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2 常熹兒呀
越寧百姓的茶餘飯後又多了一樁談資,大抵逃不過如何如何強調自己的親眼所見,或是為了顯示自己的門路廣,而添油加醋地描繪着州牧府里的緊張與爭吵,更有甚者,竟蹲去州牧府旁,守着裏頭的主人公出門。
這些事情大多是在城南的老百姓周圍打轉兒,城北的人們更顯沉默,不願多談,有男人在南定縣的人家,更是奔前走後,四處打探他們歸家的日子。
這個匍匐在越西群山中的巍峨縣城,接受秋雨洗刷的時候更多了,天也越來越涼,行人紛紛穿上兩件衣裳,夜裏用的鋪蓋里也添了薄薄的棉絮。
莫宅里的日子就這樣過着,谷粲兮每日醒來便是讀書、習字,偶爾與衛瑾和在院子裏鬧,或是在難得晴天裏央着衛七把他舉上大樹,扒在牆頭往巷子裏看,看大哥和二姐有沒有來。
孤兒所的事情也不知道如何了,谷善兮再沒聽到後續,她最願意坐在窗邊,臨摹衛瑾和幫買回來的《老子》,她是看不懂的,但總覺得這樣做着,大哥就彷彿一直在身邊。
能夠讓心安寧。
衛瑾和時不時來敲門,帶回來許多小玩意,有時候見她笑了,下次再來的時候,手上必定會多上幾個不同的樣式,比如木雕的百族圖騰,比如帶着香味兒的各種植物。
沒過幾日,又聽衛瑾和說,躬行經館與榕下經館停學了,也不知道為什麼。
那三個人在院子裏呆的時間愈發久了,可每每出門,必定滿載。
衛七不知道從哪兒牽了幾批馬,寶貝似地養着。大哥與二姐仍未到來,谷粲兮望眼欲穿。
三日後的下午,在太陽正全力烘烤着濕答答的大地時,來了一個不速之客。
是個小姑娘。
她一進來,也不客氣,先是給自己倒了一杯水,而後就圍着衛瑾和轉。
“你,你不是那常什麼......幹嘛?”衛瑾和下意識地護住自己的小胸脯,瞪向衛七,怎麼什麼人都放進來?
衛七一臉無辜,攤手。
常熹兒打量了幾圈,眼裏的興奮逐漸消失,嘆着氣自顧自地走開,接着,又去到谷家姐弟面前。先是點點頭,小大人模樣拍了拍谷粲兮的腦袋,而後抱胸,像剛剛看衛瑾和那樣瞧谷善兮。
谷善兮將膝上的書慢慢合上,坐在廊下,不知這姑娘要做什麼。
常熹兒卻突然一跳,一把勾住谷善兮的肩膀,有些咋呼,“小妹妹,我喜歡你!”
谷善兮一愣,非常不自然地悄悄扭動肩膀,伸手,將那胳膊抬下。
“你叫什麼?”常熹兒不介意,反而繼續追問。
小姑娘一身藕色,袖子被她隨意地卷上手肘,露出一截白皙肌膚,與她臉上的膚色有些偏差;微圓的臉蛋兒顯得整個人小巧可愛,眉毛像三月的新草,笑起來,則像四月的春風與花香,生機勃勃。
這笑容真誠且撥動人心,叫谷善兮的心中泛起漣漪。她只好乖乖地,如實回答。
“善兮妹妹!”常熹兒叫的順暢。
從沒有人這麼稱呼過谷善兮。衛瑾和停了,差點兒把茶水倒自己手上,“……等會兒,你比她大?”
常熹兒的眸子從左邊轉到右邊,“我比她高啊。”
“你生辰什麼時候?”衛瑾和一個白眼。
“你生辰什麼時候?”她將這問題丟給谷善兮。
“......敬元一百二十一年大雪。”
常熹兒有些驚訝,緊接着,就揚起一個得意的笑,“看吧,我比她大七日!”
“......”衛瑾和靠着龍眼樹榦,“行吧,可你常大小姐來幹什麼?”
“我也不願意來啊,還不是我娘,非得把我扔出來。今晚我就住你們這兒了。”
這會兒,大家才注意到,跟在常熹兒後頭的侍女,身上掛了兩個包袱。
“我和你住一個屋。”常熹兒揚眉,朝谷善兮熱情一笑,又是勾上她的肩膀。
或許是這笑容太過燦爛,谷善兮偏下頭,沒再理肩膀上的那隻胳膊,膝蓋上的書冊頁邊有些捲兒。
“你記得要叫我熹兒姐姐啊,我先去逛逛這莫宅。”她將谷善兮一摟,留下一句話,就一陣風似地往後院竄去了。
侍女常芝上前,行了一禮,“谷小姐,不知我家小姐的包袱該放在哪兒?”
谷善兮放下書,將常芝領進自己的屋內,後者放下東西,再次屈下膝,“谷小姐,不知往常是何人準備晚膳的?”
“......我與小弟的飯食皆是由我準備,衛七則會準備他們三人的。”
“這樣啊......那今後,奴婢一塊兒做了吧?”
“......不用,我與小弟的照舊便可,你可以問問衛七他們。”
常芝看了一眼谷善兮的穿着,似乎有些明白,也不好再堅持,“好,那谷小姐若是需要幫忙,隨時可以喚奴婢。”
“好。”谷善兮點頭,看着常芝邁着端莊內斂的步子離開,常熹兒的笑聲從窗外傳來,似乎還有小弟的,谷善兮坐在椅子上,心中有些異樣的情緒。
罷了,總歸是不會長久相處的人……
她一舒氣,端平自己的心態。
常熹兒大概是一個比衛瑾和還要自來熟的人,而且特別願意說話,從進門到現在,一張小嘴嘰嘰喳喳停不下來,“這麼說,善兮妹妹的哥哥姐姐也要來越寧了啊,他們叫什麼呀?也和善兮妹妹一樣愛看書嗎?”
“我大哥有好多書,他還在經館念過書呢。”谷粲兮好不容易插上一句話,抱着自己的小肚子,“不過衛七哥哥說的不對,都過去七日了,大哥還沒有來。”
除了衛瑾和,其餘三人都看向衛七。
“......我這不也是聽說的嘛,可能......路上有事情耽擱了唄。”
常熹兒想了想,“還真有可能耽擱了,”她補充道,“喏,最近越寧縣對於經館學生的進出查得特別嚴,有好些學生想回家探親都不讓呢。”
衛瑾和抬頭,“這又是為了什麼?”
“嗯......具體原因我也不知道,但是聽娘說......嘿嘿,似乎和我之前鬧的那一出有點兒關係。”
六雙耳朵豎了起來。
“哎呀,你們是不知道,那個覃州牧可煩了,要不是因為我爹的官位比他低,我爹都要去他府上砸門了。”常熹兒扔了一顆葡萄進嘴巴,吧唧吧唧,一歪頭,湊上桌子,壓低聲音,“他之所以要封孤兒所,是因為他和歲姨吵架呢,他那個平妻叫什麼葛夫人,有個妹妹嫁進了南江郡王府呢,郡王府的老太妃蘭太妃,可是英宗最愛的女人。所以啊,葛夫人可囂張了。哼,你們說,為了一個女人就要把那些無辜可憐的孤兒的家封掉,覃州牧是不是特別討厭?”
“......”衛瑾和嘴角一抽,這人怎麼什麼都說,不怕把常刺史的官帽弄丟嗎?
“你這什麼表情?”常熹兒瞪他。
“去去去,谷善兮,你倆千萬別聽她胡說,出了這門就忘掉。”衛瑾和懶得理會她,只往谷善兮身旁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