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被戲弄
晏清錦低頭捏了捏那葉片,無聲地道:“別鬧。”
葉片一頓,便乖乖抓着他衣帶不動了。
周圍突然傳來一句私語聲,“我就說跟他離得近准沒好事吧,他就是倒霉的命,誰沾上要誰命,好生生的就來了這麼一遭。”
有人附和了幾句。
玄映聽到這話,以為大師兄是因此難受了,頓時發怒,喊道:“要你們誰的命了?
有弟子也怒了,梗着脖子道:“不就是么?幸好我們坐的遠,不然可躲不過去,二師兄也救不過來!”
“你......你簡直......”簡直什麼,簡直胡說八道,可是他說的也沒錯,若不是二師兄反應快,拉着玄映,他確實躲不過去。
雖掌門離開道觀前將掌管大權交給了剛回道觀沒多久的晏清錦,但對這個不太熟悉的大師兄,服他敬他的能有幾人?大多弟子都暗自為玄沄打抱不平,認為將來接手道觀的應當是二師兄才對。
玄映眼圈漸漸逼紅了,不知道的還以為是他受委屈了。
晏清錦拍了拍他肩膀:“不打緊,該幹什麼幹什麼。”說罷便轉身要走。腰間傳來酥酥麻麻的異感,他怕再呆下去會忍不住抓住她丟出去。
留下梗着脖子、等着來一場理論的幾個弟子面面相覷。
居然這樣就完了?不反駁、責罵他們?他們也不過是說氣話,真要怪哪裏怪的上晏清錦身上。
玄映哼了一聲,“看守花妖是師父交給每個弟子的任務,出事了誰都有責任,別瞎推給別人!”說罷不看他們漲紅的臉色也走了。
看守花妖的責任每個弟子都有,都是輪流照看,晏清錦更是每日都會補繕陣法,出事只可能是陣眼出了問題,有誰誤闖了進去或者弟子不小心打亂了佈局。
晏清錦穿過沒有貼符篆的側門,加快腳步往屋子裏去。
剛一進門便把葉片丟了出去,順手拿過牆上掛着的一把劍,直指地面:“現形。”
葉片搖搖晃晃地站穩,底部類似腿的部分試探地朝前邁出了一步,又邁了一步,完全不在意頭頂懸的劍,走熟了就開始跑,結果沒跑兩步就被一本書絆倒了。
晏清錦:“......”
他面無表情地伸手捏住葉片身體,道:“你不會化形嗎?”
葉片左右搖擺。
這意思便是不會了。
他上上下下看了一會,感覺跟以往除的禍妖不大一樣,樹葉乖乖巧巧的,雖沒長眼睛,但感覺正張着眼睛一眨不眨好奇地盯着他,沒半點危害,晏清錦把它放在桌子上,撿起地上掉落的書,若有所思地盯着打開的窗戶。
一根黃色羽毛粘在窗柩上。
窗外遙遙相對的是一間瓦礫閃爍、晶瑩奢華的大堂背面,道觀香客參觀的地方,今年利州逢旱,許多人都來祈雨,道觀前院人來人往、香火旺盛。
還好道觀夠大,加上隔音結界,這裏的動靜多半傳不過去那邊。
元么么坐在桌子上,好奇地看着周圍事物,散發著淡淡木香的桃花紙鎮,縫了一半的祈福錦囊,散落的助眠藥草,她抬頭看了看道士放在桌上的手,蒼白修長,指尖有節奏地輕叩桌面,沒想到他還會縫錦囊。
手指真巧。她默默地想。
......也很有力,若不是她紮根地下,這隻手抓住她的綠藤便能輕易將她整個拉過去。
視線轉到道士臉上,她徒然發現,這道士臉上的面具很是特別,之前離得遠沒注意,現下卻是看得一清二楚,這面具材質是一種古老特別的樹木,老和尚曾經有一副相同材質的佛珠。
不可謂不珍貴。
道士也挺有錢。
“你是哪兒的妖?雲暮山?雪雨山?還是道觀內修成的小妖精。”晏清錦頭也不轉地說道。
元么么裝作不會說話的樣子,盯着道士微微滑動的喉結,他緊盯着窗外,居然還有閑工夫注意自己落在他身上的目光。
半晌,沒得到回答,晏清錦轉過頭,一雙微挑的鳳眸掃視着她,片刻后忽地輕笑了一聲,慢悠悠道。
“哦?沒聽懂?難不成是只沒開智的傻妖。”
你才沒開智!你才傻妖!
元么么氣的轉頭撞了幾下旁邊的茶盞,彎腰做了個傾倒的姿勢,還好對方理解得很快,執起茶杯笑看着她:“用水寫字?”
元么么點兩下頭。
滿以為他要倒一些水到桌面上,好讓她寫字,沒想到下一刻整片葉子凌空而起。
臭道士居然伸了兩根手指操控她!
輕飄飄的葉子猛地落進了茶盞,還濺起一朵水花。
元么么:“......”
晏清錦:“欸!真是不小心,想讓你蘸些水的,都怪你這麼重。”
這話加上他微微勾起的嘴角,着實很沒有說服力。
元么么沉默着飄出來,沾了滿身的水在桌面上寫:“道長,我是雲暮山的喇叭樹精,身上無數花朵會繞着山上山下施展擴音術。”
“今日之後,我會讓人知道:‘百劍觀的大弟子道術不行,縫錦囊一流’。”
晏清錦:“......”
“小心眼。”晏清錦一絲不苟地看着她寫完,手掩唇清咳一聲,淡淡評價道:“字真丑。”
廢話!她一隻樹妖認識字已經很了不起了,這還是小和尚們每日偷偷給她講話本慢慢學會的,不誇她聰明也就罷了,說她字丑着實過分。
她猛地躍起,直撲道士下巴,想把那昂貴面具薅下來,用術法藏起來,送回雲暮山等化成妖后拿去換錢,行走人間需要銀錢這規則她在書上看到過。
“你......唔!”道士向後躲了一下,不知為何腳步一頓還是被撲了滿面。
元么么感受到下面的柔軟,竟是不小心落在他唇上,而距離面具邊緣還差一指。
她正要施法上漂,一根手指死死摁住她,將她扒下來扔到一邊。
“咳!小妖精,別得寸進尺。”他嘴唇微顫,似是難以置信。
元么么一擊未中,便不再掙扎,盯着晏清錦的臉心裏疑惑,他怎麼了,她幹什麼了嗎?沒有啊,想扒面具也沒扒成。那幹嘛這麼惡狠狠盯着她。
儘管覺得自己什麼也沒做,但看着被惹怒的道士,元么么很自覺選擇了“暫避風頭”。
隨手扒過身後之物擋在身前,表示自己已消失,勿掛勿念。
這果真很奏效,道士目光向下移,不再盯着她不放了。
“我倒是才發現,這羽毛上流轉的妖力居然和你很是親近。”對方眼神微沉。
“道觀居然溜進來了兩隻妖......”
元么么這才發覺自己隨手拿來的東西竟是一根羽毛,還是他最為熟悉的、小麻雀整天炫耀的尾翎,上面妖力流轉光華、漸漸環在自己身上。
這根羽毛是小麻雀身上最為寶貴的妖羽,凝聚了它為數不多的妖力,統共就那麼幾根,怎麼會遺留一根在這兒。
“小妖精,有沒有覺得不對勁?”晏清錦不知何時戴好了劍,將桌上畫好的符篆收起來,留兩張拿着,掌心伸到元么么面前。
“你跟我走還是我押你走。”明晃晃的爆炸符夾在指尖。
前者是主動,後者是被動。
黃色尾翎化作光輝消失,元么么跳上溫熱的掌心,對方嘴角勾了勾,指尖一撮,另一張縛靈符露出來,將她縛住,掛在腰間。
......嚴重懷疑這符篆是防止她在他腰間活動的。
難道他怕癢?
下次可以試試。
一路走過來,元么么注意到晏清錦很小心地避開了人多、雜亂的地方,尤其是檐下、湖邊,她不明所以,乾脆閉了視聽,仔細感受那枚被小麻雀帶走的綠葉。
沒想到落在道士身上的這枚居然不知道吸收了什麼可以穩固她元神,這才直接附身了過來。
可以肯定,這人身上絕對有什麼秘寶,或許是她的機緣來了。
再次打開視聽,她發現道士手腕的傷又開始滴血。
周圍也不像是普通地方,像是幽暗、寂靜的洞穴,但依舊在道觀內。晏清錦恭恭敬敬立在石門前。
“百劍觀第十五代弟子晏清錦,入鎮妖境一觀。”
“可有門令?”一道令元么么渾身震顫的聲音從頭頂傳來,將她僅被一片葉片包裹的元神震得暈乏。
想吐。
一隻沒受傷的手從一旁捂住她,“無門令。”
鮮血滴於門上,那道聲音沉寂片刻重新響起。
“第十五代弟子晏清錦,暫代掌門,可進......記之。”
一本捲軸浮空記上一行字,上面密密麻麻記錄著許多名字和身份,以及什麼時候進入,看來是類似記名冊的東西。接着漸漸消失,石門緩緩打開。
晏清錦一腳踏入,渾然沒有防備,那道聲音再度響起,“可......不可進,殺之。”
“......!!!”
無形力量將玄色身影猛地推進去,無邊黑暗瞬間包裹住周身,伴隨着鬼怪哭嚎的聲音。
以及一隻作亂的女鬼。
晏清錦引火符亮起的時候,一隻面目恐怖、雙眼淌着血的女鬼撲面而來。
鬼氣森森,元么么毫不懷疑,這厲鬼足以將晏清錦撕裂,這道士武功不錯、劍也不錯,但從之前對付花骨骸來看,修為只有兩把刷子,法術都是依靠的符篆,不是己身。
女鬼尖甲即將抓上晏清錦指尖突現的爆炸符。這一下必是兩敗俱傷。
元么么凝起妖力準備儘力在爆炸時護他一下,卻沒想到女鬼身形一滯,惡狠狠扭頭怒視黑暗的後方。
“什麼人?!”
晏清錦顯然也一愣,看向那一處,身形一轉朝那邊飛掠過去。
一簇火光朝那邊擲去,堪堪照亮一片衣角,女鬼重新恢復行動,從後面抓來。
“真是礙事!哪裏來的這麼難纏的厲鬼。”他轉身和女鬼來回鬥上十幾招,一柄長劍揮的果決狠厲,卻分不出半點功夫去追背後那人。
一道綠影閃過。
“小妖精,你幹什麼去?!”晏清錦一聲驚呼,原是腰間綠葉不知何時掙脫了縛靈符,在黑暗中漂浮而去。
元么么想的很簡單,道士脫不了身她便去看看,反正她一片葉子也不顯眼,正好也感應到另一片葉片也在附近。
只聽身後一聲爆破聲,她轉身驚訝地看向晏清錦,他這麼近距離引爆符篆是不要命了嗎?這不是傷敵一千自損八百嗎?
但爆炸符沒有泄出一絲靈力,竟全數作用上了女鬼身上,晏清錦一手執劍,一手抓着一縷黑氣,元么么滿臉吃驚,沒想到他操控靈力居然能如此精準。
這水平,是一個看起來十七八歲的小道士能有的嗎?
劍尖破開周圍煞氣,直指元么么。
“本想念在你未沾惡障的份上不收了你,但若敢逃休怪我不客氣。”
他將她帶在身上僅僅是因為掌門不在,不知何時混入道觀又不知善惡的妖他不忍鎮壓,但她若想趁亂生事,他可以毫不猶豫除了她。
氣氛很是凝重,綠葉漂浮着不再動彈,僵持片刻后,她緩緩向前飄了一下,劍尖也向下移了一寸,她又飄了一下,劍尖又移了一寸。
晏清錦:“......”
他刷地收劍入鞘,抓住飛到面前的綠葉,塞入衣襟中,無奈道:“待好別動。”
對着他的劍鋒還能毫不防備地飛回來,看來果真是只傻妖,並無害心。
他將女鬼身上的那縷鬼氣鬆開,方才他重傷對方之後,還是被逃了,這裏妖物雜亂,少不得出現妖鬼互食的場面,雖不知為何被鎮守妖獸扔到了這,但既然來了,把這裏清理一番也是好的。
先通過這縷鬼氣找到剛才那隻厲鬼。
懷中元么么的元神瞪大了眼睛,緊盯着那縷黑氣,這熟悉的氣息,是她從前在山上時常能嗅到的......
花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