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隨意他們看,娘子長的美,我樂意讓人瞧
若是可以,金蓮實是不想跟西門家的人碰上,今日見着西門慶,再上門,又不知遇見多少前世冤家來。
金蓮也知不可能,恁大個清河縣,抬頭不見低頭見,西門一家子在縣中雖不算大富貴,到底家中奴僕成群,算得殷實人家,將來少不得見人。
途中,武松牽着金蓮,一手拎着瓮罐,兩人緩步而行,只金蓮垂着腦袋不敢見人似的。
“娘子,地上可有金子,慌走怎的?”武松道。
金蓮惱了,又扯不開他手掌,急道:“你鬆手,讓街坊瞧見,什麼樣子?”
“隨意他們看,娘子長的美,我樂意讓人瞧,”武松抬頭環視一圈,果然見不少人對着他們指點,話雖如此說,武松頓時冷臉,銳利眼眸一掃,眾人紛紛低下頭不敢再看。
我武松娘子,豈是爾等能看?
金蓮沒瞧見武松模樣,見眾人都指點了,這才鬆快些,道:“可不是隨他們瞧,我樂意。”
武松威武身材,肌肉健碩,比一般男子壯實,金蓮站在邊上,只覺安全無比,無人敢造次。
“娘子莫怕,一切有我,”武松聲音輕緩,帶着蠱惑人心之意。
金蓮默然點頭,小手似攥得更緊些。
金蓮道:“二郎,今日開鋪,我看那西門大官人頗有心思,不知是我想多了不曾。”
武松見金蓮嗓音徐徐,比之以往更謹慎幾分,便知她口中那人若無特別逾越,斷然不會輕易開口演說,必是那廝沾惹娘子,實在該死。
的確如武松所想,金蓮當著武松的面,把這事攤開說,就為了將來對西門慶動手時,武松能幫幫她。
說來可笑,她一弱女子被惡霸惦記,不能對人明說,否則以武松暴烈性子,非得衝上門找西門慶拚命不可,更別說送雞豆粥,怕是要換上□□。
“娘子,你記着,”武松站定,雙眸緊盯金蓮,道:“他日那人敢對娘子不敬,我眼裏認得他家世地位,拳頭卻是認不得人的。”
金蓮好不高興,有這話,她是再不怕的。
及到西門慶府上,門首站着伺候家僕,上前報了家門,便有人進去了。
門下幾個僕人見金蓮舉止有度,模樣峻峭,都不信這人當街兜售,還以為是哪家官宦的小娘子。
金蓮二人站在台階下,只不做聲,金蓮望着門首,神思莫名,再往來一回,一切都變得不一樣。
沒多會兒,有僕人出來,接過武鬆手中瓮罐,復又進門去。
金蓮拉着武松要走,正巧門頭那邊傳來叫罵,金蓮回首,卻是掌廚房的孫雪娥。
“賊奴才不知好歹!不就一瓮子素粥,各屋分了去,留着做什麼,誰知外頭這東西好也不好,是你爹瞧着人娘子精緻,哪個在意粥,想是念着人罷!快拿走!”孫雪娥當頭罩臉把僕役罵了頓,見門外金蓮並武松還為走遠,叫的越發起勁,一股子怨氣沒處撒去,可找着門路了。
武鬆氣得面紅漲紫,正要去理論幾句,卻被金蓮拉住,金蓮道:“且隨她去,咱們自賣咱們的,她高門大戶看不上不打緊。”若是沒再活一回,以金蓮性子,必要跟孫雪娥掐上一場,如今位置不同,且看透了。
金蓮不欲多生事端,送了東西便走,生怕武松脾氣上來,將人打了,到時西門慶拿捏着清河縣各處人脈,他們奈何不得。
好歹說了幾句,武松才跟着金蓮歸家,待回來,武大已經把糟醬肉各色東西備齊,只等金蓮下廚來。
一個時辰功夫,油濃醬赤,水漬滑亮的醬肉做好,武松兩手一捧醬肉杠子,輕易搬到鋪子前擺上,一條紫石街多的是各色買賣人,單是沽酒便有兩三家,武氏食坊正好靠近街中,但凡買酒之人,聞着醬肉味兒都會買上一罈子醬肉,當下酒菜吃。
金烏西沉,月華初上。
紫石街依舊熱鬧喧嘩,武家食坊更是絡繹不絕,先是白日裏買的筍脯蓑衣餅讓眾街坊讚不絕口,到晚間沒成想有既酸且辣的糟醬肉,把人吃得舌頭都吞下去不可。
迎兒在前頭稱肉收銀子,回頭見金蓮坐在條凳上,不知思量些什麼,正要問,又聽不遠處來了兩人,為首女子手執白衫團扇,身穿沉香色水圍羅對襟長衫,黑髮篍髻,朱唇粉臉,好不艷麗,身邊跟着扎着雙髻丫鬟,正往食坊這邊來。
“小娘子,且給我一壇醬肉,”那丫鬟上前幾步,掏出銀子丟進錢筐里。
迎兒忙擦擦手,將一小罈子醬肉端上包好,遞給丫鬟,道:“姐姐惠顧。”
那丫鬟伸手接過,手一滑,一罈子糟醬肉直辣辣摔在地上,濺了滿裙子皆是醬汁。
“沒眼力見的行貨子!把我這裙子弄髒你賠得起不曾?!”那丫鬟立刻罵起來,甩手便打了迎兒一巴掌,怒目圓瞪跳起腳來。
迎兒不妨被打,捂着臉眼圈頓時紅起來,她為人性子懦弱,平常輕易不敢與人言語,左右不過金蓮帶着性子漸漸開朗,如今乍被人攀誣,當真有口難言。
迎兒囁嚅道:“不是我,是你沒拿穩,怎的賴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