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 嬸嬸麻了
暖日融融,白雲被大風揉碎,層層鋪疊如泛着光的魚鱗。
楊惜端着木盆來到桃樹下,樹榦與牆垣拉着條繩子,專門用作晾晒衣服。
大黃狗見到主人,興奮的喊叫幾聲,搖着尾巴打旋兒,脖子上掛的鐵鏈晃的叮噹作響。
“這個混小子,衣服又被刮破了。”
楊惜攤開柳平安的衣衫,好看的眉頭蹙起,神情疲憊的喃喃道:“算了,過幾日買些布與他縫補。”
把衣衫晾曬好,楊惜錘了錘腰,許是剛才彎的久了,此刻酸痛不已,頓時嘆道:“若我真有個丫鬟該多好?”
“隔壁街的劉夫人,自從買了個丫鬟,皮膚都變好許多,還開始練舞了。”
楊惜喃喃自語,看着自己枯黃的手,因為常年勞作,這雙手骨節分明,皮膚尤為粗糙,看起來與雞爪無異。
“聽程大嬸說,胭脂樓最近出了種凝雪膏,能讓皮膚回到十八歲的狀態。”楊惜心馳神往,旋即卻想到家中狀況。
她老老實實的端起木盆,眸光疲憊的嘆道:“別想這些有的沒的,該去做飯了。”
卻在這時,院門被人敲響,楊惜頓時應道:“來了。”
她把木盆放下,在圍裙上擦拭水漬,幾步走到門口,輕輕拉開老舊的木門。
院門外站着三人,中間的是個穿紅裙,皮膚白的讓她忍不住嫉妒的姑娘,尤其是那雙黛眉下黑白分明的眼眸,讓她這個女人都有些心動。
右邊則是個小丫鬟,提着個精緻的梳妝盒,抱着柄長刀,見她目光望來,淺笑道:“楊娘子,這是我家二小姐。”
最後一人,則是位白須老人,眼眸犀利如鷹隼,給楊惜極大的壓迫感,讓人聯想到衙門中不怒自威的大官。
“原來是二小姐,快快請進。”
楊惜認出了林慧,連忙推門讓他們進來,同時笑道:“二小姐登門,是有什麼事嗎?”
“我此次前來,是為感謝柳捕頭。”林慧隨着楊惜走進院子,壓着眼底的激動,想要尋找那道身影,卻沒有見到,不禁有些失望。
楊惜領着他們在房中坐下,在圍裙上擦着手,把略髒的圍裙取下,放到不起眼的角落。
“怎麼沒見到兩位公子?”林慧接過楊惜遞過來的茶杯,看似無意的問了句。
這哪裏是為了老柳來的,多半是找秦修的……楊惜眼角笑意擴散,道:“秦修一大早就出門去了,說是出去逛逛。”
正好趁這個機會,拿下嬸嬸……林慧眼眸彎彎,忽而笑着讓楊惜坐下,道:“我與秦修年齡相仿,也叫你一聲嬸嬸。”
“唉喲,這可使不得……”楊惜心頭微顫,下意識的拒絕,這可是林家二小姐,她哪裏有什麼資格被這樣稱呼。
“柳捕頭是我救命恩人,叫您一句嬸嬸不過分。”林慧抬起精緻的下巴,朝旁邊的丫鬟示意。
丫鬟笑着打開了梳妝盒,露出其中的珠寶首飾,以及厚厚的銀票。
林慧拉着楊惜的手,又取出碧玉流雲簪,道:“這是我的一些心意,還望嬸嬸不要拒絕。”
楊惜看着發光的珠寶,以及內里厚厚的銀錢,估摸着至少幾千兩銀子,內心不禁有些惶恐。
憑柳章每個月四兩銀子的俸祿,這梳妝盒中的銀錢,他們辛苦一輩子也掙不到。
如今猝然見到這麼多銀子,楊惜首先的反應不是驚喜,而是驚恐,因為給的實在太多了。
雖然柳章救了她,也不至於給這麼多……楊惜嘴唇有些哆嗦,看着那精緻的不像話的梳妝盒,只覺得口乾舌燥,莫名產生了一個念頭。
難不成他看上侄兒了,這是嫁妝?!
直到此刻,楊惜哪裏看不出,林慧明面感謝的是柳章,實則是因為侄兒才登門送如此大禮。
否則以林家的地位,只消讓官府嘉獎,再派下人送些銀錢即可,何必連林家二小姐都親自登門?
就在這時,只見那丫鬟拿出長刀與硯台,道:“這是百鍊精鐵鍛造的寶刀,還有這雲州泥丸坊的青雲硯,可是好些文豪都要搶着要的。”
“寶刀是送給七叔的,而那青雲硯則是給平安的,小小心意,不成敬意。”
林慧看着楊惜攪動裙擺的手指,嘴角翹起摸弧度,不信這樣還拿不下你們。
這還小小心意,您這敬意也太大了……楊惜胸中翻湧,那寶刀與硯台不是凡物,恐怕不比梳妝盒差多少。
若是這般計算下來,林慧所謂的小心意,已然接近萬兩銀子,這是什麼概念?
三千兩就能在城中心買處豪宅,而這可是整整一萬兩,尋常人間一輩子也見不到的數目!
楊惜深吸口氣,讓翻滾的心情平復,沉聲道:“二小姐送如此大禮,恐怕不止為了感謝柳章吧?”
林慧頷首,正色看向楊惜,欠身行禮道:“實不相瞞,林慧希望能拜秦公子為師,這些除了感謝柳捕頭,其他都是拜師禮。”
原來如此……聽着林慧的話,楊惜雖然詫異不是嫁妝,但懸着的心也是落下,至少清楚了對方的目的。
“您既然是秦修的嬸嬸,不如便替他收下這拜師禮。”林慧期待的看着楊惜,她雖然準備了如此大禮,但心中還是拿不準結果。
畢竟如秦修那種世外高人,心思豈會被她拿捏。
誰知楊惜聽了她的話,微笑着搖頭道:“你既然是拜秦修為師,便只有他能決定,我雖然是他嬸嬸,卻也不能貿然為他答應。”
林慧頓時有些失望,只能苦着臉端坐,嘆道:“也罷,我便只有當面與他說了。”
“看這時辰,他們應該也快回來了,你們稍作休息,我去準備飯菜。”楊惜臉上有了笑意,起身要走出房間。
不禁期待侄兒快些回家,她雖然拒絕林慧,但也希望侄兒收下她,畢竟那可是萬兩銀子!
然而還未走出幾步,卻聽身後傳來道蒼老的聲音,“楊娘子且慢,老夫有些問題想要請教。”
楊惜回首望去,目光銳利的老人正注視他,猶如高天上振翅的雄鷹,鎖定地上的獵物。
楊惜心頭髮寒,聲音有些顫抖的問道:“你要問什麼?”
這小婦人倒還算鎮定……趙歲訝然對方居然能抗住他的威勢,旋即沉聲問道:“昨夜迎寶坊的案子,我死了一位重要同僚。”
他昨夜得知徐朗死訊,心中頗為疑惑,對方乃是築基初期,連聞小雨和雷旭都沒死,他怎麼會突然死去。
今早聽得二小姐要拜師,對象竟然就是這秦修,他便想提前審問楊惜,看看能否找出什麼線索。
正好借這個機會,也能讓二小姐知道此人不過是修行妖魔功法的宵小之輩,打消那可笑的拜師念頭。
難不成真與侄兒有關?楊惜心中咯噔,壓住心中的驚疑,道:“你懷疑我侄兒?他不是那種人。”
楊惜面色有些陰沉,這人好生無禮,一股子高位者的傲意,此刻看她的眼神就像是審問犯人。
“趙爺爺!”林慧神情微變,有些惱怒的說道:“我爹只讓你保護我,若是你如此行事,我只好請你離開了。”
她清楚趙歲不願她拜師,此刻不但有詢問緣由的目的,更想惡了她在柳家人心中的形象,絕了她拜師的念頭。
“迎寶坊案情重大,老夫自然有權詢問。”趙歲喝了口清茶,不理會林慧,繼續注視這楊惜,連連發問。
“這秦修是哪裏人士,過往可有犯案記錄?”
“昨夜迎寶坊的案子,他是否早就知情?”
“柳章是否與你說過迎寶坊的案情,我那位同僚是否被秦修所殺?!”
……
一連串的問題拋出,把秦修與迎寶坊案情連接,甚至隱隱有當做幕後黑手審問的意思。
這般冷冽可怖的氣勢,楊惜哪裏見過,頓時被嚇得面色發白,雙手不知道該放在那裏,也不敢隨意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