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初遇道士
雲捲雲舒,日麗風清。
一隻肥胖的小麻雀撲扇翅膀落在枝椏上,歪頭梳理了兩下翅膀上的羽毛,接着嘰嘰喳喳說著哪個山野精怪最近化形成功了,哪個花精被人拐走騙的渣都不剩,最後滿眼桃花地盯着對面一株桃樹。
桃樹無風自動,像是抖了抖身子,一根綠藤從樹下冒出捲起了過路人掉下的小紙包。
在偶爾的過路人眼裏是一株普通的、但枝繁葉茂極為賞眼的普通桃樹,在小麻雀眼裏卻逐漸幻化出一名唇紅齒白、眉眼含着星星點點好奇眼神的粉黛少女,一身桃紅紗衣裹挾着妙曼身姿,白皙手臂若隱若現地露出半截。
若讓過路人看着了,想必是再也挪不動半步了。
元么么包裹在一團溫柔舒適的紅光里,手裏扔着那個撿來的小紙包,眼眸微轉,覷了小麻雀一眼:“她們都下山了,我也快了。”
小麻雀頓時愣住,看着面前女子滿眼的笑意,半晌驚訝道:“你要化形了?你也想下山?”
少女點點頭:“光是成妖化形便花了我上千年時間,若是什麼也不做等着飛升那我得等多久?倒不如下山去尋機緣......”
想起那些執着下山最後結局凄慘的山野精怪,小麻雀這下慌了,它撲扇翅膀飛向少女,一頭撞上了樹枝,撞得頭昏眼花,還不忘勸道:“你忘了山南那株荷花妖嗎?她被那個賞花人摘下后養在了家裏,後來那人病重花荷現身給他渡妖丹續命,卻被過路的道士認定是惡妖,要了花荷性命。”
小麻雀心有餘悸地拍拍胸膛,所以下山有什麼好,像它從前的兄弟姐妹一樣,都是在山下被人亂棍打死的,只有它在山上平平安安地長大,還逐漸通了靈智。
“她喜歡那個賞花人?”元么么隨口問道,又覺得必是了,不然為什麼將凝聚了畢生妖力的妖丹讓給他人,但僅因為渡妖丹就認定她是惡妖是不是太草率了,她看向小麻雀:“她還做了什麼?”
篤定的語氣讓麻雀一噎,仔仔細細想起來:“還......還,好像還餵了妖血,還有妖力,她似乎還回來了一趟......那天晚上我沒看清,只聽見‘撲通’一聲,有東西落在了她以前住的那個池塘里,第二天發現蓮池裏所有荷花都死了,水也污濁一片。有鳥說花荷那晚重傷回來,將其他未化形的荷花吸收了,然後就又離開了。”
“吸收了同類......”元么么若有所思,兩條粉褐的纖細眉毛擰了起來。小麻雀還在兀自嘰嘰喳喳,圍着桃樹飛來飛去,顯然是擔心她會像花荷一樣,一不小心斷送了性命。
元么么安慰它道:“我近來不化形,我才九百八十歲,離化形劫還差二十年,說不定到時候你也修有所成,能護着我一起下山尋機緣呢。”
小麻雀一聽頓時不再擔心了,伸出一邊翅膀信誓旦旦拍了拍胸膛:“好!我護你!”
嘰嘰喳喳叫的越發歡快了。
元么么抱着膝蓋在光團里樂呵呵地笑了,這傻雀兒真好糊弄,說什麼就信什麼,還一個勁對別人好,果然還是年紀小分不清善惡呀。
她拆着手上的小紙包,眼神暗了暗,喂妖血、渡妖力、吸收同類的壽命......還有妖丹,花荷的目的再明確不過了,是要將人變成妖,或者說是不人不妖的怪物。
雖然暫時有了妖力和壽命,但遲早會被降下雷罰劈得魂飛魄散。不容於三界的東西都是這麼個結局。
元么么活的夠久,即便困於一處,見過的東西也很多,滄海桑田,她住的這片山最初還是一個佛寺呢,天天有老和尚念經講道理,和她說這世上的各種奇事,她才不會傻到去找死呢。
花荷就是害了人被道士收了。不算無辜。
而且,老和尚說過隨意收妖會受到天罰,可見,收妖也要分好壞,她元么么只要不作惡,下山找個機緣還是沒問題的,只要不遇上又壞又有實力的惡人,那應該不會出事。
這樣想着,她拆開了小紙包,露出一顆方方正正黃色的琥珀狀物,好奇地伸到陽光下,手指碾了輾發現有些黏。
小麻雀撲過來啄了下,激動的直叫:“好甜!是糖!”
糖?
元么么扳下一角餵給它,將剩下的扔進嘴裏,只覺得一股令人着迷的味道充斥了味蕾,還忍不住舔了舔嘴角。
這就是甜,她記住了!
一樹一鳥沉溺於這白白得來的一小塊糖時,麻雀突然耳朵一動,歪頭聽了一會,開口道:“有人來了,很匆忙的腳步,約莫發生了什麼事。”
少女疑惑地“哦”了聲,支起下巴,像往常無數個無聊的日子突然遇上了趣事一樣,好奇地盯着周圍。
不多時,幾個男子慌慌張張地跑過來,彎腰狠狠喘了會氣,才抬起頭看向其中一人:“東西拿到了嗎?別費了這麼大功夫還拿不到東西。”
那人舉起黑布包給他看:“拿到了,等我拆開看看。有人出大價錢,把這寶貝賣了能換不少銀子。”
寶貝?一樹一鳥對視一眼,皆眼神一亮,好奇地等着看是什麼東西。
他說著去拆那布包,露出一個三尺長的木匣子,上面花紋繁複,還有一團亂七八糟赤色的隨筆畫,筆鋒凌厲,卻硬生生讓人看不出是什麼字,小麻雀忍不住嘲笑木匣主人的低品位:“真丑,比我用嘴叼着筆畫出來的都難看。么么你看,那上面的像不像鬼畫符”
鬼畫符?元么么正仔細盯着那赤色字符,聞言一愣,頓時有股不好的預感。
只見木匣打開,一陣讓妖心悸的威壓襲來,小麻雀當即尖叫一聲,腦袋朝下直直摔了下去,被一根樹枝險險勾住,拉了回來,掛在樹上,鳥已經暈了過去。
她自己也不好受,頭暈眼花的想吐,不過一棵樹也吐不出什麼東西,只能硬扛着抓起麻雀。
一道怒罵的聲音傳來:“好你們幾個,敢趁我不注意偷了道院的法劍!”
元么么感覺腦子狠狠震蕩了一會兒,元神差點散回樹身,還好很快這股威壓就消失了。
再看清眼前時那幾個人都變得鼻青臉腫的,一個穿着道袍的男人臨空而降,背對着她拍了拍手,似是剛揍了這幾人一頓,將木匣重新合上,居高臨下道:“大師兄帶回來的東西是你們幾個小賊能肖想的嗎?”
他寶貝地將木匣輕輕放在一旁乾淨的地上,轉頭沖那幾人勾了勾手掌:“來,再來。”
顯然是讓他們再來打一架,或者,純粹是挨打。
那幾人爬起來可憐兮兮道:“不打了,不打了,放過我們吧,我們再也不敢了。”
“哼!沒志氣的敗類。”
他低罵一句,轉身準備拿起木匣離開,完全沒注意到有一人眼裏閃過一絲陰狠——從袖子裏摸出一把匕首朝道士后心刺去!
一截綠藤迅速從土裏鑽出攔腰捲住那人,道士聞風轉頭,錯愕地看着距離自己不過一寸的匕首,堪堪停住。忽地那匕首又迎面刺來。
綠藤一松,元么么痛吟一聲,本就有些脫力,沒想到那人身上還裝着符篆之類的東西,約莫是從道觀隨手摸來的,她乍一受疼鬆了開來。
反應過來正準備再度纏住時,已經來不及了。男人氣急敗壞、一不做二不休地揚起手,匕首鋥亮。
那道士起碼要被在臉上劃上一刀,肯定要毀容了。但也比死好多了,若不是攔那一下,他現在就會被刺入胸口,流血等死了。
豈料,匕首高高揚起,始終未落下,那人身形定住,一動也不動,元么么眼尖地看到一枚石子從他衣服上落下。又是一道飛影,那人忽地痛叫一聲,彎腰抱腹蹲在了地上。
來人腳步極穩,從林中走來,手中扔着一枚石子。抱臂立在不遠處,眉宇間一片冷漠。
“滾。”薄唇輕吐。渾身氣勢簡直和那木匣里散發的威壓如出一轍,只是沒它對妖那麼大的殺傷力。
那幾人拖着地上那人連滾帶爬跑了,只剩下險些被划傷臉的道士跺腳大罵。
那人掃了他一眼,淡淡道:“回去了。”
“這兒有妖......”道士悻悻然地說道,眼神四下尋找也沒看到藏起來的綠藤。
“不關我們的事。”那人開了口,冷靜轉身撿起木匣,絲毫不在意周圍是否藏着他們要除的妖。
這人想必就是道士口中的大師兄了。
大師兄臉上戴着面具,從額心遮到鼻尖,光從形狀姣好的薄唇來看,應該是一張美人臉,但即是美人,何必遮遮掩掩,不光明正大露出來?
元么么眯眼打量,綠藤一轉,藉著塵土的遮掩,從他腳下冒出,直直伸向面具。
小道士,讓本姑娘看看你的臉。
大師兄冷笑一聲,腳往下一踩躍了起來,三兩下躲過元么么向來引以為豪的控藤術,躍至一邊樹下,剛想看看是哪個小妖怪作亂時,腳下一緊。
一陣天旋地轉,一根繩索縛住他腳腕,將他倒吊了起來。
道士驚呼:“這山不是禁獵嗎?多少年沒人犯了,怎麼今天這麼巧碰到一個殘留的機關。”
是啊,連元么么都感慨她都不記得什麼時候有人布了個繩圈,還剛好被人一腳踩中。
大師兄剛勾起的冷笑凝至嘴角,還抽了一抽。
元么么:“......”噗!
原來是個倒霉蛋道士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