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011
江殊再次睜開眼,已經在自己柔軟舒適的大床上。
他起床到衛生間刷牙。
江殊凝視鏡子裏倒映出來的面孔——不是冷血蟲族隱滲着藍意的蒼白膚色,冷白皮上嵌着一雙蒼綠眼眸,眉眼英俊,卻透着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憂鬱。
他低眸看到正刷出雪白泡沫的平整牙齒,不是蟲族的尖牙。
他又回來了。
昨夜因為蟲后猜忌而第八次死亡,江殊覺得自己的心比在大潤發殺了四十年魚的阿姨更冰冷,就是那把殺魚的刀,也不見得有這麼折磨。高階蟲族習慣吸取高熱量的優質食糧——全都由蛋白質和動物脂肪組成,違反他的清淡飲食習慣,可不得不吃。
模擬器能夠讀檔回稍早些,正好讓他在今夜調整一下戰略。
到底是怎麼惹到蟲后了?
哪個環節出錯了?
江殊百思不得其解。
但這麼多年來,他已然明白一個道理——
自己是個倒霉蛋。
命運要跟他開玩笑,他內心沒有一點波動,平淡得很。
模擬器:【宿主請不要懷疑人生,你是氣運之子。】
江殊充耳不聞。
他在浴室里掬了把溫水打在臉上,以往每日用慣的洗面奶塗抹開來,居然有種異樣的感覺。
蟲族的科技水平不落後,擁有藍星華夏想都不敢想的機甲艦隊,江殊是一刻不敢休息,既要在同類內部鬥毆中勝出,力壓群蟲,又要在完成蟲後派下來的任務的同時,發展自己的勢力,再者就是研究這些讓他很心動的科技……
技術,永遠是硬通貨。
如果他能掌握小世界裏的科技,那想成為藍星首富,恐怕真不是夢。
說時容易做時難。
蟲族使用的機甲和人類不同,它們賴以生存的觸角不僅能夠交流,還能用來操縱機甲。
藍星人沒有觸覺,自然不能原樣搬過來。
……
窗外的陽光傾瀉進來,覆在臉龐上的暖意讓江殊陌生極了,竟然有種不知今日是何年,自己又身在何處的感覺,也許冷冰冰的宇宙才是他的歸宿,這裏不過是場夢——
咚咚咚!
怔忪間,響起的叩門聲將江殊喚回神來。
他打開門。
因為身高差的緣故,他平視是空無一物,懷裏卻跌入了一隻沉甸甸的小天使。她自己洗漱過了,頭髮吹乾了卻凌亂着,幾縷雪白頭髮垂在頰邊,襯得肌膚如瓷似雪,柔嫩得像花瓣的嘴唇不滿地撅起:“爸爸,你怎麼現在才起床?我想你啦。”
被女兒澄澈明亮的眼瞳仰視着,江殊從她眼眸的倒映里看到身為人類的自己。
他想起來了。
他在這邊有個人類幼崽。
在蟲星時,偶爾想起的奶甜嗓音,就是來自這個寶寶的。
雖然在內心喊着寶寶,薄唇也掀起微小的弧度,話到嘴邊卻是:“江小姐,注意自己的重量。”
稚稚氣鼓鼓地揚起臉。
無論是哪個年齡的女孩子,都很討厭被提到體重。
不等稚稚抗議,爸爸就將她抱起來,帶到衛生間裏,給她梳頭髮:“頭髮光是吹乾可不行,下回叫清姨給你梳頭髮。”清姨是家裏的傭人阿姨。
“我不,我就要爸爸給我梳。”
小糰子笑得特甜,完全知道自己是被爸爸疼愛着的。
“隨便你,我手藝沒清姨好,”
江殊手上的動作輕柔又小心,生怕梳疼她:“想要什麼髮型?給你扎倆揪揪?”他嘴上沒說,其實上網查過小朋友熱門髮型,除了麻花辮,就流行扎倆小揪揪或者丸子頭。
“我不,就喜歡公主頭。”
在不到一分鐘,江殊就被拒絕了兩次。
在蟲星除了蟲后,可沒人敢這麼跟他說話,也由此可見,稚稚是個主意很強,很有自己想法的小孩子。她的頭髮濃密細軟,手感極佳,他不自覺地扎得輕了些,用天藍色髮帶在頭頂系一個結,將白髮挽起一些,可愛得像匠人精心燒出的瓷娃娃。
“紮好了,你自己看一下。”
江殊擰擰她的小臉蛋。
小糰子果真對着鏡子端詳起來,確保爸爸沒將髮帶扎歪,才滿意地跳下助她踩高的小凳子:“爸爸陪我下去吃飯,我好餓。”
昨晚在蟲星上吃了一晚上的蜜……
雖然甜甜的蜜帶着淡淡清香很好吃,但頓頓蜜也是會吃膩的,江家的早飯可謂中西合壁,她想念清姨做的油條、皮蛋瘦肉粥和叉燒包,也喜歡兩面烤得金黃的吐司和滋滋冒油的培根。
被小糰子迫不及待地往樓下扯的江殊卻沒有這等好胃口。
他往長桌上一坐,最終只喝了一碗粥。
在喝之前,還將裏面的肉絲和皮蛋全挑出來,放到稚稚的碗裏,自己才喝得下。
嘴唇一沾肉,就想起蟲族的高蛋白食物。
江太太看得心酸:“我們家的條件已經差到這地步了嗎?”
稚稚也震驚地望過去。
江殊被這一大一小看得頭皮發麻,說:“我胃口不好,不想吃肉而已。”
清姨說這好辦:“那中午那頓做素點兒。”
又被小糰子巴巴地望着,忙改口:“放心吧,稚稚的漢堡扒少不了的。”
稚稚放心了。
江殊剛喝完粥,旁邊就推過來一個雪白小碗,碗裏全是稚稚挑出來的青椒:“爸爸想吃菜,多吃點。”
綠油油的青椒苦苦的,稚稚不喜歡。
江太太笑說:“寶寶太會體貼人了。”
江殊將碗推了回去:“江小姐,不要挑食。”
稚稚剛被誇得喜孜孜的小臉一下子就垮了。
看她皺起鼻子,一副想醞釀淚意的模樣,江殊看了一會兒,沒看出她在憋什麼名堂,憋得臉都紅啵啵的:“你想上廁所就去,不用忍着。”
“……”
稚稚呆住,片刻嘟噥着:“爸爸以後能擁有三千個後宮肯定是因為實力強大或者非常有錢了。”
就這情商,如果不是家裏安排的娃娃親,想脫單都困難呢!
一時之間,江殊沒想明白這漏風棉襖是在誇他還是埋汰他。
不過,無論是強大,還是非常有錢,聽着都很不錯,他淡然笑納:“兩者皆是最好,三千後宮就不用了。”
別說三千後宮,這麼多年來,他父親身邊來來去去的鶯燕加起來也許都有三十個,耗費他大量時間心力,公事上不能荒廢,只好將陪伴家人的時間省出來,也許他老人家是樂在其中的,但江殊覺得不值。
稚稚捧着小碗,乖乖把挑出來的青椒吃光。
江太太笑眯眯地看小朋友吃飯,看她腮幫子一鼓一鼓的,煞是可愛,再看一眼旁邊生無可戀的兒子,不禁莞爾:“阿殊,你看上去比我還像油盡燈枯的樣子。”
魷津登苦是什麼意思鴨?
稚稚暗暗疑惑。
“是有點,”他皺眉:“別說這種晦氣話。”
一晚上光死去活來,好不容易活出點曙光,莫名其妙的又翻車了。
平常在任何場合,江殊都坐得筆直,是訓練有素的好儀態,今日卻頹坐在沙發上,像一株被現實反覆□□過的凋零鮮花。稚稚吃好后洗乾淨臉和手手,也屁顛屁顛地坐到爸爸身邊去:“爸爸貼貼。”
他將小糰子抱到懷裏,擰擰她的小臉。
哎,這個冷冰冰的世界,只有閨女還有一點溫暖。
飯氣攻心之下,稚稚沒一會就犯困了,小腦袋一點一點的,被她爸抱回房間去睡覺,江殊則到母親房裏,平淡的語氣透着關切:“別說這種話了,還有半年多的時間,我一定會想出辦法的。”
江太太投過來帶笑的眼:“稚稚說你兩年內會成為世界首富,可沒說過你還會創造醫學奇迹。”
沒想到親媽把小糰子的話記得這麼牢。
他的臉微微泛紅,固執地說:“總之我會想辦法的。”
母親的病在現階段沒法治,不代表在其他位面也是絕症,他只要趕緊征服一個小世界,就能把寶物帶出來,其中或許能有給江太太續命的寶貝。這念頭藏得深,卻根植在他心裏。
沒想到,江太太卻搖了搖頭:“生死有命,這不是你的責任,不要什麼事都攬上身。何況我也活得夠夠的了。”
怎麼會活夠呢?
不到五十歲的她保養得當,如果不是病魔纏繞,怕是看上去只跟奔四差不多。
她凝望兒子片刻:“家裏多了個小孩,你爸也沒打電話過來問一下,擱古時候我們就是被發配到莊子上或者被流放的命。”
這彷彿和前頭說的話題不是同一個。
江太太出神地望向窗外,輕輕說:“我決定和他協議離婚,我最年輕漂亮的時候嫁入江家,被叫了這麼多年的江太太,叫得太多,都沒人知道我叫什麼名字了。死前,我也要做一回江小姐,要大家記得我叫江聽蓮。”
恨這前半生所託非人,又悔浪擲青春。
她和丈夫同姓,相識的時候覺得有緣,人到中年才覺得真是孽緣:“這病能治,我也不想治了,看到你有孩子就心滿意足,往後有個照應就好,還有……”
“還有什麼?”
江殊被他媽說得有點難受。
江聽蓮:“我不會做人,那三千個兒媳的婆媳關係我應付不了,想想也走得清凈。”
……
他媽怎麼把小孩的胡話記這麼牢呢!
江殊頓住很久后,才說:“你既然信你孫女說的三千個後宮和世界首富,也該信信她說的我無所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