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三 靈氣大害
不知過了多久,青年郎官已經帶着差役們收拾被赤屍破壞的長寧街,這個巷子裏只剩下高挑女郎官、周秀娘和躺在地上的宋伯玉。
高挑女郎官的鵝蛋臉上滿是細汗,她那雙細長美目金光漸漸收斂,長吁一口氣:
“很幸運,可能因為被感染時間短,赤屍滌蟲導致的異變肉芽已經全部清除。
只剩下純粹的靈氣已經四散你體內,無法根除,天地靈氣於人有大害……”
高挑女郎官沉吟不語,似乎不知道如何表達。
金芒灼燒后,宋伯玉感覺身體的異樣消退,整個人都有了力氣。
他掙扎着爬起作揖,虛弱的說道:“恩公姐姐,我叫宋伯玉,這是我妹妹秀娘,敢問您尊姓大名?天地靈氣為何於人有大害呢?”
高挑女郎官疲憊答道:
“我叫舒敏,靈氣的事情等下再說,你身體的赤屍毒性已經祛除,我可趁着這個時機施法,助你身體復原如初。
但需消耗你五年的壽元,你自己決定吧。”
宋伯玉明白,心臟下方的這被洞穿的傷口如果不能復原,自己肯定會這頑疾影響一生,用五年壽元換取健康,還是划算的。
他立刻答道:“恩公姐姐,還請您施法幫我復原身體。”
舒敏點點頭,慎重的取出一枚湛藍寶珠,靈能注入其中,繁雜細小的符文浮現其上。
她小心翼翼的調整,大概過了一刻鐘,將藍寶珠覆蓋在宋伯玉傷口前方,靈能氤氳蕩漾。
伴隨着靈能涌動,宋伯玉覺得傷口瘙癢,如萬千螞蟻在上面爬行。
他保持躺倒的姿勢,右手僅僅握住柴刀,左手攥着秀娘的手,雙手滿是汗水。
整整一刻鐘過去,他的胸口已經完全恢復,呼吸變得暢通如常,渾身溫暖舒暢,精力旺盛。
宋伯玉起身作揖恭敬道:
“恩公姐姐,您真是神乎其技,我感覺自己完全好了,甚至比過去更強壯。那靈氣真的有大害嗎?”
舒敏天鵝般修長的脖頸微微搖動,蹙眉嘆息道:
“你不懂修行常識,感覺現在精力十足,故而認為得到了好處。
可你卻不知,靈氣於人乃是劇毒大害,修行是逆天而為!
人本不適合修行,是為了應對這妖邪詭異橫行的世道,守下一片安寧,明知不可為而強為之!”
宋伯玉和周秀娘二人對視一眼,都從舒敏的話中聽到了某種恐怖,明知不可為而為之?
宋伯玉不禁問道:“恩公姐姐的意思是說,修行之間有大恐怖?”
舒敏嘴角一絲苦意,她低聲道:“修行?所謂修士,並不見得比凡俗之人好多少。
我們對抗的恐怖,有時候就是我們自己。
不說細這些了,你只需要知道,靈氣乃是劇毒大害!
除非有靈根,否則引靈入體就是取死之道。
修士想殺死凡人,有時候只需一縷靈氣。
即使有靈根,引靈入體也是九死一生,並且會付出不同代價。
如果能有寄託靈物護道,也許能避免這些代價。”
聽到這裏,宋伯玉忍不住問道:“如果有靈根者引靈入體失敗會如何?”
舒敏盯着宋伯玉看了一會,似乎想到了什麼,凄然一笑:
“失敗?不過是變成赤屍那樣的怪物罷了。我輩人族正修,本就逆勢而行。
為民抱薪,掃除妖魔詭怪異邪,固有一死,如是而已。”
宋伯玉感覺手冰冷,
如此修行界,他還真沒想到。
但同時也升騰起一股熱血,若是人族正修能更多着,自家還會遇到如此悲慘的遭遇嗎?
要是有朝一日,自己能有實力,必會投身此道,貢獻一份力,不讓世間不再有自家這樣的悲慘遭遇!
不過一切終究要落到現實最迫切的事情上,他緊張的低聲問道:“那像我這樣沒靈根又不幸靈氣入體的人會如何?”
周秀娘也緊張的看着舒敏,眼中害怕又希翼。
舒敏看着二人,嘆了口氣:“無靈根者不幸靈氣入體,九成九當場爆體而亡。
極個別如你,靈氣散入全身,看似精力旺盛,格外強壯,但三五月後會瞬間枯老而死。
為今之計,就是我給你再封印一道靈氣,以毒攻毒,互相牽制。
但三年以後,該來的還是會來的。”
無論是三五月後驟然老死,還是三年後老死,都不是宋伯玉想要的,他低聲道:
“恩公姐姐,難道不幸靈氣入體,就只能等死?三年太短暫,還有沒有其他方法,能讓我多活些時日?”
周秀娘也哭着求道:“恩公姐姐,您想一想辦法好不好?讓我哥哥多活些時日,他才十二歲啊。”
舒敏也不願意這個少年連成年都活不到,仔細思量半晌后,她似乎想起了什麼:
“沒有靈根,確實無法感靈入道,但築基煉體的基礎功法還是可以修習的。
即使有靈根,為了能渡過引靈入體那一關,也要不斷強健軀體,增強肉殼精氣活力。
肉殼生命精氣越強,引靈入體越容易成功,付出的代價也越小。
你們凡俗說的武功,大都是煉體法門衍生而來。
你體內的靈氣來自赤屍,祛除赤屍特性后,所剩就是純粹陰靈氣。
修純陽煉體功法,以肉殼的純陽生機對抗純陰靈氣腐蝕,應該可以多活些時日。
我有一門純陽功法,來自一妄圖借竊取他人靈根入道卻變成失控怪物的凡俗武人,只適合童男修行,給了你也不違背規矩。
如果練至大成,達到內壯圓滿之境界,雖不能驅逐體內純陰靈氣,但多活二三十年應不是問題。”
宋伯玉沒有猶豫,立刻跪下行大禮道:“願學此功,還請恩公姐姐賜教!”
周秀娘的眼中也浮現出高光,她心中想着:有二三十年,雖不能一起到白頭,那比三年強太多!
舒敏面色肅然,異常嚴肅道:
“此功名曰《童子功》,以元陽為基,修之可滋生純陽生命精氣,強身健體。
童子功易小成,卻難大成,最後一層功法遺失。
你考慮清楚,若願學,我就將此功贈你。
贈你此功,就不會再封靈氣予你,以免混雜衝突,皆不成。
倘若你練功不濟連小成都無法達到,或破戒丟元陽功力盡失,最後活不到半載,也別怪我!”
跪在地上的宋伯玉再次磕頭道:“恩公姐姐,是我自己請您賜功,尋個希望,若是因為自己不濟喪命,那也只能怪我自己。”
周秀娘也跟着跪下求道:“恩公姐姐,求您賜下功法。”
舒敏嘆了口氣:“既然是你們自己所求,我就將這功法給你。至於能練成什麼樣,能活多少年就看你自己了。”
說罷,她手拂過公服腰帶,一道靈光閃過,一本古舊線裝小冊子出現,此冊子最後幾頁有明顯撕掉的痕迹。
她直接將此冊子遞給宋伯玉,宋伯玉放下手中的染血柴刀,接過此冊瞬間,心臟莫名劇烈跳動。
舒敏繼續說道:“煉體有四大境界,分別是剛柔境界、內壯境界、神力境界和築基境界。
這《童子功》雖只是凡俗武道功法,若能練成第二層,應該可以達到內壯圓滿之境界。
我既然將此功贈你,乾脆在幫你一次,當傳授你煉體常識,以後如何,就看你的悟性和勤勉與否了,抬起頭正視我!”
說完,她掐了個手決,一股靈能籠罩在她的雙眸,宋伯玉下意識抬起頭看着她。
雙目相交,兩道白光自舒敏修長美目射出,正中宋伯玉的眼睛。
宋伯玉只覺雙眸滾燙,一股股信息流沒入了他腦中,這個過程持續了大概一刻鐘,等光芒消散后,他腦中多了些關於煉體的基礎常識。
宋伯玉知道這是難得的機緣,再次行大禮道:
“恩公姐姐,您為我祛除赤屍毒性,授我《童子功》,又教我煉體常識,若我能僥倖活下,但有差遣,不敢不從。”
舒敏似乎非常疲憊,站起來時差點摔倒,她笑着說:
“我沒什麼需要差遣你的,只希望你好好做人,若有餘力,也要幫助其他落入困境之人。”
說完,她腳步凌空一尺,每踏出一步都飄出三四米遠,一個轉身後,再也尋不見。
周秀娘高聲喊着:“舒姐姐,您是個好人,一定會有好報的!”
之後,周秀娘和宋伯玉二人互相攙扶着,往家中走去。
看着幾乎成廢墟的家,秀娘怔怔失神,兩道清淚滑落:“哥,我想爹和娘了。”
另一邊,府城的某處寬廣的地下石室,玉璧映照的這裏如同白晝。
烤熟的赤屍放在複雜的陣法圖之中,一名鶴髮童顏老者手持龜甲,正在推算着什麼。
陳道榮和舒敏二人在一旁的紅木椅品茶等候。
陳道榮忍不住問道:“你對那個小子怎麼那麼好?咱們破除邪異時誅殺凡人,也沒見你心軟啊。”
舒敏喝了一口茶,面色清冷:
“那些貪婪之輩,皆咎由自取,有何好心軟?
至於那少年,是一無辜受害者,我憐惜他們兄妹情深,幫一把又如何?你有意見?”
陳道榮被噎住,訕訕搖頭:“我就是好奇,敏敏姐何必這樣說,生分了,生分了!”
入夜,平安坊吏帶着差役們將宋伯玉和周秀娘父母二人給當場火化了,裝進了兩個灰瓮中。
房東左婆婆本要強行拿走他們父母留下的全部家當,說要賠她房子倒塌的損失。
最後在差役的勸說下,給二人留下了一貫錢、半個月的吃食和一床被褥。
二人無處落腳,只能在被破壞的泥瓦房院子湊合一晚,但房東左婆婆讓兩人第二天必須馬上走。
好在是夏天,比較暖和,雖有蚊蟲,暫可忍受。
周秀娘已經睡着,宋伯玉懷中揣着舒敏給的那本《童子功》冊子,右手緊緊攥着染血柴刀不能入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