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1 鏡花
夜色沉沉,寒風蕭瑟。
石頭街位於江城城郊,這裏住的都是進城打工的人,大部分人窮盡畢生心血,也只夠在城郊買房。
好在,即便只是江城的郊區,也遠非鄉野山村可比。
牧泉走在靜謐的街道上,想着白日裏聽來的傳聞,忍不住打了個寒顫,“真有妖怪啊。”
此刻夜色已深,大部分人都睡下,唯有幾處酒樓,還點着微弱的燭光。
妖怪這種東西就像是黑暗中的毒蛇,不知道什麼時候會盯上你,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會對你出手,更不知道會用什麼手段折磨你……
牧泉想着勾欄里的說書人的話,身子頓時僵硬了許多,總覺得有人在背後跟隨,鼓起勇氣猛然回頭。
幽深的黑暗裏,靜謐無聲,沒有半點人影。
但他心中的恐懼止不住的擴散,就像是開閘的洪水般,他忍不住縮起身子,加快了腳步,故意在這寂靜的寒夜中製造些響動。
“聽說林家宴會死了不少人,屍體都被妖怪啃食……”牧泉忍不住想着聽來的傳聞,連忙呸呸呸三聲,“閉嘴閉嘴閉嘴!”
牧泉瞳孔急速收縮,忍不住擦了擦雙臂,朝家的方向飛奔而去,心中的恐懼無窮盡似的發散,讓他血液加速,口乾舌燥。
就在恐懼達到最濃處時,牧泉的腳步一頓,回到熟悉的巷道之中。
幽暗的巷道間,密密麻麻的擠着許多房屋,如同蜂巢。
這種老式的巷道,在石頭街隨處可見,人們買不起帶院子的房子,有商人便建造這種箱房。
地方狹窄而擁擠,有些房間甚至要住一家三口。
筆直的街道往前延伸出去,巷道兩側放置着破舊的木箱,半空中拉着一根麻繩,晾曬着些洗的發白的衣裳。
再往上看去,則是一片雨棚。
牧泉的家在貳拾柒號,破舊的房門前,擺放着兩盆綠蘿,被手欠的孩童薅走不少葉子。
吱呀~
取出鑰匙打開房門,伴隨令人牙酸的聲音,他用火摺子點亮蠟燭,小小的房間便映入眼帘。
一張狹窄的木板床,床頭放着一張桌子,放着碗筷、紙筆以及尚未來得及清洗的衣物。
牧泉噗通倒在床上,身心立刻放鬆下來,只覺得一股睡意襲來,“好睏啊,明日還要做工……”
躍動的燭光被掐熄,幽暗的房間中,漸漸有鼾聲傳出。
迷迷糊糊的沉睡過去,不知過了多長時間,牧泉猛地張開雙眼,大口大口喘着粗氣,後背已經被冷汗打濕。
“剛才那個夢……是怎麼回事?”
他做了個噩夢,夢見自己從夢中醒來,卻發現房間中的景象發生變化。
還沒等他做出反應,便聽見一道聲音從後背響起,“找到你了。”
呼呼~
急促的呼吸聲回蕩在房中,牧泉下意識的吞咽口水,故意開口說話,“有些渴了,找點水喝,明日去求道符保平安。”
他故意發出聲音,並且轉移注意,心中的恐懼頓時消散不少。
待到情緒平穩許多,他這才摸索着起身,用火摺子點燃桌上的蠟燭。
噗!
透着血紅的燭火燃起,昏黃的光芒如流水淌開,照亮這小小的房間。
牧泉舉起蠟燭,瞳孔卻是驟然收縮,只覺得冰冷刺骨的寒意,幾乎將他的身軀凍結,直勾勾的望着眼前的景象。
只見地面有大量蠕動的觸手,其上生滿密密麻麻的白點,猶如蛆蟲般扭動着身軀。
地面、牆壁、頭頂、甚至是眼前的桌上,都是爬滿濕滑的血色觸手,其彷彿擁有生命,如長蛇似的扭動身子。
空氣里飄蕩着森白的塵埃,猶如細碎的雪花般,令得牧泉下意識捂住口鼻。
牆皮脫落露出大片磚石,床上的被褥早已發黃,就連桌上留的剩菜剩飯,也是發霉生蛆。
一覺醒來,彷彿過去數十年的時光。
好在那些觸手只是扭動身軀,並沒有攻擊牧泉的意圖,他大氣不敢喘一口,望着陌生又熟悉的家,雞皮疙瘩直冒。
“這種景象怎麼如此熟悉……”牧泉舉着火紅的蠟燭,陡然想起了什麼,失聲道:“這不是我夢中的景象,怎麼會?!”
他心臟急速跳動,幾乎忘記呼吸,忽然抬手推開房門,瞬間嚇得踉蹌倒退,滿臉恐懼的望着眼前景象。
門前的綠蘿變了模樣,葉子上生滿森白的牙齒,偶爾一陣微風吹過,便會發出“咯咯”的嬉笑聲,聽得牧泉頭皮發麻。
只見兩側房屋爬滿血色觸手,天空下着細碎的白色粉塵,角落中結滿了蜘蛛網,彷彿十多年無人居住。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牧泉渾身顫慄,朝着巷道外走去,隨着頭頂的雨棚被移開,深邃的夜空浮現。
漆黑的天幕如柔軟的絨布,烏雲翻滾着如同海浪涌動,而最讓牧泉震撼的是。
在那深邃的天空上,正有一頭大蛇遊動,血紅的身軀彷彿由鮮血組成,猶如一座巍峨山峰。
那大蛇雙眼俯視大地,好似在看牧泉,給他十足的壓迫感,彷彿能聞見濃郁的血腥味。
大蛇幾乎佔滿整片天空,無論處在哪個位置,都能清晰的望見那令人顫慄的蛇影。
牧泉的目光落在大蛇身上,便會覺得情緒暴戾,心胸生滿煩躁與怒火,忍不住生出破壞一切的想法。
他猛地收回目光,大汗淋漓的喘着粗氣,孤零零的站在街道中心,“這裏是石頭街,但又不是石頭街……”
就在這個時候,身後傳來道嘶啞的聲音,“終於,又找到你了!”
……
第二日,晴。
“嬸嬸,七叔這麼早就出去了?”
秦修喝着紫米青菜粥,咬一口香脆的芝麻油條,望着空缺的位置,隨意的問道。
楊惜拿起包子,嘆氣道:“今日一大早便有人來催,說是有人在散播謠言,妖魔要殺了江城所有人。”
柳平安打了個哈欠,睡眼惺忪的嘀咕道:“聽說還有人發單子,上面都是寫的關於林家宴會妖怪的信息。”
已經開始了么……秦修眉頭蹙起,將油條放下,問道:“這件事嬸嬸知道多少,七叔可有說過些什麼?”
“你七叔臨走前提了一嘴,說是有不少妖人散佈謠言,想要引起人們的恐慌。”
楊惜有些擔憂的說道:“林家宴會的事本就鬧得人心惶惶,也不知那些人散佈謠言,到底是為了什麼?”
所謂的恐懼種子,就是讓人感到恐慌、害怕?
秦修陷入沉思,表情有些困惑,這種手段,倒像是類似詛咒之類的術法,只要達到特定的條件,就能產生聯繫。
而這種術法,只要滿足一定條件,就會自動產生作用,可能是殺人,也可能是讓人重病……
具體的效果只有施術者才能清楚。
楊惜見到秦修皺眉思索,表情有些害怕的問道:“侄兒,江城中是不是還有很多妖怪?”
“嬸嬸放心,有我在定能護你們周全。”秦修看着楊惜害怕的表情,心頭忍不住一沉,卻也只能出聲安慰。
卻在這個時候,院子外丟來一團紙團,引得大黃狗連連狂吠。
“這是做什麼?”劉平安好奇的走過去,只見是以枯黃紙團,內里包着石塊,他將其撿起來,展開。
啊!
他被嚇得一個踉蹌,猛然將那紙扔開,驚悚的朝秦修喊道:“大哥,有問題!”
望着驚魂未定的柳平安,秦修用手按他的肩頭,以靈力讓他冷靜下來,“冷靜,不要害怕。”
在靈力的安撫下,柳平安呼吸平穩許多,但眼底的恐懼卻是無法抹除。
秦修眉頭緊緊擰起,撿起枯黃的紙張,皺巴巴的紙上,竟是什麼東西也沒有,隱隱散發著淡淡的血腥味。
“有意思,相由心生么?”秦修低聲喃喃,抬手燃起火焰,將那紙張焚毀。
那紙張被人下了術法,能讓人見到心中最恐懼的東西,但對於築基後期的他來說,卻是沒有效果。
“這背後之人是在下盤大棋吶。”
秦修眼睛微微眯起,先是利用林家宴會妖魔現身,再用這種手段以及謠言,放大人們心中的恐懼。
而這……應該只是那術法的條件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