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0.誤判
龍文和仙文的外在表現形式不盡相同,卻有着類似的效果,仙文可以讓練炁的人不必讀懂就能夠理解其中的意思,龍文之於龍裔也是一樣的效果。
這讓顧北一下子就將兩者聯繫到了一起。
可即便存在共通性,兩者也是完全不同的兩種文字,就像是一個人在一條分岔路口上走向了兩個完全不同的方向。
兩者的達成形式上有些不同,但是其本質相同。
這引導着顧北開始思考煉炁和混血種之間的關係……
等等,現在不是考慮這種事情的時候。
「繼續往上,也許還有新的發現。」他轉身沿着台階去往更高層。
芬格爾緊隨其後。
一路往上,兩人路過更多洞穴,每個洞穴里停着一具棺材。
不同質地的棺材。
有的用整塊的花崗岩雕刻,有的用黑鐵,也有用金銀之類的貴金屬,沒有一具不是價值連城的寶物——除了黑鐵的。
當然,他們之間還存在另外一個共性。
每一具棺材都用鐵箍箍好,再用鐵鏈鎖死在岩洞裏。
參天的龍柏樹、反覆蛻皮的巨蛇、滿山遍野的棺材、不可考證的遺骨……
就像傳說中所描述的那樣,這座島同時具備生與死兩種特質,龍柏和巨蛇是「生」,棺材和遺骨則是「死」。
生與死,兩種截然相反的概念,在這座詭異的小島上達成了平衡。
「老大,你聽說過國王谷嗎?」芬格爾問。
顧北搖了搖頭。
他對於景點這種東西並不感興趣,就算是跑去旅行相對而言也更在意異域的美食。
不過他不知道沒關係,芬格爾知道就好了。
「國王谷是古埃及新王朝時期的法老和貴族的主要陵墓區,谷中埋葬着64位法老,風化嚴重的地表下是金碧輝煌的地窟,裏面藏着用黃金包裹起來的木乃伊國王……這裏會不會是個龍王谷?」芬格爾問道。
這麼說起來,這裏確實很像是一座國王谷。
但如果較真的話,其實相對古埃及的國王谷,顧北更偏向古羅馬——畢竟這裏的建築結構太像古羅馬的大斗獸場了。
周圍的石壁是宛如斗獸場一般的環狀結構,而本應安置貴族們的座位卻被國王們的洞窟取代,他們的靈魂似乎仍舊端坐在山壁之上,俯瞰着場中的斗獸表演……
這麼想的話,斗獸場中的野獸也不是顧北和芬格爾?
顧北抓了抓頭髮,突然感覺無形之中被罵了。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顧北點點頭,「你是說這些國王生前都是某個龍王的化身,而這個龍王就是這個尼伯龍根的主人,他在結束了自己作為人類的一生之後就會把自己的遺骨收斂起來……但這個推論不對。」
顧北否定了芬格爾的猜測。
「你還記得我們剛才看到的那兩副花崗岩整切的棺材吧?」顧北問。….
芬格爾點頭:「印象深刻,在這麼多貴重金屬的棺材當中,花崗岩和黑鐵反而是最顯眼的。」
顧北指出:「雖然我並不擅長考古,但那兩副棺材很明顯是同一時期的產物,連一些雕刻的細節都幾乎相同,如果按照你的推論而言,難不成那個時代這個龍王同時轉生成了兩個人類?」
芬格爾思索道:「但是龍王都是雙生子吧,有沒有可能那個時期是雙王共治,這樣一來也能解釋為什麼兩副棺材是同種規格了。」
顧北搖搖頭:「即便是雙王共治也一定有主次之分,不可能用完全相同的規格,那兩個棺材明顯是兩個相同位格的王,連雕刻都大概是同一個時期同一個文明同時存在於
兩個國家的王……退一步來說,如果真的是雙生子的雙王共治,那他們應該放在同一個陵寢或者洞穴中的,但實際上他們不僅被分開,而且中間還隔了一個其他的棺材,這說明他們他們本身的聯繫並不大。」
「用這個來解釋……是不是有點牽強了?」芬格爾嘴角抽了抽。
顧北嘆了口氣:「你還沒有注意到嗎?」
「注意到什麼?」芬格爾不解。
顧北指了指腳下的台階和身邊的洞穴:「時間還有順序。」
他提問道:「我們第一個看到的棺材是……」
「黃金棺材。」芬格爾即答。
顧北點頭:「那副棺材應該是兩個文明之中的蘇美爾時期的東西,那是有記載的最古老的人類文明,大概時間是公元前4000年左右,那時候冶鐵術還未發明,反倒是黃金更為易得……之後的棺材呢?」
「黑鐵……」
「赫梯文明,公元前2000年,古赫梯帝國就是靠着強大的鐵制刀劍橫掃小亞細亞……再之後呢?」
「記不太清了……花崗岩?」
「那是更往後了……花崗岩應該是古埃及的新王國時期的產物,棺材上的飛鳥文是就是證據,那差不多應該是公元前1500年上下……現在你發現了嗎?」
「時間和順序……」芬格爾恍然大悟,「你的意思是說,這些棺材的順序是按照他們死亡的時間來排列的?」
顧北點點頭:「龍類孵化一次的時間可以用幾百上千年來計算,同一位龍王不可能在同一時期孵化兩次,換句話來說,那兩個同時期的棺材裏裝的絕對不是同一位龍王的遺蛻。」
芬格爾這時也捋順了邏輯,明白了顧北的意思。
而如果按照這個邏輯來看,同一位龍王的不同轉生這一說法就不攻自破了。
「那這些棺材裏的都遺骨都是誰?」芬格爾納悶,「這個島的主人又是誰?他為什麼要收集這麼多人的棺材?」
顧北翻了個白眼:「你問我,我問誰?」
「不過你剛才說的有一點大概是對的。」顧北看向周圍,「這裏是不是龍王谷不能確定,但這裏確實有可能是國王谷。」….
以那些棺材的製造水準來說,這些棺材裏確實可能都是國王,或者是國王級別人物。
換言之,這裏是一個從不對外開放的帝王遺骨的博物館。
兩人終於登上了山壁的最高處。
放眼眺望出去,海水恆定地微微起伏,天空永遠是同樣的顏色,周圍永遠是半明半暗,像是早晨又像是傍晚。
回看島嶼中央,不知何時裊裊的霧氣已經湮沒了巨石陣,連參天的龍柏樹也只有樹梢暴露在霧氣之外。
一切都介乎真實和虛幻之間。
站在這裏,就好像抵達了世界的盡頭,讓人忽然間生出厭世的心來,想要坐下來慢慢地呼吸,就此化為一座石像。
就連一向不着調的芬格爾都被這一刻的美震撼住了。
「不知道自古以來有過多少人曾經到達這裏。」芬格爾喃喃道。
顧北微微一愣:「你還記得文森特說過什麼嗎?」
芬格爾也愣了一下,他一下子就明白了顧北的意思:「文森特說……「每年的12月25日聖誕節才是這艘船正式工作的時間,其餘的時間都只是用來確認路線」……」
顧北看着遠方不變的風景:「換句話說,他的意思是不是說——「只有在每年的聖誕節才有可能在這條航線找到這座島」?」
芬格爾點點頭:「可以這麼說沒錯,畢竟文森特的真正目的就
是為了找到阿瓦隆復活他的元首,也就是說這才是他真正的目的,也是YAAL號真正的工作……等等,今天是……」
芬格爾掏出手機看了一眼。
2月13號,明天就是情人節了。
「時間不對……」顧北啃噬着右手的大拇指甲,眉頭緊鎖,「如果他確實是在每年的聖誕節才會開門,那我們為什麼會在今天這個錯誤的時間看到它?」
有問題,太有問題了。
回想兩人進入阿瓦隆的前因後果,先是接下了探索冰海的任務,然後跟隨任務的安排來到YAAL號上,根據附加的任務對文森特展開調查,知道了阿瓦隆的存在,然後就是電磁風暴,元素亂流,女神的裙擺,改變了航向並且撞碎了浮冰的巨型冰山。
於是文森特多年以來都未能找到門徑,就這麼突兀的出現在了他們的面前。
這一樁樁一件件的巧合,就像是機器上被精密嵌合在一起的齒輪,無論缺少哪一條他們都不可能這麼順利的進入阿瓦隆。
但也正是因為如此,顧北才感覺有些不寒而慄。
太巧合了,一切都太巧合了。
直到這時,顧北才明白過來自己的判斷出現了某種失誤,他一直以為作為尼伯龍根的阿瓦隆會是幕後主使搭建的舞台,但實際上他錯了。
在能夠操控命運的人的手中,世界本身就是舞台。
顧北順應命運來到這裏,所以命運沒有給予他任何警示,就彷彿他就應該來到這裏,然後迎接屬於自己的……….
死亡。
顧北咧咧嘴,反倒感覺事情開始有趣起來了。
他雖然一直都表現出一種運籌帷幄的態度,但是只有他知道,如果一個人可以預見一切,那他的生活會是多麼無聊,顧北討厭無聊。
他嚮往平靜,但這並不意味着他可以接受無聊。
說到底他骨子裏就是一個在追求「有趣」的人,而現在終於有另外一個人和他一樣站在了棋局之外,他怎麼會不為之感到開心,不為之感到興奮呢?
對方已經佈置好了棋局,並且夥同命運將顧北引到了陷阱之中,換句話來說,他們為顧北準備好了「驚喜」。
「芬格爾,」顧北揚起笑容,「你有沒有聽到歌聲。」
「歌聲?」芬格爾側耳傾聽,「沒有啊。」
「是嘛,你聽不到啊……不過那也正常。」顧北站直身體,面向大海張開懷抱,「那是……鯨歌。」
伴隨着他的話,芬格爾也聽到了飄渺的歌聲,那歌聲浩瀚無垠,像是凡人在遠離神殿的地方聽到的神的吟唱。
這不僅是鯨歌,還是言靈!
遠方的天海交界處忽然亮了起來,彷彿有熾熱的火焰被「噗」地一下點燃。
這個沒有時間流逝也沒有晝夜變化的島嶼,像是要日出了。
那點微光擴張得極快,很快半個天空都變成了金色,青色的雲塊完全被光芒吞沒。
島上不知何時開始颳起風,狂風卷着滿地的落葉,所有的龍柏樹都在風中扭動,彷彿一群狂龍正從石化的狀態中蘇醒,葉片紛落,彷彿滾雪。
那光芒越來越熾烈,散發出極致的光極致的熱,烤得芬格爾臉上發燙。
芬格爾不敢再直視那道光,只能低下頭去看向小島。
他看到那些蜿蜒的巨蛇再度出現在環島的山上,它們的鱗片反射着火河般的烈光,各種顏色變幻,像是隨時都會燃燒起來。
它們分頭躲進那些存放棺材的石洞中,緊緊地蜷縮成一團。
現在想想,它們當時的
逃離並非是在害怕顧北或者芬格爾,對於它們這種體型的巨蛇而言,即便是老虎獅子也只不過是腹中美餐,遠遠到不了讓它們感到恐懼的程度。
它們真正恐懼的,是「有人登島」這件事。
因為那意味着尼伯龍根的主人也會返回這座島嶼,每次他出現都帶着這般的光和熱,這一天對蛇群來說,大概是世界毀滅的一天。
他們來到海邊,跨過了深藍的冰海進入阿瓦隆當中的一片碧波,於是整片大海被染成火紅,連天空中為瀰漫著火光,大海中好像翻騰着烈焰。
狂風是從海上吹到島上,一人高的海浪反覆地沖向小島,看上去簡直是排成一列的、燃燒的槍騎兵!
顧北終於看清了那道火光!
那是一頭巨大的鯨。
世界上最大的鯨魚是藍鯨,體長變過33米,YAAL號的長度接近藍鯨的五倍,長150米,而出現在顧北和芬格爾面前的這頭鯨甚至比YAAL號還要長很多。
他甚至比顧北和芬格爾兩人腳下的阿瓦隆還要大!
他渾身上下透出荒古的氣息,就像是從歷史的長河之中游來。
而火光的來源並非是鯨魚本身。
火光來源於一盞燈籠。
鯨魚的背上站着一個人,一個穿着緊身白衣、如同木乃伊的人,而他的背後,停放着一副棺材,而那強烈到彷彿太陽初升的光芒,則是源於白衣人手中提的燈籠!
這副場景,一如文森特收藏的那幅「死亡之島」,唯一的區別就是畫裏的白衣人乘的是一艘小船,而眼前的白衣人也是乘着一頭無比巨大的鯨。
不,那不是鯨,那是龍王。
海王與水之王雙生子之一——利維坦。
而那個白衣人,在看到他的一瞬間,顧北就明白了自己為什麼會對「死亡之島」那幅畫裏的白衣人產生一種似是而非的熟悉感。
真正讓他感覺熟悉的,並不是那個人。
而是那身白衣。
這分明是屬於奧丁麾下的英靈的打扮。
而眼前這個穿着白衣的,也是顧北的老熟人了。
「真是好久不見……好吧,也沒有太久就是了……」顧北看着白衣人,「楚叔叔,這次總該乖乖跟我回去了吧?楚子航喊你回家吃飯了。」3931478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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