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阿力赤莫(上)

第四章阿力赤莫（上）

空曠而險峻的山谷，一片漆黑的天空，一直在移動的幾束燈光，和一個沒死透卻出竅的靈魂。

丁佳在揚州讀大學，她的老家是江蘇蘇北的一座小城，淮安。她倒是去過西安看黃土坡大山，也去過鎮江看那些秀氣的女人般的小山。像這樣陡峭的高山，是第一次見。不巍峨，不雄偉，只是陡峭，到處是懸崖，摔下去叫你死無葬身之地。哪怕是個靈魂，她也是惜命的，小心翼翼地坐在地上，看遠處動來動去的幾束燈光，想着自己的心事。

一切縱然匪夷所思，但她還是想活着，也想抓住活着的這一束希望。她希望的死亡，是平靜的，安排好後事的，無牽無掛的。同時，她絕不想再次經歷“黑蛇王”巫陽的萬鬼上身。那種群蛇以她的身體作為盛宴，被無數惡靈虎視眈眈的感覺，實在太恐怖。所以，她有很多話都沒有問，比如她憑什麼相信巫陽會幫她還魂？比如她勸說那些決定自殺的人不要自殺，對巫陽又有什麼好處？比如她怎麼知道誰要自殺？

想着，想着，燈光近了；想着，想着，燈光滅了。

這樣陡峭的懸崖，沒有了光，那些人可別出事。丁佳趕忙站起身來，走到光消失的地方。她以為自己會飛，或者有些別的能力，什麼都沒有，只是走路比平時輕巧些。天色太黑，看不清路，懸崖上架着些藤梯，有些地方是鋼梯，丁佳猶豫了兩分鐘半，愣是不敢踏上去。誰知道靈魂會不會摔死？她剛剛摸地面，卻沒能感到泥土的質地，應該是失去了觸覺。好在，她還能看到光，還能感受到山谷的風和空曠，還能聽到細微的鳥叫，所以別摔死了。

等着，等着，窸窣的聲音傳來了。

丁佳定睛一看，竟然是五六個小孩。有男孩，有女孩，丁佳看不清他們的衣着，但看身形，不會超過10歲。這又是什麼地方？十八層地獄嗎？這麼小的小孩竟然要一大早穿越好幾個懸崖。特別是，這幾個小孩的燈光熄滅之後，他們竟然那樣平靜，摸黑走懸崖，一點都不怕！

丁佳決定跟着他們。世界那麼大，巫陽總不能是隨便找了個地方，就把自己塞過來吧。走了好長、好長一段路，這些小孩連口氣都不喘，互相之間一句話都不說。丁佳要不是魂體，不會感覺累，她根本走不了這麼久的山路。果然，鍛煉要從娃娃抓起，童子功是有科學依據的。

天色漸漸亮了。先是漆黑一片，然後是墨水藍，然後是大海藍。大海藍逐漸褪色之後，整個天空就像一條洗了很多次的淺牛仔褲。一抹橘紅出現了，是太陽。

丁佳鼻子一酸就想哭了。原來活着的時候，抬頭就是太陽，她不是嫌太陽曬，就是嫌冬天太陽不夠暖。原來人死了，太陽都會變得很遙遠。她忍不住呢喃道：“日近長安遠，人去日也空。”不，不能這麼喪，不能夠！她大聲地吟誦莎士比亞的金句：“那邊窗戶里亮起來的是什麼光？那就是東方，朱麗葉就是太陽！”她終於把自己逗笑了，又趕上那群孩子。

終於到了目的地。八點整的語文早讀課。校門口磕磕顫顫地掛着“李子鄉愛心小學”。

突然間，領隊的小女孩轉頭大喊：“阿莫，你快點！”

被叫作阿莫的小男孩突然轉頭盯着丁佳，詭異地一笑。

“姐姐，我叫阿力赤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