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巫陽（上）

巫陽（上）

過了很久，如同時間暫停了一般，丁佳才聽到那人的回答。

他說：“我是巫陽。”

丁佳皺着眉頭思索：他居然思考這麼久，難道他不知道自己是誰嗎？這是什麼地方？我為什麼在這裏？許多的疑惑，卻又難以啟齒。

他說：“心太亂。”

丁佳一臉疑惑：我想什麼，難道他都知道？她忍不住看向左手腕那根黑色的細線，只覺得那細線隨時會變成一條惡毒的蛇，戳瞎自己的眼睛。兩根細線相連，一頭是眼前這個號稱“巫陽”的人的血管，另一端就在自己的手腕上。丁佳又想到他說的“心太亂”，這句話她常聽到。信奉佛法的大姑常用這句話評價不信佛的人。

為了定住心神，丁佳趕緊在心中默念：阿彌陀佛。

念佛是有技巧的。首先，阿彌陀佛是一道光，要想像一道光暖洋洋地照在身上。其次，阿彌陀佛四個字必須人頭頂處的百會穴上空漂浮。最後，一字一頓，念得越慢越好，越慢，人的修為越高。

這都是大姑告訴丁佳的。小時候，丁佳就陪着大姑去各個寺廟燒香，大姑還會給丁佳十塊二十塊到廟裏布施。逢年過節的，大姑的壓歲錢可不好拿。這些小孩子必須背下一整篇的《心經》或者聽一下午的佛教故事，才能拿到錢。別的孩子因此在背後討厭大姑，丁佳卻不一樣，她真覺得有意思。

後來，丁佳偶然間讀到一本叫《觀呼吸》的書，她按照書中的法門進行禪定，因此定力略勝於同齡人。若換了旁人，在這樣的情況下，心緒紛亂，心猿意馬，絕不是兩三分鐘就能定住心神的。

只一會，丁佳便漸入佳境，定住了自己的心神。她彷彿看見那四個字以極慢的速度在自己頭頂上空規律的浮現。她下意識地咽了一口唾液，連唾液都是甜滋滋的。心中是久違的平靜，與空明。

“原來是它。”男子冷哼一聲，渾身散發出一種冰涼的氣勢，體內的小蛇彷彿感受到他心境的變化，在拚命地遊走。只見他的胸腔劇烈地起伏着，那些蛇要拚命地破體而出。男子胸腔的表面，彷彿有無數利爪在扣着男子的表皮，可他卻似乎極為享受。

丁佳害怕極了，繼續默念佛號。她面色上的平靜，亦或是她的佛號，深深地刺激了男子。

突然，男子胸口噴湧出了萬條細碎小蛇，全部纏繞上了丁佳。蛇的觸感是冰冰涼涼的，像是地窖里的冰塊，帶着難以言說的寒氣。小蛇就從丁佳的褲腳里往上鑽，經過她的小腿，大腿；大一點的蛇從脖子裏往衣服里鑽，在背後和前胸反覆地遊走。她能感覺到：這些蛇很興奮。

他們隨時準備吞食眼前的血肉，卻又還在等着一個未知的號令。她像是誤闖入了夏天批發冰棒的冰窖，所有的冰棒都活了，粘在她身上，貼着每一寸肌膚，肆無忌憚的遊走。只一瞬間，丁佳被前所未有的恐懼包圍，停止了佛號，等待着徹底的毀滅。

突然，那些小蛇一下子消失了，只留下刻在骨頭上的一縷縷寒氣。

過了很久，如同時間暫停了一般，丁佳才聽到那人的宣言。

“佛是不會救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