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贈魚竿寒少為吹夢

每周至少有一個晚上，非哥會去西涼河看看系統運營情況，跟那邊的老闆們聯絡下感情，聽聽大家有什麼意見，問問對阿亮和東子工作的評價，查查伺服器運行狀態和系統日誌。

入冬了，每天的太陽軟綿綿地例行公事般在天空劃過，算完成一天的工作，一點都不暖和。北風卻很賣力，吹得生疼。

在網吧吃過晚飯，才五點半，天就已經黑了。

非哥準備去一趟西涼河例行檢查。寒少屁顛跟出來，要一起去。

路上沒什麼人，車也不多，沒用十分鐘就走到了。今天的風有點大，不適合在門口閑聊。為了避開跟每家老闆打招呼，更怕被他們攔着在門口的冷風中嘮嗑，他們倆從馬路對面走，到了機房對面再穿過馬路直接進流金歲月。

查看了伺服器日誌，運行挺好。東子說都挺正常。回頭沒看到寒少，問東子，東子笑得很有深意，說，總不是在隔壁“親密愛人”濤哥家？非哥說，你這是有話沒說啊。東子說，寒少這段時間來得比你可勤快多了，隔壁有個服務員，新來的，是他老鄉，可能是哪天他來玩，臨時去濤哥家幫忙處理了故障認識的吧。非哥說，怎麼樣的小姑娘，能讓寒少惦記？他不是最不喜歡花哥跟些小姑娘糾纏不休嗎？

東子說，這個姑娘還真不一樣。來了兩三個月，好象是寒少老家一個鎮上的。那姑娘在這邊讀大專，大二。暑假的時候，她們老家的小河，山洪下來，把她爸沖跑了，過了三天才在下游找到。她弟弟也在這邊上大學，才大一，家裏應該是供不起了。她就晚上來唱歌，收工后回不了學校宿舍，就住店裏，白天回去上學。這裏包吃住，還有收入，可以供弟弟的生活費。姑娘是真的內秀，蠻漂亮，話不多，跟追夢人的芝華很象。就是不習慣客人動手動腳，蠻挑客，所以回頭客少，不好安排，收入也就不高。寒少可能喜歡那個楚楚動人的模樣，也尊重姑娘的自尊自愛，又是老鄉，每次來了都去看她，陪她聊聊。

出得大門，果然寒少在隔壁門口跟一個姑娘坐在圈椅上正聊着，看起來聊得挺投機，連家鄉話都出來了。

非哥偷偷打量了下那姑娘，的確長得端莊，有一股淡淡的傲氣，有幾分芝華的味道，但比芝華要大氣些，氣質更好些，又比芝華多了一絲憂鬱，年齡也比芝華小點。聊得開心的寒少，一臉的幸福都溢到地面了。

非哥跟東子說：“那還是你們寒哥嗎？在網吧，那聲音，叫得外面馬路都能聽到，這會兒，象個謙謙君子，你寒哥這是戀愛了啊！寒少走了后，你打聽下，那姑娘學的什麼專業，問到告訴我。”

非哥問：“那姑娘叫什麼名字？”

“她自已取的名字，叫吹夢。名字很美。”

非哥說：“哎，人家姑娘有了心上人了，寒少這且得時間熬哦。”

東子很好奇地問：“你怎麼知道她有心上人了？”

非哥說：“你要多讀書。漢樂府詩有：海水夢悠悠，君愁我亦愁；南風知我意，吹夢到西洲。這是異地戀，寒少還有機會。”

隔壁親密愛人的老闆濤哥，非哥很熟，離機房近，是見得最多的老闆之一。他跟久久關係不錯，店裏沒事，就跑久久這邊海闊天空地侃。

他這家歌廳，是跟一個女發小合開的，都是三十二三歲的年齡，家在郊區。女老闆叫金姐，過耳的整齊學生頭，五官很精緻，身材高挑，微肉，肌膚很結實，透出精明的樣子。平時很少聽她說話，略高冷，男人會欣賞，但不易接近。做事很乾練，安排客人和小姐姐時，與平時安靜的樣子判若兩人。見到除客人以外的熟人，就是點頭，但笑得很甜，不怎麼開口，除非你主動找她說話。

不過，她店的服務員都喜歡她，每天等客人的時候，在門口的幾張圈椅圍着的玻璃茶几那，可以聊很久。不走到跟前，聽不到她說話的聲音，音量很小，很清脆，語速還挺快。跟丫頭們聊得開心處，也掩嘴笑。

但她對濤哥，從來不笑。也不怎麼搭理濤哥。至少在公共場合是這樣。

濤哥對她，珍寶一樣供着，小心翼翼，恭敬有加。跟人聊得神采飛揚時，只要眼角瞟到金姐，立馬音量降低八度。

金姐有一個6歲的女兒，在家跟着老公和爺爺奶奶。周末，不是老公把女兒送來，就是金姐回去。非哥見過她老公幾次，一臉的笑容很感染人，好象從來不會有煩心事的那種人。每次來，跟久久、濤哥還有熟悉的老闆們發煙、打招呼，非常熱鬧，大家都喜歡跟他打招呼、聊天。

濤哥一直未婚，據熟悉的老闆跟非哥八卦，金姐是濤哥心中的白月光，但不知道什麼原因，兩人沒有結婚，但又可以在一起賺錢，金姐可以，老公也行。

哎，真神奇。

濤哥有一個愛好，就是釣魚。別家老闆都是下午起來開門。他這個點，已經釣魚回了。每次騎着摩托車回來，必定是金姐迎上去，很有儀式感，以至於金姐不在門口時，服務員都會喊金姐出來接魚簍。金姐接下魚簍的瞬間，瞟一眼裏面，一般是沒什麼大收穫的，金姐就說，撞倒個鬼，有個么好玩的，曬得黑漆了，魚毛都沒釣到。但一臉的愛意卻不是裝出來的。要是偶有收穫，金姐會誇張地喊最近的丫頭的名字：吹夢，今天有魚吃嘍！快去殺魚。笑得象個孩子。

非哥有時就想，當年金岳霖先生對林微茵先生的那種愛，也是如此嗎？

雖然想不明白，但金姐和濤哥偶爾無意中散發出來的那種幸福的樣子，很甜蜜。別人的世界，搞不懂。

也不必懂。

回網吧的路上，非哥問寒少，是不是喜歡人家姑娘了？寒少說，也不曉得算不算喜歡，起碼是個老鄉，有好感。她不適合在這種場所做，想幫她，卻幫不上。姑娘自尊心強，不接受幫助。

半夜，非哥手機收到東子發的短訊，說吹夢是傳媒學校學平面設計的。

元旦前10天，盛大遊戲的人來網吧，想在網吧門口外牆畫一幅大型的遊戲壁畫，問非哥能不能把那面牆給他們用，他們會付租金。那有五六十平方米的面積。非哥說可以，但設計和手繪的人，我來安排，你們去詢價，我比你們詢的價低10%。他們答應了。非哥有個朋友做這個的，讓他核了個價，好知道盛大報過來的預算有沒有壓低。隔天，盛大把預算報了過來，大公司，挺實在，預算比非哥朋友估算的還高一點。

非哥叫來寒少，說，這面牆租給盛大畫廣告，錢人家出了。要找人來畫，不需要專業公司，找幾個學這專業的大學生畫就可以，個性化強些。要包設計。盛大給的錢，按行情算，除掉請人畫的工錢，應該有2000塊錢的利潤，得三四天畫。你看有沒有熟人可以接這個活的？

寒少說，有，有！

元旦前三天，壁畫完成了，盛大很滿意，把租金交到吧枱入賬，把手繪的錢給非哥，非哥說，給寒少吧，他包的活。

顏料是寒少買的，跟吹夢說是盛大提供的。吹夢說，請來的4個同學，每人要給500元。寒少把那4個同學的工錢給了，每人多給了100，讓吹夢有面子。手上還有3500元。他全給了吹夢，說這裏面有你的工錢500，還有盛大給你的設計費1000，另外2000是你作為包工頭賺的。吹夢很高興，非要請網吧的同事們吃飯。寒少說，不用不用，他來安排。

吹夢投向寒少的眼神，充滿感激。這應該是她最高的一次收入。這個錢，夠她和弟弟大半個學期的生活費了。

吹夢走了后，非哥跟寒少說，你平時請我們吃個臘鴨燜藕，要加幾個炒菜都不敢放開讓大家點，這一下多給人家1500，那可不是盛大給的哦。

寒少說，機會，機會。直接給人家，人家不會要，傷自尊。這是幹活掙的，人家只會感受到知識的價值。咱明天晚上臘鴨燜藕，大鍋搞起，炒菜岔着點！

那個姑娘可能這一輩子都不會知道，寒少對她自尊的呵護，用心良苦。她一定也不會知道，盛大這樣的公司是不可能直接給活讓她做的。她更不會知道，這個幫助她的男人，只是為了讓她少被客人佔便宜。

後來，還有幾次這類的機會，每次都是寒少趁機貼進不少錢給吹夢。有時甚至就沒有活，寒少杜撰設計任務，以此付錢，幫助她。那些設計作品，寒少一直珍藏着，不會讓她知道。

愛一個女孩，這種默默付出，值得被尊重。

元旦頭一天，寒少在五太閘一家大漁具店，花1000多，買了一根碳纖維的魚竿，送給了濤哥。拜託濤哥關照吹夢。濤哥推託不過，收下了魚竿。這在當年，是非常高檔的魚竿了。

也許是被寒少的誠意打動，濤哥和金姐給客人安排小姐姐時，真的特別關照吹夢，那種一身酒氣的、進店污言穢語的，就從沒給吹夢安排。

能做到這樣，已是不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