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最後一面
清晨,天空烏雲密佈,電閃雷鳴,傾盆大雨瞬間落下。
林佑聽到雷電聲,慢慢睜開眼睛,看着窗外灰濛濛的天空,剛想要坐起來,一動就覺得腰酸背痛,尤其是昨天被那個男人打中的地方,必須用手撐着才能慢慢坐起來。
起床后迅速的洗漱了一下,就去了樓上。
“少爺。”
“早啊,李嬸兒。”
開門的是李嬸兒,看了一圈,客廳沒有她的身影。
“她還在睡嗎?”
李嬸兒回房間裏拿來一張紙遞給林佑。
“蘇小姐早上五點多就走了。沒說去了哪裏,只是讓我把這張紙交給你。”
林佑眉頭緊皺,看着紙上寫的字:有事需出,不便聯繫。不去酒吧,會照顧好自己。
雖然她寫了“不便聯繫”,他卻還是要確定她是否安全。拿出手機給陳越打了個電話——
“陳越,你看一下蘇子苓的定位在哪?”
“在家呢。今天沒在酒吧。”他剛準備出門去幫他家少爺辦理昨天酒吧的事情,他就來電話了。
林佑立馬把電話掛了,給蘇子苓打過去。
果然,手機沒帶。
順着手機鈴聲打開卧室門,床頭櫃的抽屜,手機的屏幕還亮着。
拿起手機看到下面有張紙,寫了六個字:三天回,別找我。
李嬸兒站在卧室門口猶豫了一下說:“早上是一個男的來接的蘇小姐,看起來也就二十歲多一點,叫蘇小姐‘苓姐’。蘇小姐走的時候神色比較嚴肅。“
林佑想起那時候讓陳越調查蘇子苓的資料,她好像就一個弟弟,還在上小學呢,別的好像沒什麼弟弟了,難道是什麼遠房親戚?那為什麼不帶手機呢?
看着那張紙上寫的字,猶豫再三還是撥了一個手機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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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苓姐,我們那有一個可厲害的老先生,等會兒到了讓他給你看看腳。保管你兩天就好了。”小軍開着車還時不時的扭頭看向蘇子苓,尤其是看她的腳。
“不用了。”蘇子苓看着車窗外的風景,大概是快到了,都已經開了四個多小時了。
“我帶你去,不收錢的。”
“我說了不用了。”蘇子苓聲音有些大,雖然是第二次來這,但她心裏的那種反感和厭惡,依舊那麼清楚。
小軍也不再說話,大氣都不敢喘一下,車裏只剩下沉默……
半個小時后,車子停在了一戶人家門口。
外面還在下着雨,小軍把傘給蘇子苓讓她打着,直接背着她進了大門,又進了一個小房間,慢慢的把她放到椅子上。
小房間裏站了有七八個中年男女,裏面床上躺着一位老奶奶,奄奄一息。
小軍趴在老奶奶耳邊大聲說:“奶,我把苓姐接回來了。”
說完小軍又跑出去,不到一分鐘時間就拿着蘇子苓的輪椅回來了。
扶着蘇子苓讓她坐到輪椅上,把她推到老奶奶旁邊。
小軍趴在老奶奶床頭笑着說:“奶,你看,苓姐回來了。”
老奶奶慢慢的睜開眼睛,看到蘇子苓,又看向小軍,虛弱的在小軍耳邊了些什麼話。
“行行行,我給苓姐拿水果吃。”說完轉頭就跟旁邊一位中年男子說:“爸,你給苓姐拿點水果吃。”
旁邊幾位中年男女從蘇子苓進來以後,或多或少的都會打量她一番,眼神中有心疼,有惋惜,也有冷漠。
畢竟蘇子苓也算是他們家的人——雖然沒有真正相處過。
“不用了,我不吃。”
老奶奶又在小軍耳邊念叨了幾句——
“奶奶說,你能來見她最後一面,她很開心。”
蘇子苓看着那個老奶奶,上次見她是八年前了,那時候她的身體還很好,還能照顧好自己和孫子們。
她很愛笑,很慈祥,說話溫柔似水,像極了名門貴婦的感覺。
“我奶說是我們家對不起你,她名下的所有財產歸你所有。遺囑已經寫好了,在全家福照片的後面。”
旁邊幾位都心照不宣的點點頭,沒有任何異議。
蘇子苓倒是也不拒絕。
“奶奶說是她沒有教好女兒,她代表她女兒給你道歉,我們家永遠都欠你的。”
小軍想了一下,看着蘇子苓說:“苓姐,你能不能……叫她一聲姥姥?”
顯然——這句話不是老奶奶讓小軍傳達的,是小軍自己想完成老人最後的心愿。
他從小跟着爺爺奶奶生活,爺爺在他出生前就去世了,是奶奶把他照顧大的。奶奶對蘇子苓有多少愧疚,就有多少遺憾。這一切他都看在眼裏,卻沒辦法去插手。
關於蘇子苓的事,他多少有些了解。
爺爺奶奶一共四個孩子,前三個都是男孩,第四個才得了一個女孩——也就是姑姑。
那個年代雖說不富裕,但姑姑在家中一向被視為掌上明珠。就算家裏再窮再苦,都還是會儘可能的給姑姑買她喜歡的東西。
想把最好的都給她。
這也就導致了後來姑姑任性的行為——在大學期間,不顧家人反對,跟一個大她12歲的男人結婚了。
那時候姑姑剛20歲,還在上大學,跟對方認識還不到半個月。
為了和那個男人結婚,姑姑跟家裏鬧的很僵。後來還偷偷拿着戶口本去和他辦理了結婚。
聽說那一年姑姑都沒有給爺爺奶奶打過電話。聽奶奶說,爺爺那時候常常會半夜起來看着手機,一看就是半個小時。可他始終沒有等來姑姑的電話。
婚後沒多久姑姑就檢查出來懷孕了,姑父在她懷孕后就早出晚歸,有時候甚至幾天都不回家。直到她懷孕八個多月的時候,姑父提出了離婚,而姑姑也因此導致早產。
聽奶奶說姑父是一個同性戀,他和姑姑結婚僅僅是需要一個妻子,而不是愛她。而且,他有自己的愛人,兩個人的感情很好。
離婚也是想和愛人真正的攜手共度餘生,不再躲躲藏藏。
姑姑獨自生下孩子,年輕氣盛不懂事,一賭氣就把孩子放在他們租的房子裏,留下一張字條:棄之,生死由命。
臨走的時候沒有鎖門。
再後來應該就是被她如今的父母收養了。
而那位所謂的“姑父”,也被冠上了“負心漢”的稱呼。
蘇子苓看着小軍語氣淡淡的說:“我姥姥在我初中的時候就去世了,你有能力起死回生?”
小軍自然也明白她話語中的意思——絕不可能叫的。
門口突然進來一個女人,慌慌張張的進了房間,把包隨便一扔,坐在老奶奶的旁邊,握着她的手,淚水在眼圈中打轉。
“媽,我回來了。”
一件白襯衫,一條帶點簡單民族風圖案的闊腿褲,髮型簡單幹練,絕對的職場女性。
蘇子苓慢慢轉動着輪椅,朝門口移去。
“姑姑。”小軍叫了聲那個女人,又看了看蘇子苓,用唇語說了三個字——你女兒。
女人看向蘇子苓,這是她第一次見到她,準確的說算是第二次,第一次是她出生的時候。
試了幾次張嘴想跟她打個招呼,卻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明明是最親近的關係,卻還不如一個陌生人,這一切都是她自己年輕時犯下的錯誤……
蘇子苓扭頭看着小軍說:“小軍,我累了,想休息一會兒。”
小軍趕忙起身,推着蘇子苓去了對面的房間。
房間大概有二十平左右,卻只放了一張床,一個桌子和一把椅子。但是整個房間卻裝成了小女孩使用的樣子,牆是粉色的,窗帘是白色蕾絲的,床單被罩也都是粉色的,桌子椅子是白色的。
“這個房間……是很早以前就為你準備好的。每天打掃,床單被罩都是剛換的。”小軍小心翼翼地說著,還時不時的看向蘇子苓,生怕哪一句會惹她不高興。
蘇子苓眼底毫無波瀾,畢竟有些事情是難以挽回的。
“我累了。”
小軍識時務的出去了,把門也給她關上了。
蘇子苓坐在輪椅上,看向窗外,看向對面的房間。
農村的小院裏種滿了花花草草,卻打掃的很乾凈。院子的角落還有一條黑色的大狗,用鐵鏈子拴起來。
大狗身後有一個小房子,仔細看裏面還有一條小狗,大狗在外面,小狗在小房子裏。
剛停一會兒的雨,又開始淅淅瀝瀝的下了……
對面房間傳出了哭聲。
從大門外陸陸續續的來了幾個人,走進對面的小房間,小房間站不下的都在外面站着,后又改成跪着。
蘇子苓把窗帘拉上,轉動輪椅,走向桌子。抽屜里有本聖經,翻着看了幾頁,字字過眼不過心。
雨越下越大,夾雜着哭聲。
如果要形容地獄的聲音會是什麼樣子,大概就是如此吧,無盡的哭泣與悔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