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8

1988

傍晚的天有些陰沉。

烏雲一層層壓下來,好像一個大黑鍋蓋倒扣,讓人有一種壓抑感。

季晟站在老家廚土灶旁。

父親折斷晒乾的油菜桿往灶里塞,又用燒火鐵挑了下,嘴裏絮絮叨叨說著廠里發生的瑣事。

母親坐在門口削土豆皮,有一搭沒一搭回應。

季晟心情十分的忐忑,好幾次要張嘴說些什麼,可始終沒能把話說出。

他不知道該怎麼和父母說這事。

或者說,更怕父母聽到后氣壞了。

可是這件事不說又不行。

季晟猶猶豫豫,還是小心翼翼開口了,“爸,媽,我……我和你們說件事,你們聽完別生氣。”

父親沒在意,隨口道:“什麼事?”

母親也沒當回事,依舊拿削皮器給土豆削皮。

季晟深吸了一口氣,用近乎顫抖的語氣說道:“我……我在外面欠了三十多萬。”

哐當。

母親手中的削皮器掉落在水泥地板上發出清脆的響聲。

季晟眼睛餘光看見土灶後邊父親塞柴火的動作也一滯。

唉。

估計爸媽要發火。

季晟整顆心就像是十五個吊桶打水七上八下,已經做好迎接父母怒罵的準備。

可讓他意想不到的是,父親隨即又把柴火塞進了灶里,只是不輕不淡地問了一句,“怎麼會欠這麼多?”

季晟偷偷瞥了一眼母親,發現其裝作若無其事把削皮器撿起來,又繼續給土豆削皮。

只是季晟能夠清楚地看見母親的雙手在微微顫抖着,他心裏也很不是滋味,但還貸迫在眉睫,他還是如實說道:“前幾個月我不是和你們說開了個網店,專門做賣舊物的生意么?”

“嗯。”父親淡淡應了聲。

季晟繼續說下去,“剛認識郝老闆的時候,他說做賣舊貨生意能賺大錢,我一開始也不相信,可他願意賒一千塊的貨物讓我先嘗試一下,還幫着鼓搗網店,我一想無本買賣,就先試了下……”

他把大致情況說了一遍。

無非就是一開始無本買賣的一千塊貨物一兩天就賣光了,然後他又自掏腰包拿了幾千塊貨物。

和郝老闆說的一樣,舊貨生意確實好。

短短兩三個月時間,季晟就賺了兩三萬塊,比他苦哈哈在單位上班強多了。

但天有不測風雲,某一天郝老闆找到季晟,說受到國家政策影響要關閉很多中小型企業,郝老闆的舊貨生產工廠正是其中之一。

季晟好不容易找到一個發財路子,哪裏肯失去,他便央求郝老闆幫幫忙。

郝老闆也挺夠意思,幫着給他介紹了一個大型廠商銷售部經理,只是人家家大業大,低於五十萬的訂單不接。

季晟又是請吃飯又是送禮,好說歹說,那銷售部經理才鬆口,不過訂單金額也不能低於三十五萬。

三十五萬的訂單。

按照季晟之前網店銷售情況,最多半年能賣光,到時又能賺大幾萬,他咬咬牙,找朋友借了十來萬,又找網貸借了二十萬,算上自己卡里的幾萬,好不容易湊齊了三十五萬。

當然,季晟沒有那麼傻,在沒收到貨物之前,他一分錢都沒有給對方。

對方還挺守信用,在季晟簽完合同第二天就讓人把價值三十五萬的貨物送來了。

季晟為此還租了一個小倉庫擺放貨物。

“然後……”說到這裏,季晟心如刀絞,“我網店立刻沒了生意。”

後邊還有一句話他沒說出口,後來警察也找上門來,告訴他郝老闆和那什麼銷售部經理是詐騙犯,用類似的手段詐騙過很多做發財夢的年輕人,總詐騙金額破五千萬了,並且這些錢早就揮霍一空,十有七八是追不回來了。

錢追不回來要命了。

朋友十來萬倒是不着急。

可那些網貸就像催命符一樣,尤其幾個正規借款渠道,如同一把刀懸在頭頂,只要還不上錢,等待他的將是成為失信人。

一旦成為“老賴”被拉入黑名單,連飛機、高鐵、外出住宿都會成問題,並且,若是情況嚴重,以後他結婚生子之後,子女無法上重點學校。

生活將寸步難行。

這些都不是最主要的。

最主要的是,那些網貸一定會爆他的通訊錄。

到時候季晟外面欠了一屁股債的事就人盡皆知了。

人要臉樹要皮。

要真鬧成那樣。

季晟真的沒臉活下去了,“大概情況就是這樣。”

父親的語氣還是很平靜,只是季晟能夠聽到言語裏輕微的顫音,“三十多萬?家裏一下子哪能拿得出這麼多錢?”

季晟忙道:“不是一次性要三十多萬,每個月大概還兩萬塊左右。”

“哦,你去把小屋整理下,我和你媽商量一下。”父親似乎想要支開他。

季晟也不知道父母會不會幫自己度過這個難關,不過他還是站起身,“我這就去整理。”

母親低着頭一聲沒吭。

季晟心裏很不是滋味,他有一種想哭的衝動。

……

向西走了幾十米。

一棟破舊的兩間瓦房出現在眼前。

這是季晟家老房子。

裏面堆放的全是他爺爺的遺物和他小時候的東西,諸如書本玩具。

季晟拿出鑰匙開門進去。

一股陳腐的味道撲面而來,還帶着一絲臭味。

“估計又有老鼠死裏面了。”

季晟嘟囔了一句,望着裏面橫七豎八堆放的雜物箱子,一時間有點不知道怎麼下手,這些破舊玩意堆放了有好幾年時間了吧,平日父母都忙着上班和田裏,壓根沒時間整理。

前幾年季晟還在上學的時候,每到放假,父母總是讓他去整理,他每次都口頭答應,事後就忘記了。

“還前幾年自己的口頭債。”

季晟沒想到這活還是落到了自己的頭上。

他決定從門口的箱子開始整理。

第一個入眼的是一個車筐,以前掛在自行車後邊的那種打包帶編織的車筐。

“這個車筐比我年紀還大,據說有三十多年歷史了,當初我爸用它裝香煙出去賣的。”

看到這個車筐,季晟頗為感觸,還能夠回想到父親一直和自己說以前有多苦。

就拿這個車筐來說,那可是見證過他父親的生死。

季晟記得父親說過,好像是一九八八年吧,那時候父親還沒和母親認識結婚,因為木匠活時有時沒有,父親為了補貼家用就做起了小生意,比如賣煙。

八幾年的時候還沒有煙草專賣那個說法,這條專賣法是九一年通過。

季晟的父親當初就靠着賣二手煙賺點小差價。

可結果有一次被幾個地痞流氓搶了一條好煙,那就要命了,一條煙幾十塊錢,在那個時代是筆巨款。

要知道當時的農民一年平均收入也才五百多塊,季晟的父親哪裏有那麼多錢賠人?

一時間想不開的父親,居然在冬至那天投河自盡。

這可是天氣最冷的一段時間啊,跳進冰冷刺骨的河裏。

一想到這件事,季晟忍不住替父親感到心酸,年輕時候受了那麼多苦,如今五十多歲,還要被他啃老。

“我真是太沒用了,不僅沒能多賺點錢讓父母過上好日子,還要害的他們幫我還債。”

季晟又忍不住責怪自己,眼眶都紅了起來。

只是誰能夠想到,那兩個詐騙犯居然花幾個月時間佈局不說,還故意讓他先“賺了”好幾萬塊錢。

車筐很快整理好了。

旁邊是一個小木箱。

季晟看見這個小木箱的時候,原本還心酸委屈自責的他,不由自主露出了笑容,因為這個小木箱曾經給他的童年帶來了“甜”。

他小時候家裏非常窮。

自打九一年不允許賣私煙以後,季晟的父親在工地沒活之時,為了補貼家用,會在夏天的時候騎着自行車出去賣冰棍,而這個木箱子就是父親當初裝冰棍用的。

雖然父親賣冰棍,可季晟小時候基本上吃不到,因為家裏太窮了,飯有時都吃不起,怎麼可能給他吃冰棍?

季晟第一次吃冰棍,他記得是一個雷雨天。

那天父親冰棍沒賣完就被大雨給攆了回來,眼看冰棍賣不出去要融化,就給季晟和堂哥吃。

這是季晟第一次吃冰棍。

哪怕二十來年過去,他依舊記得非常的甜,那根冰棍甜滿了童年。

只是季晟現在回想起來,卻覺得自己童年的甜,是建立在父母的苦澀上。

“唉,真不知道爸媽是怎麼從那個年代熬過來的,真想去看看。”

季晟自言自語說著。

也不知道是不是錯覺,當他說完這句話,他驀然間聽到了手機“滴”一聲。

季晟忙着整理,也沒有太過在意手機。

一年級的課本。

以前玩的溜溜球。

還有後來高中時期的MP3和隨身聽。

全都是記憶里青春的美好。

季晟頗為懷念地整理着這些東西,不知不覺,一屋子裏的東西都整理的差不多了。

手機叮鈴鈴響了起來。

季晟一看是微信語音,隨手接通,“喂,媽,什麼事?”

“吃飯。”

“好咧,這就來。”

掛斷語音,他正想把手機收起來。

忽然,季晟看見手機屏幕上出現了一個金黃色小門的標誌。

他一怔,沒記得自己下載過這個軟件啊,難道又是什麼垃圾軟件自動下載的?

刪掉吧。

季晟沒多想,伸手長按想要刪除。

可奇怪的事情發生了,根本沒辦法從桌面刪除。

季晟覺得有點驚奇,心說這垃圾軟件該不會和某六零一樣流氓吧?他直接點開手機設置,想要找到軟件刪除。

可還是沒有!

嗯?

咋回事?

季晟有點不爽了,現在的垃圾軟件也太不當人了,居然藏得那麼深,自己都找不到?

他還不信邪了,直接點開想看看到底是什麼玩意。

按下去。

瞬間,屏幕上跳出一個金色畫面,然後中間有一個能量槽樣子的東西在緩衝。

上面寫着:能量收集完畢。

能量進度(100/100)。

下面還有開啟兩個字。

能量?

什麼能量?

季晟覺得有點莫名其妙,不過好奇之下還是試着點擊了下“開啟”。

奇異的一幕誕生!

一陣柔和的光芒將他包裹住。

隨後,季晟只覺得身子一輕,眼前莫名晃悠了下。

等到恢復視覺,他發現自己站在了一個巨大的“電子秤”上面,電子秤上面清晰地寫着白色的“0kg”幾個字。

0kg?

這又是什麼意思?

季晟覺得莫名其妙,不過他突然被傳送到這個陌生的空間,心中有些慌神,顧不得研究什麼,急忙想要尋找出路。

正好前面有一扇門。

他忍不住伸手去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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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1988望父成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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