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乘客
雖然貓巴士的身軀頗為龐大,但車廂內的空間卻並不如何寬敞,若是以車廂內那些毛茸茸的沙發來計算,也許勉強只能坐下六七人。車廂內同樣是被一層毛絨絨的貓毛所覆蓋,柔軟的牆體,柔軟的地板,柔軟的天花板,無不讓人有種徹底投身其中的慾望。尤其是與地面牆體融為一體的幾個沙發,像是用貓貓堆疊出的圓球,彷彿只要坐上去就能把你徹底吞沒。
辛瑞甘環視一周,車廂內的乘客僅有兩人,坐在相隔最遠的兩個座位上。
一位是名扮相頗為神秘的中年男性。他那如刀削般立體的面容配合那雙深邃的鐵灰色瞳仁,積蓄着一股刺人的銳氣;但打理的非常精緻的絡腮鬍與嵌入眼眶中的單邊眼鏡很好的中和了這份戾氣。
搭配上一身頗為講究的深色禮服,與一頂黑色為主,輔以白色點綴的圓頂禮帽,使得他的氣質都變得溫和且儒雅。他正面容肅靜的端坐在靠近車頭一側的座椅上,帶着白手套的雙手扶握着一隻純黑手杖,即便是頗為柔軟的貓貓座椅也未能破壞他那優雅的坐姿。
而另一位乘客則頗為隨性的躺在車尾末端的座位上,穿着鮮紅大衣的身子幾乎完全陷入座位之中,雙目閉合,似在小憩。
“喲,有新的乘客啊?歡迎歡迎!”
穿着紅衣的黑髮男性睜開了他那雙如同浸潤了鮮血般猩紅的眼眸,看着踏入了車廂的年輕學者,雙眼迅速掃過學者身上近乎標誌性的學者白袍,臉上便帶上了一絲真誠的笑意。
辛瑞甘略有些拘束的掃了眼另一位不苟言笑的禮服男子,小心翼翼地坐在了兩人的中間,雙手緊緊握着那隻外表樸素的手杖:“額……你們好。……謝謝。”
顯然小學者並不擅長應對過於熱情的陌生人。
紅衣男子卻越發顯得興趣盎然:“既然我們還要共度一小段短暫的旅程,那就來自我介紹認識認識吧!我是一位正在旅行途中的探險家,你可以稱呼我為,十五。”
十五?好敷衍的代號。
“而那位穿着禮服的先生是……”自稱十五的探險家伸手指向坐在車頭方向的那位正襟危坐的優雅男士,露出莫名的微笑:“是一位流浪的魔術師。”
“魔術師?”辛瑞甘有些疑惑,他並未聽聞過這古怪的單詞,但他的詞根卻又頗為熟悉:“是和魔法師差不多的嗎?”
“不,這位尊敬的學者閣下。”魔術師輕聲指正道,他的聲音中似乎都帶着優雅的韻味:“魔術師並不如法師那般神奇與高貴,不過是凡人用拙劣的手法與上不得檯面的陰險技巧來試圖模擬法術以期博得觀眾一笑的表演者罷了。”
“聽起來很厲害誒。”辛瑞甘倒是有些嚮往,“肯定是很神奇的表演吧。”
“謬讚了。不過雖然比不得奧術與魔法的光輝,但魔術也確有其獨到之處。”魔術師緊繃的嘴角勾起不明顯的笑意:“另外,您可以稱呼我為,王。”
魔術師鼓起雙唇,隨後擴大,吐出了一個短暫古怪的音節。
“嗯,那便多謝……挖、王先生了。”
探險家眯起了那雙漂亮的紅瞳,微笑着問道:“那您呢?尊敬的學者先生?我們可以怎麼稱呼您呢?”
“啊不,我並不是正式的學者,只是一位正在……出來學習的見習學者罷了,你們叫我辛瑞甘就可以了。”辛瑞甘連連擺手,若是鎮上相熟的居民打趣般叫他一聲學者先生,他也就厚着臉皮應下了;但現在兩位素不相識的一看起來就很厲害的人物叫他學者,
總覺得是對學者這一身份的不尊重。
“見習學者啊……”十五略微一怔,竟一時有些出神。但很快他便回過神來,帶着古怪的神色上下打量着眼前越發拘束的學者。
“額……十五先生?”辛瑞甘被他那奇怪的眼神看的有些不自在。
“啊沒事,只是單純驚訝會在外面遇見見習學者罷了。”十五若無其事移開視線,微笑道:“畢竟大家都說,只有正式的學者才會外出遊歷,學徒們都被關在高塔里無休止的背誦看不到頭的典籍與詩篇。”
“啊哈哈,其實也沒有……”辛瑞甘被探險家幽默的用詞給逗笑了,剛想給替學徒們辯解一下,但腦海中湧現出的學徒時期的痛苦回憶頓時把他的話語堵在心中。好像,說的是實話啊……
十五見他的臉色突然就黯然了不少,頓時便明白了他此時的心境,於是哭笑不得的開始轉移起話題:“說起來,你知道貓城流傳甚廣的幾個傳言嗎?”
“是什麼?”學者頓時便被奪去了注意力,連方才帶來的一點壞心情也雲消雲散了;畢竟對一名合格的學者而言,追求未知的知識是他們的本職,更何況這類書本上不會出現的坊間傳聞,對年輕的學者更是總是充滿了吸引力。
於是探險家便清了清嗓子,捏着腔調故弄玄虛的講起了在貓城早已爛大街的荒謬傳說:“相傳啊,在那貓城至高無上的高塔之上……”
在這並不稱得上寬敞的車廂內,穿着紅衣的資深探險家以慵懶的姿態躺在貓貓座椅之中,眯着一對紅瞳侃侃而談;雖然自稱只是一名探險家,卻表現出了極高的學識素養與知識底蘊。穿着學者長袍的見習學者倒是一副好奇求學的模樣,整個身子下意識的朝着探險家的方向前傾,時不時恍然大悟般點頭應答。
就連端坐在車廂前方,總是一副不苟言笑模樣的魔術師也悄然傾聽着探險家慷慨分享的閱歷與學識,看向他的眼神都帶上了一分敬佩。
這樣和諧的場面並沒有延續多久,一道溫柔且頗具磁性的低沉男聲傳入三人的腦海:“諸位,我們即將要通過龍索納禁區了。”
探險家說話的聲音緩緩停下,他從車窗處向外望去,朦朧夜色下的連綿山丘似乎染上了一份陰霾。
他又扭頭看向車廂,那位神秘的魔術師依舊老神在在的坐在那,雙眼微閉似在休息。只有辛瑞甘緊張兮兮的攥着那根外表樸素的手杖,眼睛卻一直在往外飄,任誰都能一眼瞧出學者那緊張外表下的興奮勁兒。
“放輕鬆~學者先生。“十五翹起了二郎腿,嘴角扯起一絲笑意:“您仔細瞧瞧外邊兒的風景,可有什麼古怪恐怖的東西嗎?”
“呃……”辛瑞甘乾脆將身子都轉向窗口的位置,雙臂撐着窗檯瞪大眼睛盯着窗外昏沉的夜色,遲疑道:“可能……更陰森?”
正如探險家所說,此時外面的景色與其他地方並沒有什麼不同,書中記載着的關於禁區的怪誕與恐怖似乎與現實相差甚遠。
“哈哈,野外的夜景哪有不陰森的地方呢。夢界的禁區其實並沒有典籍中所記載的那麼不堪。”十五又端起了那副講師的做派,他略微坐直了身軀,抬起的手掌上升騰起隱約的黑霧:“無人之地和禁區的危險主要來源於毫無徵兆的天災、某些險惡的地勢、以及無處不在的夢魘。”
“天災與地勢,這些在書本之中講述的足夠多了,想必你應該也算清楚。”見學者點點頭,他抬起的手掌之中瀰漫的黑霧逐漸聚攏,隱約間似乎要構造出猙獰的具象,但下一秒便又散成縹緲的霧氣:“天災雖然頻繁,但並不是無時無刻不在肆虐;地勢即便險惡,但繞開便可避免災禍。無人之地與禁區真正最令人畏懼,使他們的名號足以治小兒夜啼的,是其中的夢魘。”
辛瑞甘看向縈繞在十五修長指間的古怪黑霧,其所蘊含的某種特質讓他莫名感覺有些毛骨悚然:“這就是……夢魘嗎?”
“當然不是了,這只是抽取自某隻弱小夢魘的殘骸。作為自無盡噩夢之中孕育誕生的噩夢之靈,夢魘豈會如此乖巧的任人宰割。”他合攏手掌將霧氣收回,目光玩味的投向車廂的某個方向。
在他喚出這道霧氣之時,他敏銳的察覺到車頭方向傳來的一閃而逝的殺意,雖然隱蔽,但也足以攝人心魄。
“不過,說到夢魘,也許有人比我更適合講解其中的奧秘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