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小年夜一過，整個京城好像都不約而同地忙了起來，世家們忙着年下收攏賓客，宮裏忙着準備年宴，洛家兄弟們忙着接手兩大國公府，洛家長輩忙着準備離去的東西，洛寧則忙着大婚。
太子娶正妃，是僅次於皇帝娶皇后的大事，前朝後宮都必須提起十二分的精神操辦此事，雖然時間上趕了點，但誰也不敢輕慢，都力求做到最好，畢竟上有皇後日日詢問，下有洛家位高權重，哪怕臨近年節，也無半分休息的可能。
洛寧自然也休息不了，這幾日學着大婚的流程和禮儀，南陽也要給她準備嫁妝，每一件都要她過目了才行。
這幾天裏洛寧居然還收到了兩份很特別的禮物，一份是百里瀟托華煌家一路送來的賀禮，一份則來自完顏御宿。
看來木綠沒有離開完顏族。
洛寧也沒有責怪木綠不聽她的命令，而是由她去了。
這兩份賀禮，洛寧沒有讓任何人知曉，畢竟來自外族，若是被有心人知道后拿來大做文章，恐怕又是一場風波。
只是洛寧相信完顏御宿那直性子的想不到這一層，百里瀟就不一定了。
年宴上眾人禮儀齊備，不似小年夜那般隨意，只是今年太皇太后新喪，宮宴規格卻沒有一絲降低，也沒有該有的忌諱，更看出當今皇帝對太皇太后的恨意。
要說不一樣的，只有往年由皇帝給宗親重臣賜菜一事，宇文炎當眾交由宇文西曜辦，算是告訴諸臣，半月後即位的，就是宇文西曜了。
在此之前，洛寧悄然去了一趟別院，去見了他的兒子。
別院就在京畿，卻隱於鬧市之中，除了皇室中人，沒有人知道這裏住着一位下一代最尊貴的皇子。
“姐姐要與父王成婚了嗎？”洛寧剛剛踏入別院，一個身着錦衣的五歲男童就從一顆樹上跳了下來。
洛寧顯然習慣了男孩這樣，她只是抱起男孩，往屋內走去，邊走邊說：“是，就在幾日後。”
進了屋內，洛寧給男孩換下有些髒了的衣衫，一直待在別院的了語出現，將衣衫拿走。
“那我就有母親了。”男孩抱住洛寧的脖子，撒嬌一般地說道：“我喜歡姐姐當我的母親。”
洛寧向來對小孩子沒什麼抵抗力，她第一眼看到宇文景瑞的時候，他還是軟軟的奶糰子，她看着他長大，有些時候甚至覺得他就是她的親弟弟。
“姐姐很愛小景，如果可以的話，姐姐很願意當你的母親，”別院裏的侍女早早將午膳端了上來，洛寧領着宇文景瑞坐在圓桌子上，繼續說道：“但是小景有自己的母親，所以姐姐希望小景不要忘記自己的母親。”
洛寧其實並不清楚宇文景瑞的生身母親是誰，宇文西曜對此諱莫如深，甚至母親也不清楚，洛寧猜測或許是因為那位女子身份低微，會讓皇室覺得蒙羞。
對此洛寧非常不滿，曾和宇文西曜大吵一架，她覺得無論怎樣該給那位可憐的女子一個名字，該讓宇文景瑞知道他的母親是誰。
但宇文西曜只讓她放心，他絕對沒有對不起任何一位女子，之前沒有，之後也不會對不起她。
宇文景瑞向來最聽洛寧的話，他點點頭說道：“我知道，但是我可以也叫姐姐母親嗎？”
洛寧親了親他的額頭，說道：“當然可以。”
這幾個月事情太多，以至於沒有太多時間陪伴他，對此洛寧心有愧疚，今日便陪伴了他一日，直到夜幕降臨，宇文西曜來接她。
“父王。”宇文景瑞恭敬地朝宇文西曜一拜。
宇文西曜抱了抱宇文景瑞，算是回應，但眼神還是只粘在洛寧身上。
“小景，”洛寧離開前蹲在宇文景瑞面前，與他平視，問道：“你願意去皇宮裏嗎？”
宇文景瑞脆生生地答道：“小景願意。”
洛寧怎麼會不知道宇文景瑞的回答會是什麼，宇文景瑞畢竟是宇文家的血脈，不可能一直流落在外，但是她總有一點幻想，想着不讓如此小的孩子去到那高處不勝寒的地方。
但總是事與願違。
“父王和母親成婚後，小景就能離開這裏了嗎？”宇文景瑞瞪着大眼睛懵懂地問道。
“母親”二字極大的取悅了宇文西曜，他難得回答道：“是，等我與你母妃大婚後。”
大婚前夜，洛寧獨自坐在自己的院子中，仔細打量着這裏的一草一木。
院中侍候的侍女們，願意跟着進宮的就留下，不願意的，洛寧給了她們身契並幾十兩銀子，將她們送出了丞相府。
她在此生活的痕迹，也被她用心地全都打掃乾淨了，畢竟是要留給洛翊的地方。
再過幾個時辰，這個地方就不再屬於洛寧了，就像重錦寺的那個院子，也不再屬於她了一樣。
又或許，這些地方本就不屬於她。
“小姐。”了語身形隱在黑暗中，定定地站着。
“了語帶您走。”
了語與洛寧共同生活近十載，怎會看不出洛寧所想。
“已經這個時候，離開無益，只能去面對。”洛寧笑道：“進了宮，我會讓你當我身邊鳳衛首領，以後見面，便簡單許多。”
“小姐，了語不想當鳳衛首領，了語只想帶小姐離開這個束縛您的地方。”
洛寧目光中帶了些無奈，她來到京城不過四年，真正踏入權力漩渦也才半年光陰，卻已然經歷過太多身不由己之事。
“總有一日會離開的，我保證。”洛寧提到離開時，眼睛亮亮的，像是裝滿了嚮往。
第二日清晨，宇文西曜身着婚服，率領着一眾東宮官員從東宮乘與而出，到了丞相府外。
宇文西曜坐在圍帳中，穩重自持地耐心等待着，但手指不自覺地抽動還是暴露了他緊張激動的心情。
洛寧坐於銅鏡前，任由宮裏的嬤嬤們給她梳妝打扮，婉思則親手捧着太子妃冠服立於洛寧身後。
婉思作為貼身侍女曾親手伺候洛平夏出嫁，如今也親眼見證了洛寧的大婚。
梳妝完畢，時辰差不多也到了，洛寧穿上禮服，神情自若，貴氣非凡。
嬤嬤見洛寧穿戴整齊，大聲喊道：“殿下起身！”
宇文西曜站立於大門東面，儐者穿着朝服，恭敬說道：“請太子殿下吩咐。”
“孤奉祖制，行親迎禮。”
儐者立刻領着宇文西曜進了丞相府門，洛琛和南陽早已在正廳等着了。
宇文西曜對二人行禮，並將一對大雁親手遞給主婚者。
主婚者接過大雁，見一切無誤后，喊道：“請太子妃出！”
洛寧從院門出來，手持圓扇，緩步走到宇文西曜身邊。
“今日出閣，夙夜恪勤，毋違上命。”洛琛看着即將離開的女兒，也不免有些紅了眼眶。
“是。”
“今日出閣，之子于歸，宜其室家。”南陽眼淚早已滾落下來，她雖然與洛寧並無血緣，但相處良久，她又怎會無情。
“是，女兒明白。”洛寧福身道。
宇文西曜並未說話，只是拱手一拜。
“時辰到！請太子太子妃離府！”主婚人朝外喊道。
宇文西曜手臂虛攬住洛寧，轉身離開，南陽伏倒在洛琛懷中，身形抖動。
“請太子妃上轎。”
洛寧低頭上了紅轎，宇文西曜則上了馬，鞭炮齊鳴，鑼鼓喧天，數百米長的隊伍浩浩蕩蕩的動身了。
皇家娶妻，丞相嫁女，京城的百姓都想一看究竟，紛紛擠上了街，爬上了高樓。
後來這一幕被京城眾人傳了許久，都說自己幾輩子都沒見過這樣潑天的富貴。
南陽搬了大半個私庫，洛琛給了丞相府藏寶庫的一半，還有將軍府和宮裏送來的東西，十里紅妝都不足以概括。
汪成珠自然也來看了半晌，看到如此盛大的儀式時，不免心生嫉妒，將來她嫁給宇文西曜，再榮耀也不過是妃嬪，天生就低了洛寧一頭，這叫生性高傲的她如何能忍。
“這太子妃不愧是皇後娘娘親自看中的人，如此奢靡，真是給足了臉面。”
“那是自然，你也不看看太子妃是何出身，丞相大人和長公主唯一的女兒，看遍京城，誰能比太子妃身份尊貴。”
“人家這是什麼命啊，哎，真是人比人氣死人。”
汪成珠越聽臉色越難看，最後一甩袖子，回了輔國公府。
洛寧聽着耳邊嘈雜的聲音，手裏握着的扇子被她放在了腿上，轎子裏居然還有一些她愛吃的糕點，想來是宇文西曜特意放在這裏的。
她卻無心吃東西，不知為何，心裏總堵着點什麼。
今日成婚，並非按她心意，但宇文西曜卻喜悅至極，看起來好似是她負了他。
洛寧不喜歡這種感覺，如果兩人不是心甘情願，心意相通地結為夫妻，那不如不結。
但現實硬是要讓她心愿落空。而她竟然也沒有改變的能力。
就這樣惆悵着，竟然就到了交泰殿，宇文炎和洛平夏早已坐在上位，等着宇文西曜和洛寧。
宇文西曜下馬，洛寧從轎子中出來，被宇文西曜扶着走過交泰殿門口九十九階台階，進入大殿。
“請太子與太子妃行三跪九拜之禮！”
宇文西曜和洛寧對着宇文炎和洛平夏跪下，行禮完畢后，一束陽光從殿外穿過，照在了兩人身上。
“起！”
洛平夏看着面前的兩人，滿意地點點頭，早就回到她身邊的婉思端着一個蓋着紅布的托盤，走到洛寧面前，說道：“這是皇后賜您的玉鐲，請太子妃殿下伸出手。”
那鐲子是歷任皇后的信物，名為藏凰，是開國皇帝親手打磨送給開國皇后的，後來一直流傳下來。
那鐲子戴到洛寧手上，竟意外的般配，好像是量身打造的一般。
因着洛寧身體虛弱，謁見列祖列宗一事便免了。
主婚人見一切結束，喊道：“禮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