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隨心所欲

葛姝曼坐在便利店門口的座椅上,一手拿鏡子一手拿眉筆勾勒完最後一筆了，她瞧着站立的友人，疑惑說：“順平,坐呀。”

八點半風紀委員記錄遲到並扣分。

吉野順平看看手機時間,有些擔憂：“還有十五分鐘了……”

現在塗口紅了,葛姝曼無所謂輕哼道：“小問題,騎車幾分鐘就到了，再坐會,我把眼線畫了就走……”

時間一點一點過去。吉野順平不知道為什麼，總有不好的預感,坐在葛姝曼對面顯得坐立難安。

十五分鐘時間裏,他十分鐘看到她塗完口紅去畫眼線，可是總是覺得哪裏不對勁,用濕巾紙擦了又畫。

被單親媽媽養大的吉野順平理解女人在化妝時不願意被打擾催促,於是他看着時間一分一秒過，看着曼曼眼線一筆一劃。他幾次想開口說,不用化妝她都是十分漂亮的了，但是還是抑制住了。

8:17

8:20

“等我再貼個假睫毛！”

“……”

8:25

開始提心弔膽，最後到緊要關頭,吉野順平反而沒那麼慌了。遲到就遲到吧,她開心最重要。

現在他已經在考慮他們遲到后,曼曼自責不高興他應該怎麼哄了。

“好了。”

吉野順平思緒被打斷，他回神看到容光煥發的葛姝曼。對方很快的收拾好化妝品，把裝有化妝品、奶和零食的書包塞他懷裏,坐上車。

一系列事情做完,靚女趕緊催促道：“順平——等不及啦快上車——”

彷彿剛剛拖沓的人不是她一樣。

吉野順平無奈嘆口氣,接着情不自禁勾起唇角,笑起來。

雖然因為少女舉動，內心輕鬆不少，但是從開始到那種不祥預感還在。

抱着粉色書包，憂心忡忡坐上後座，吉野順平猜測是不是自己太敏感了，騎車從便利店到學校不過兩分多鐘而已，這個點道路開闊鮮少有車輛，不會有什麼事，應該遲到不了。

……

……

他真傻。

吉野順平扶額，他光注重外因，卻忘記了內部！

精緻小臉面色沉沉，葛姝曼現在的心情極差，誰能想到，在上路不久后——

她的小電動車，半路沒電熄火了！

於是匆匆忙忙趕到學校，不負眾望地在校門口被風紀委員扣分挨訓，葛姝曼背着書包垂頭喪氣地走向教室。

“遲到而已，又沒有上課，用不着說的那麼難聽吧？”

“……”風紀委員盯着他們來回掃視的視線含帶的嘲諷被吉野順平捕捉到，說著兩個人一起放學一起遲到這樣內涵的話。

吉野順平沉默抿唇起來，一樣沮喪低落的葛姝曼沒有在意太多。

此時還未上課，走廊教室追逐打鬧不斷，看起來和往常沒有什麼不同。

但是吉野順平總覺得各方各面都充斥怪異，人們自動的給他們讓出道，彷彿是避之不及的東西，臉上掛着嫌惡。

不少人交頭接耳，視線嘲諷投注在他們身上，溢出的隻言片語宛如骯髒的爛泥——

“聽說那個轉學生喜歡亂搞……”

“長得這麼漂亮，追求者不少吧，平常對人愛答不理的，沒想到。”

“平常吃飯都是吃超市飯糰和便宜盒飯，聽說就是因為沒錢她當著混混老大的三……”

短短時間內，留言發酵到令人恐懼的地步。

吉野順平握緊雙拳，眼中情緒翻滾着，他恨不得此刻世界上所有討厭曼曼的人都消失掉。他跟在她身邊，想安慰不知道從何開口。

到了教室，從進門開始，或直白或隱晦的目光凝在他們身上。就連身後、窗口都圍着人，像是目睹一個笑話般。

從門口就能看見，葛姝曼的桌子上大大小小的垃圾、紙團、小刀划痕……沒有下腳落座的地方。

他站在原地頭重腳輕，整個人彷彿一下子墜入寒窟。

狂風浪潮沖向女孩的惡意也席捲了他，不敢去看她會是什麼神色。

這一刻吉野順平甚至想，這份惡意是沖向他的就好了…厭惡討厭都衝著他來，她這樣美好的存在不應該被污言穢語、這骯髒的學校玷污。

忽的，他身旁，葛姝曼向前走去。

“曼曼——”

櫻高的校服是西式的。白襯衫短裙，貼身的衣裙將少女身體優美曲線勾勒一覽無餘，她頭髮卷卷的，披散在腦後，零零散散的星星、花朵小髮夾別在頭髮上，很幼稚，但十分可愛。

從漫畫中走出來的美少女，身量嬌小，一步一步，背着粉色書包走向充滿垃圾的座位。

看到這畫面的人不論曾經對她抱着什麼情緒，現在都情不自禁覺得這一幕太不搭，太彆扭。

美麗的她天生應該是眾星捧月，錦簇繁花，應該理所當然的被稱讚、喜歡。所有美好與她相配。

但是格格不入，就會被環境慢慢吞噬。

聽說她追求者很多，這是肯定的，向她告白的很多。

聽說她很窮，應該吧……每天只吃着便宜的食物，從來沒有帶過飯盒。

聽說她和校外男的有不正當男女關係，在被包養。

古話說“知人知面不知心”，她美得艷麗，在青春年華故扮成熟，誰不會心動呢？平常又不和同學相處，姿態高傲極了，在外便被金錢腐蝕了便看不起他們。

都有可能的吧……

“喂喂，快點把垃圾收拾好。”

有人大聲嚷嚷。

“現在吃到苦頭了吧……”

聲討聲此起彼伏，圍觀人群中，短頭髮的女生被推出來。

她是這個班的班長，是個標準的成績優異學生。被推出來臉上還帶着驚慌失措，後面有什麼人對她說了什麼，她神情為難，一陣后強做鎮定地說：

“姝曼同學，馬上要上課了！快些收拾吧，不要影響老師上課……”

說出了好冷漠的話……

瞳孔在面向漂亮的那張臉時瘋狂顫動。強烈的愧疚要淹沒她。

其實她目睹過“溫文爾雅”伊藤前輩欺負班上的同學吉野順平，卻將這個秘密藏在心底不敢表露。她知道一切都是少女拒絕他之後遭受了，報復。

現在因為是班長所以被推出來主持大局，她卻怕話說錯被有心人記住，說出那麼冷漠的話，害怕是別人眼中釘的女生牽連上！

頭一低再低，陽光里的影子佝僂醜陋。

對不起，她沒有能力，也會害怕成為被欺凌的人，只能漠不關心……

突然，非常大的響動令整個教室和走廊鴉雀無聲。

“轟——”

桌子上和裏面的東西連同課桌一起轟然倒地。眾多垃圾紙團裏面，一個模樣像極了的葛姝曼扎滿針的娃娃沒有引人注目。

在小小教室里，猶如高樓轟然倒塌，所有人面露驚愕，瞪眼咋舌，表情精彩絕倫。視線集中在剛剛收回腿的少女身上。

吉野順平眼睛睜大，喃喃：“曼曼……”

其實沒有人是完美的。葛姝曼這個人也有很多的缺點，脾氣不太好，有點以自我為中心。

愛漂亮愛美麗，成績一般般，不論多大還是像八九歲的小孩幼稚，想一出是一出，討厭和喜歡都擺着臉上學不會掩飾。

她自己被針對了。從來沒有經歷過這些，她還有些不真切感，但自從看到吉野順平額頭上傷口的時候，第一次直觀校園暴力，她為他的朋友感到難過傷心，也超級生氣。

會在夜晚想到順平受得苦就輾轉反側睡不着，生氣的拍床，幻想眼前是那幾個人渣，她教訓人家。

好朋友就是他開心你會跟着開心，難過你也會難過的存在。而朋友受到欺負了，她第一想法就是替他出頭。

他是我的朋友，我願意為他這麼做。特別單純特別簡單的想法。

一起反抗校園暴力，不是說說而已。

只踹一腳根本無法解氣。一路上流言蜚語把她說的那麼不堪！明明根本就不熟，沒有接觸過，葛姝曼深呼吸，旁若無人地又蹬幾腳。

她眼睛裏有一團熊熊燃燒的烈火，漂亮精緻的臉透露堅毅，陽光透過窗戶勾勒她瘦小輪廓，腳下的影子長而挺拔。

“都接受過九年義務教育吧！一直聽說日本很重視教育，所謂重視就是擺在我桌子上的垃圾？校園欺凌？這個學校爛透了，超級爛！”

她揚聲說給每一個人聽，“我的國家說，青少年是國家的未來，日本的未來是什麼？一個發達國家能讓霸凌現象變得普遍！給青少年受害者心靈□□造成打擊！

而其他人在校園欺凌發生的學校里漠不作聲的當個旁觀者，神聖的學校變成培養人渣的溫床！以為能置身事外嗎，沒有一個人是無辜的！”

“在這個學校待了一周不到，說體會，只有一個字——”

“爛。”

一個字擲地有聲，無形之中一把重鎚敲擊圍觀者的心，又像一面詭譎明鏡將白骨照的畢露無疑，教人兩股戰戰。

有時候，雖然是宣傳要善用法律維護自己的權益，不要衝動，用法律手段保護自己。

華夏神話之中精衛填海，歷史上勾踐卧薪嘗膽，不忘會稽之齒。以德報怨，何以報德？

華國人骨子裏有着反抗精神的韌性，誰不讓我好過，我就跟他干！

“有恩不報非君子，有仇不報枉為人。”*

葛姝曼不會做那個被挑着捏的軟柿子，她不會忍氣吞聲，而且為了朋友，她擁有一往無前的魄力。

“班長！”

短髮妹回神身子一顫，下意識地站直：“是！”

“那個叫伊藤的，在哪個班？”

“二年級A班……”

葛姝曼走出教室，取下書包遞給吉野順平后說，“順平，我發現我不是很聰明，以前沒什麼煩惱活的簡簡單單，想了很久沒有謀劃出來什麼大計。隨心所欲的活着，是我現在的準則，那樣很開心的。”

靚女是不需要煩惱的。

“順平你看好我的書包，沾過垃圾的位子我絕對不會再坐，今天肯定是不上學了，不如做一件能高興一整天的事！”

就比如，現在衝過去給那自以為是、小肚雞腸的男人的顏色看看。現在書包丟掉一會逃跑肯定更迅速！

“先走一步啦——”

昔日體育課能逃就逃的葛姝曼潛力大爆發跑向二年級樓層，吉野順平反應過來后想追上去，突然不經意瞥到難以置信地一幕——

散落在地上的垃圾下，像極了葛姝曼的詛咒娃娃散發不詳的黑氣，布偶臉佈滿臟污扎着密密麻麻的針，嘴巴竟然一張一合——

“好嫉妒……”

“現在還引人矚目，好嫉妒……”聲音彷彿有指引，冪冪之中吉野順平瞪大眼睛向後望去。

熙熙攘攘人群之中，一位低着頭的女生懷裏拿着一個小小的木人，圓規在上面划動，看不清神色，聽不到聲音，嘴巴張合著似乎在說——

“好嫉妒。”

不僅是她，不同音色，男女都有，各種各樣的話音像招人厭惡的蒼蠅嗡聲出現在他耳畔。

“為什麼她不理我！”

“好嫉妒，她長得好漂亮。”

“我要是有那麼自信就好了……”

窗外學校的操場上，一個巨型宛如子/宮中蜷縮的嬰兒的恐怖不明物體浮在半空，遮天蔽日。所有人都無知無覺，詛咒娃娃散發的黑氣漸漸瀰漫開，纏繞上每個人的肢體。

所有人都無知無覺。

只有他一個人看見。

“快…”走。

猛地頓住，呼聲壓抑在喉頭被咽下，戛然而止。

吉野順平感覺此時此刻，額頭上的傷疤癢得厲害，被迫吞掉蟲子的噁心感揮之不去。

耳邊回蕩起那些議論曼曼的不堪話語。

他垂下眼眸，抿唇，一言不發麵無表情地轉過身去追逐葛姝曼。

即使有按下去討厭的人就會死的按鈕，他大概也不會去按。但如果有“討厭曼曼的人”會死的按鈕，他會毫不猶豫地按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