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生死與共
前方花園側面的林子裏傳來竊竊私語。
絲特芬妮藏在不遠處的灌木從里,這個位置剛剛好能聽清談話,看起來她似乎輕車熟路。
林子裏的幾人正在商討着什麼,除了執法官泰倫斯,其他幾個都是陌生人,並沒見到之前辛克萊家族的人。
「都在這兒了?」泰倫斯在詢問那幾人。
「都在了。」其中一個高個子男人回答「只是大皇子沒有回來,刺殺目標就只有皇帝本人了。」
泰倫斯突然一巴掌扇在男人臉上「下次再這麼口無遮攔,我拔了你的舌頭!」
男人連連道歉,而另外一人說道「現在就差比武場上的那位,其他的都準備妥當了。」
「無論比武場上的那位能不能成,你們都做好另一手準備。」泰倫斯壓低了聲音。「你們放心,僱主能給你們的遠不止金錢。」
「我們也不是為了錢!」
……
聽到這些話,絲特芬妮好像並不驚訝,反而有些不甘心。
「柯德曼明明也往這邊走了!」絲特芬妮十分肯定「怎麼沒看到?」
艾薇雅不想管為什麼辛克萊家的少爺又不見了,她只知道眼下的情況越看越危險「我以為,我們還是先離開這的最好。」
「就說他們現在正在談的,是刺殺你的父親,當今的皇帝陛下。我倆要是在這裏被發現了,必死無疑。」艾薇雅繼續勸道。「而且,他們敢這麼正大光明的在皇宮裏商討這種事,說明他們在皇宮裏的同夥有不少,並篤定不可能暴露。所以你是怎麼發現異樣的?」
絲特芬妮回答道「是一次找球球,去了地窖那邊,撞見泰倫斯跟宮廷學士在商討這事。」
我覺得你的貓還真有可能偷了萊曼的肉乾,艾薇雅準備抽身離開「這種事,你也應該找我老哥,或者我父親。」
「那就太明顯,搞不好你第二天就聽說說我病了,房間門都沒法出。找你,他們只會覺得我在找一個玩伴。」絲特芬妮往前探身,想要聽得更仔細一點「記得我那位侍從嗎?就是一直跟在我身邊的那個少年,他是皇后的人,不管怎麼打罵都寸步不離,除了去廁所跟沐浴,就連睡覺他都會等我睡熟了才會離開。」
「所以你現在是從廁所溜出來的?」艾薇雅問道,她記得皇宮的廁所那個窗戶不僅小,還很高。
「就不能是洗澡的時候溜出來的?」
這邊說著,絲特芬妮想要再靠近一點。
威風鑽進林子裏,艾薇雅的確在絲特芬妮身上聞到了一股極淡的花香,隨後,就是一股濃烈的汗臭味。當這股味道衝進鼻腔時,艾薇雅立馬回頭,果然,一個高大的騎士站在她倆身後,並試圖伸手去抓絲特芬妮的頭髮。
騎士沒有帶頭盔,他的一隻眼睛竟然還在月光下泛着微弱的光,艾薇雅一把將絲特芬妮朝自己這邊拉了過來,並隨手抓了一把樹葉撒向騎士的眼睛。
這邊的動靜驚動了林子裏的人,他們很快鑽進了樹林深處,不過敬業的騎士依舊執着於抓住這兩個偷聽的老鼠。
絲特芬妮在一個踉蹌后,成功起身往花園外逃,但艾薇雅的腳還是被胡亂抓人的騎士拽住了。如鉗子般的大手死死掐着她的腳踝,艾薇雅相信這個高大的宛如一堵城牆的騎士完全可以就這個把自己這麼倒着拎起來。
父親送了她一把佩劍和一把匕首,劍不太方便帶着招搖過市,但匕首,她一直都帶着。所以在被拎起來之前,她掏出匕首刺了過去。
騎士原本是可以躲開的,對於訓練有素的騎士來說,這胡亂刺出的匕首並不足以對其構成威脅,然而,已經跑出幾步的絲特芬妮卻撿了一塊石頭干擾了騎士的反應,匕首刺中了他的手背,並手甲上摩擦出了一道火花,似乎是那隻發光的眼睛受到了火花的刺激,騎士立馬鬆手捂住了眼睛。
驚慌脫困的兩人在修剪整齊的花園裏狂奔,艾薇雅確信身後的騎士追不上,他那身重甲註定跑不快。
眼看就要離開花園了,最後一個拐角就能離開這鬼地方,但跑在前頭的絲特芬妮卻停下了腳步。
沒來得及剎住的艾薇雅撞了個正着,揉着額頭剛想問這位帝國公主怎麼回事,一道跳動的火光讓她的目光看向了花園的入口,那裏站了不少人。
「這麼晚了,兩位在這花園裏幹什麼?」柯德曼身邊跟隨着數名全副武裝的騎士,他們舉着火把,火光照亮了整條通往花園外的石子路。
艾薇雅還在想什麼理由最恰當,絲特芬妮卻先開了口「來找球球。」
「球球?」柯德曼眉頭微皺。
「我的貓,它又跑了,我叫上了艾薇雅一起出來找它,我在自家花園找自己的貓,還需要經過你的同意嗎?」絲特芬妮的語氣頭一次像一位高高在上的帝國公主,她高傲的昂着頭,盯着柯德曼的眼睛輕眨了兩下。
「公主殿下的貓叫球球,的確喜歡亂跑。」柯德曼身邊的騎士提醒道。
他的眉頭立馬舒展開來,但依舊沒有讓路的意思,而是畢恭畢敬的行了一個禮「辛克萊家族,柯德曼·辛克萊,此前在舞會上沒能見過公主殿下,着實失禮了,這裏我補上。」
聽着身後的盔甲摩擦聲越來越近,絲特芬妮有些慌了「行了行了,讓你的人趕緊讓開。」
柯德曼慢慢悠悠的退到一旁,抬手的動作優雅且緩慢,艾薇雅能感覺到絲特芬妮急得快跺腳了,她自己也不自覺的摸向口袋裏的匕首。
如果身後的騎士追上來,雙方簡單交流一下,自己兩人偷聽的事便暴露無遺,而以柯德曼現在身邊的人手,他完全可以讓艾薇雅和絲特芬妮在今晚徹底消失。
「讓開!」絲特芬妮怒斥一聲,柯德曼明顯是在拖延時間。
然而,絲特芬妮的怒斥還是晚了,重甲的騎士成功追了上來。火光下艾薇雅總算看清了他的長相,騎士的面相看起來並不老,但有一頭蒼白的頭髮,駭人的刀疤從左眼的眉角延伸到下巴的右側,而他那隻發光的右眼已經蓋上了眼罩。
柯德曼剛準備詢問這名騎士,卻被絲特芬妮搶了先,她指着身後這位追來的騎士對柯德曼說道「你家的騎士?他竟然想襲擊本公主。」
柯德曼看了眼騎士,騎士沒有多說一句話,直接半跪在地。
「殿下誤會了,他可能是想保護殿下,只是長得有些嚇人。」柯德曼帶着淺淺的笑。
「我不管,太嚇人了,嚇壞了本公主你負責嗎?」絲特芬妮開始各種威脅,總之,她就沒打算讓那騎士有機會說話。
不得不說這確實是不賴的一招,但艾薇雅卻看到微笑的柯德曼再次皺起了眉頭,她用手肘提醒了絲特芬妮一番,小姑娘也不傻,她當即收了聲。
柯德曼的不耐煩沒有持續多久,遠處出來鐵甲的摩擦聲,似乎是巡夜的衛隊。他的表情不着痕迹的再次變為了微笑,並向公主道歉「抱歉讓公主受驚了。」
他這次沒有故意拖延時間,而是很果斷的示意身邊的騎士讓出路來。當絲特芬妮踏出花園門時,他突然說道「需要我的人送兩位回房間嗎?」
「不用了,謝謝!」艾薇雅擺擺手,然後拉着絲特芬妮一路小跑進了大廳側面的迴廊。
回頭看了兩眼確定沒人跟上來后,絲特芬妮又想開口說什麼,但艾薇雅趕忙打住。
她今天知道的已經夠多了,絲特芬妮好似完全不拿自己當外人。可是,有些事了解太多會惹來***煩,她腦子裏都開始反覆播出「死人才能保密」的片段,她甚至開始覺得自己搞不好會死在這次帝都之行。
兩人走進漆黑的大廳時,艾薇雅還是忍不住「你為何敢跟我說那些事?」
「我倆都生死與共了,當然敢說。」絲特芬妮說。
「什麼時候就生死與共了?」艾薇雅有些疑惑。
「就那天晚上啊,你幫我教訓了萊曼,還有在父皇面前的那次,現在還多了個剛才……」絲特芬妮掰着手指頭數着。「你總不會跟辛克萊家族的人是一夥的吧?」
「這可說不準。」艾薇雅看着大廳正門上那扇華麗的彩色的玻璃。
「那我就自認倒霉唄,既然滿世界都是敵人,也沒什麼掙扎的意義。」絲特芬妮跳着步子超過了慢慢蹚步的艾薇雅。「哥哥常年待在西海岸,父皇也知道不讓他留在皇宮裏,而我呢,就是想找個依靠,那天跑路的時候,也能有個去處。」
「你們這一家當皇帝也能當得這麼窩囊?」
「皇帝怎麼了?這個世界,不都是誰拳頭大誰說了算嘛。帝國常年對外保持武力壓迫,內部早就空成了一個殼子。」絲特芬妮在長桌的位置停了下來。「說到底,我尼克勒斯家族,也不過是這場遊戲中的一顆棋子,自以為是棋手罷了。」
艾薇雅不再說話,而她,很可能知道這個棋手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