《紅樓夢》第三回，

原來這襲人亦是賈母之婢，本名珍珠。賈母因溺愛寶玉，生恐寶玉之婢無竭力盡忠之人，素喜襲人心地純良，克盡職任，遂與了寶玉。

《紅樓夢》第十九回，

寶玉想一想，果然有理。又道：“老太太不放你也難。”襲人道：“為什麼不放？……自我從小兒來了，跟着老太太，先服侍了史大姑娘幾年，如今又服侍了你幾年。

《紅樓夢》第五十四回

賈母因又嘆道：“我想着，他（襲人)從小兒伏侍了我一場，又伏侍了雲兒一場，末后給了一個魔王寶玉……”

⑥襲人起初被賈母派去服侍史湘雲時，史湘雲至少一歲多了。

襲人除了對史湘雲說“你還記得十年前，咱們在西邊暖閣住着”，襲人還同時對史湘雲說“你還說呢。先姐姐長姐姐短哄着我替你梳頭洗臉，作這個弄那個”。

不到一歲的孩子，說話不會“先姐姐長姐姐短哄着我替你梳頭洗臉，作這個弄那個”那麼利索。

不到一歲的孩子，也不會“先姐姐長姐姐短哄着我替你梳頭洗臉，作這個弄那個”那麼指揮人。

因此，“十年前”，襲人作為賈母派去服侍史湘雲的丫環，和史湘雲一起住在“西邊暖閣”時，史湘雲至少一歲多了。

但從襲人說的“先姐姐長姐姐短哄着我替你梳頭洗臉，作這個弄那個”的史湘雲的那麼幼稚的行為來看，史湘雲“十年前”和襲人一起住在“西邊暖閣”時，史湘雲還很年幼。

⑦“十年前”史湘雲和襲人一起住在“西邊暖閣”時，史湘雲還很年幼，史湘雲在榮國府里又只有賈母一個親人，那麼史湘雲每次到榮國府，年幼的史湘雲就跟着賈母一起住，也是情理之中了。

脂硯齋的批語，明寫賈母是史湘雲的祖姑婆。

《脂硯齋重評石頭記》第二回，

自榮公死後，長子賈代善襲了官，娶的也是金陵世勛史侯家的小姐[甲戌側批：因湘雲，故及之。]為妻，生了兩個兒子：長子賈赦，次子賈政。如今代善早已去世，太夫人[甲戌側批：記真，湘雲祖姑史氏太君也。]尚在。

⑧以上數點，只是推理，不意筆者竟找到了和賈寶玉、賈母一起住的人其實是史湘雲的實證。

我們都知道林黛玉所住的“碧紗櫥內”就是“碧紗櫥里”。而“碧紗櫥里”的“里”就是“裏間”，也即被隔斷後最裏面的那個小房間。因而林黛玉所住的是用“碧紗櫥”樣式隔開的裏間，而賈母住的是“暖閣兒”樣式小門隔開的裏間。

賈母和林黛玉都是住在“裏間”，但賈母和林黛玉所住的裏間的隔斷方式卻是不同的。因而，賈母住在“暖閣兒里”，林黛玉住在“碧紗櫥里”，就足以證明了，賈母和林黛玉，並不是住在一起的。

《紅樓夢》第三回，

當下，奶娘來請問黛玉之房舍。賈母說：“今將寶玉挪出來，同我在套間暖閣兒里，把你林姑娘暫安置碧紗櫥里。”

……

當下，王嫲嫲與鸚哥陪侍黛玉在碧紗櫥內。寶玉之乳母李嬤嬤，並大丫鬟名喚襲人者，陪侍在外面大床上。

⑨我們再來看“寶玉之乳母李嬤嬤，並大丫鬟名喚襲人者，陪侍在外面大床上”這句話，這句話足以證明，和賈寶玉一起住的人並不是林黛玉。

為什麼這麼說？

請大家細想想，李嬤嬤和襲人陪侍誰在陪侍在外面大床上？

———

很多人看見“寶玉之乳母李嬤嬤，並大丫鬟名喚襲人者，陪侍在外面大床上”這句話時，會下意識地誤以為，曹雪芹寫漏了。

我們把“（寶玉之乳母)李嬤嬤，（並大丫鬟名喚)襲人（者)，陪侍在外面大床上”在不改變句意的前提下，去掉一下非必要的修飾詞，簡化一下，原句就變成了:李嬤嬤，襲人，陪侍在外面大床上。

現在我們可以看得很清楚了，曹雪芹並沒有寫明李嫲嫲和襲人陪侍的人是誰，曹雪芹寫的只是“李嬤嬤，襲人，陪侍在外面大床上”。

如果曹雪芹只是寫漏了的話，為什麼曹雪芹特意在“李嬤嬤”這個詞語前面添加“寶玉之乳母”這幾個字來“誤導”我們？

而且曹雪芹不但特意寫了“寶玉之乳母李嬤嬤”，他還特意寫了“並大丫環名喚襲人者”，甚至特意寫了“原來這襲人亦是賈母之婢，本名珍珠。賈母因溺愛寶玉，生恐寶玉之婢無竭力盡忠之人，素喜襲人心地純良，克盡職任，遂與了寶玉”這麼一大段話，來解釋襲人是賈母派去服侍賈寶玉的。

然而正是曹雪芹特意所寫的“寶玉之乳母李嬤嬤”和“並大丫環名喚襲人者”，才令我意識到，在“寶玉之乳母李嬤嬤，並大丫鬟名喚襲人者，陪侍在外面大床上”這句話里，曹雪芹並不是寫漏了，他是特意這樣寫的。

既然曹雪芹是特意這樣寫的，那麼我們就要思考“李嬤嬤，襲人，陪侍”的人是誰？

李嬤嬤是賈寶玉的乳母，她陪侍的人自然就是賈寶玉了。

問題就出在“襲人”。

現在我們已經知道，襲人先是服侍了賈母一陣子，又去服侍了史湘雲幾年後，才去服侍賈寶玉的。因而從襲人對史湘雲說的“你還記得十年前，咱們在西邊暖閣住着”那句話，我們就能知道，“十年前”襲人陪侍年幼的史湘雲一起住在“西邊暖閣”。

————

現在我們已經知道，李嫲嫲陪侍的人是賈寶玉，襲人陪侍的人是史湘雲。

正因為李嫲嫲陪侍的人是賈寶玉；襲人陪侍的人並不是賈寶玉，而是史湘雲；所以，曹雪芹才故意在“寶玉之乳母李嬤嬤，並大丫環名喚襲人者，陪侍在外面大床上”這句話里“陪侍”二字後面寫“漏”了“賈寶玉”這三個字。

因此，我們即知，“寶玉之乳母李嬤嬤，並大丫環名喚襲人者，陪侍在外面大床上”這句話，它真正的寫法應是:“寶玉之乳母李嬤嬤（陪侍賈寶玉），並大丫環名喚襲人者（陪侍史湘雲），在外面大床上”；——也就是說，賈寶玉和史湘雲年幼時，是同睡在“外面大床”上的。

——也就是說，賈寶玉和史湘雲年幼時，是睡在同一張床上的。（因此:和賈寶玉“一桌吃，一床睡”的人，其實是史湘雲；和賈寶玉“一桌子吃飯，一床上睡覺”的人，其實是史湘雲；)

——也就是說，在賈寶玉“亦在孩提之間”時，和賈寶玉“同隨賈母一處坐卧”的人是史湘雲；

“同隨賈母一處坐卧”，就是跟着賈母住在同一間房裏。因此，和賈母、賈寶玉一起住的人就是史湘雲。而襲人所說的“西邊暖閣”確實就是賈母所住的“套間暖閣兒里”。

————

賈母、賈寶玉、史湘雲三個人睡在同一間卧室里，其中賈寶玉和史湘雲同睡在“外面大床上”。

當時，陪侍賈寶玉的人是李嫲嫲，陪侍史湘雲的人是襲人。因此，襲人才會和史湘雲說，“你還記得十年前，咱們在西邊暖閣住着”。

襲人之所以和史湘雲說，“咱們在西邊暖閣住着”，就是因為，史湘雲和賈寶玉住的是被“暖閣兒”樣式小門隔斷的外面的那張大床。因此，襲人自然不能說成是“咱們在西邊暖閣（里)住着”。

襲人所說的這“西邊暖閣”四個字恰好證明，史湘雲和賈母是住在同一間房間（同一間卧室）里的，只不過史湘雲是睡在外間（外面)，而賈母則是睡在裏間。

我們知道，現在很多父母為了避免睡覺時一個不小心壓着了嬰兒或幼兒，晚上睡覺時，做父母的就睡在大床上，而他們的嬰兒或幼兒，就放在大床旁邊的小床上睡覺。賈母、賈寶玉和史湘雲也是這種情形。

賈母只要一拉開她睡的“套間暖閣兒里”的那張床的蚊帳和“暖閣兒”樣式小門的布簾，就能看見賈寶玉和史湘雲以及他們倆所睡的那張大床。因此，曹雪芹才寫“陪侍在外面大床上”。

在這裏，曹雪芹所用的“外面”這兩個字，是極為精確的。這就好比父母和嬰兒、幼兒睡在同一間房卻分開床來睡覺的情形——我們確實不能把嬰幼兒所睡的小床稱為“外間”，只能稱“外面”。

————

而襲人把賈母所住的“套間暖閣兒”稱為“西邊暖閣”，表面上是因為賈母所住的正房大院位於榮國府的西邊，但實際上是作者曹雪芹不敢讓人們輕易看出他寫的就是曹李兩家（曹寅家和李煦家）的事情的一種“變通”寫法。

————

賈母是大人，作為大人的賈母的作息時間自然和史湘雲、賈寶玉這些小孩不同。因此，雖然賈寶玉、史湘雲和賈母三個人是住在同一間房間（同一間卧室）里的，但是作息時間相同的，只有賈寶玉和史湘雲。因此和賈寶玉“日則同行同坐，夜則同息同止”的人，就是史湘雲。

和賈寶玉、賈母一起住的人是史湘雲，因此被“賈母萬般憐愛，寢食起居，一如寶玉”的人，並不是林黛玉，而是史湘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