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假作真時真亦假，真作假時假亦真
事出反常必有妖，沒有無緣無故的愛，也沒有無緣無故的不愛，何況萬歲往日對夫人是如此的依戀。
這突然就開始疏離了起來，必有蹊蹺。
魏忠賢來回踱步，凝眉沉思，突然，他腳步一頓，然後快步來到客巴巴面前，伏身在她耳邊道：“夫人，晚膳再去伺候萬歲時，你便這般……”
客巴巴認真的聽着，然後鄭重的點了一下頭。
又和魏忠賢談論了一番后，客巴巴隨即起身道：“忠賢，時候不早了，我該去給萬歲準備膳食了。”
魏忠賢笑道：“只要掌握了男人的胃，他就逃不出你的手掌心，夫人大可不必心憂。”
客巴巴想想也是，笑着點了點頭。
……
看着面前海參、魷魚、魚翅等十幾種海鮮組成的大雜燴，天啟暗自搖頭，這手藝還沒有我的好，真是暴殄天物啊。
不過，他還是連吃了三碗，畢竟材料擺在這裏，哪怕把鞋底丟進去，味道也不會差到哪裏去。
而且，他也不想讓客巴巴這個蛇蠍毒婦太過提防，以免打草驚蛇。
看着萬歲還是這般喜歡自己做的膳食，客巴巴很是開心。
目光一瞥，看到坐在萬歲旁邊的皇后也吃得津津有味，眼中的陰厲神色一閃而逝，似乎在說：“老娘做的東西，你有什麼資格吃？”
“梓童，這海參可是好東西，大補之物，多吃點。”
說罷，天啟主動夾起一隻海參放到皇后的碗中。
張嫣剛要推辭，已經來不及了，只得無奈的道：“陛下，妾身已經是第二碗了，快吃不下了。”
天啟笑道：“能吃多少就吃多少，吃不下就交給朕吧。”
張嫣聽到后，臉色微紅，這些時日，陛下已經好幾次吃自己所剩之物了，其實這大可不必，畢竟又不是不夠吃。
但是，她的內心還是十分歡喜的，陛下貴為九五之尊，何須吃他人所剩之物，皇后都不行。
“你這小賤婢，給萬歲灌了什麼迷魂湯，竟然讓萬歲對你如此上心。”
客巴巴心裏那個恨呀，彷彿一個嫉妒媳婦搶走自己兒子的愛的惡婆婆。
為了不讓陛下再吃自己所剩之物，張嫣還是努力的將碗裏的食物全部吃完，不過時刻防着陛下再往自己碗裏添東西，好像生怕妾身吃不飽似的。
夫妻二人雙雙把碗放下，互相對視一眼，相視而笑。
“梓童，到外面去逛逛，消消食吧。”天啟隨即起身道。
“好的，陛下。”
天啟立即牽起張嫣的玉手。
客巴巴則連忙走過來，跟在身側。
天啟看到她后，便笑道：“嬤嬤，你準備膳食，想必也累了，先回去休息吧。”
聽了這話，客巴巴頓時露出哀傷神色，然後雙腿一軟，直接撲通一聲的跪在地上，悲泣的道：“萬歲，奴婢可是哪裏做錯了？才遭萬歲如此嫌棄。”
“若是奴婢有錯，萬歲儘管打罵便是，奴婢願意受着，心裏也會舒服些呀。”
說罷，竟然嚎啕大哭起來。
見到客巴巴突然這樣，天啟和張嫣皆是一驚。
天啟連忙上前，彎腰扶住客巴巴的肩膀道：“嬤嬤，你這是哪裏話？朕怎會嫌棄你呢？”
客巴巴繼續哭道：“若非如此，萬歲為何不讓奴婢再如往日那般隨身伺候？”
天啟沉吟了一下，然後對周圍的太監和宮女道：“你們先退下吧。”
“是，萬歲爺。”
待殿中再無旁人後，天啟才道：“嬤嬤，你先起來吧，朕道於你聽便是。”
客巴巴知道，自己要探究到萬歲對自己有所疏離的真正原因了，於是也不再矯情，連忙站起來。
不過，她還是偽裝得很可憐，眼淚婆娑的看着天啟。
天啟整理了一下思緒，突然嘆息一聲的問道：“嬤嬤，你可知道，八月二十二日那天，朕經歷過什麼？”
客巴巴微微一愣，八月二十二日，正是陳太醫剛說萬歲已經歸天，然後萬歲就突然從床上坐起來的那天。
她只知道萬歲那天一直躺在床上，自然不知道萬歲經歷過什麼，於是便老實的回答道：“回萬歲，奴婢不知。”
天啟轉過身，避開張嫣和客巴巴的視線，微仰着頭，聲音中還帶着心有餘悸的道：“朕，見到了太祖他老人家。”
“太祖？”客巴巴大吃一驚，太祖都死多少年了，你怎麼能見到他？
天啟沒有管客巴巴的反應，繼續自顧自的道：“太祖站在龍椅前，居高臨下的怒指着朕，然後劈頭蓋臉的將朕痛罵一頓。”
“似乎還不解氣，太祖直接從上面跳下來，一腳將朕踹翻在地，然後對朕拳打腳踢。”
“一邊打，太祖還一邊罵，說朕誤了他打下的江山，是朱家不孝子孫，是大明朝的恥辱。”
客巴巴呆愣當場，她倒不是覺得天啟在胡扯，而是震驚天啟竟然真的見到了太祖。
一旁的張嫣雖然覺得這事有些玄乎，但她還是選擇相信自己的丈夫。
天啟感覺自己已經進入了狀態，隨即一轉身，神情激動的道：“太祖還告訴朕，去年的王恭廠大爆炸，還有朕的這次劫難，皆是亡國的預兆啊。”
“如果朕再不思悔改，繼續整日擺弄那些木頭，就要把朕直接帶走，然後一腳把朕踹到十八層地獄去。”
客巴巴頓時臉色大變，雖然她沒什麼文化，但也知道，太祖可是殺人不眨眼，能做出這種事情太正常了。
天啟對客巴巴的反應很滿意，便繼續道：“朕這段時間疏離嬤嬤，也是無奈之舉，是想和皇后多相處些時日。”
“也希望皇后能早日誕下龍子，朕才能安心，如此也能給列祖列宗一個交代啊。”
客巴巴總算明白了，也相信了這些話，連忙跪伏下來，悲泣的道：“奴婢沒能理會萬歲的苦衷，也沒有替萬歲分憂，奴婢該死呀。”
天啟連忙道：“嬤嬤為朕日夜操勞，朕牢記於心，怎會因此事怪罪嬤嬤？嬤嬤快快起身。”
說罷，便小心的將客巴巴扶了起來。
……
看着客巴巴神情悲傷的退出大殿，天啟輕噓一口氣，不知道剛才的演技怎麼樣。
因為他的這些話，既是說給客巴巴聽的，更是說給魏忠賢聽的。
如果演技太爛，被他們看出端倪，那就麻煩了。
想到這裏，天啟拉着張嫣來到大殿一角，然後低聲問道：“梓童，你相信朕方才說的那些話嗎？”
張嫣立即點頭道：“妾身自然相信。”
天啟又追問道：“難道就沒有一絲懷疑？”
張嫣連忙搖搖頭。
“那梓童覺得，嬤嬤她相信了嗎？”
張嫣微微一怔，聰慧的她頓時看出了些端倪。
難道陛下剛才說的那些都是編造出來的？不然的話，為何一直追問自己和奉聖夫人是否相信？
但她還是立即回答道：“陛下說得那般誠摯，奉聖夫人應該不會懷疑。”
天啟這才放下心來，對上張嫣純凈的目光，不由連連眨巴了幾下眼睛。
張嫣也跟着眨了下眼睛，心中更加驚奇。
陛下，你真的變了，你居然連客巴巴都騙，你以前可是很信任她的。
不過，她的心裏卻高興得很，因為客巴巴的那些破事，她多少知道一些，自然也不希望陛下與這個女人走得太近。
但無奈客氏陪伴陛下多年，早已經建立了超出常人的深厚感情，就連自己也無法輕易撼動。
沒想到，陛下突然開竅，竟主動疏遠此女，甚至不惜編造謊言誆騙她。
可剛才那些話真的是謊言嗎？妾身怎麼感覺越來越像真的呢？應該也只有太祖他老人家才能將陛下的性子轉過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