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你離我遠點
因為婚期的緣故,枝枝一直沒有出門。
繡房給她製作的嫁衣很快就好了,雖然有些趕時間,但是綉工精緻剪裁得也合身。
白鷺幫枝枝把頭髮都盤上去,拿了鈿子固定住,又戴上鳳冠。這才一件一件地給她換上了嫁衣,最後披上一對霞帔,上頭裝飾着沉甸甸的珍珠寶石,十分華貴。
一人高的銅鏡纖毫畢現。
劉海被盡數都梳了起來,露出光潔的額頭,上頭貼着珍珠製作的花鈿。臉頰上的傷疤也貼了鈿子,遮得七七八八,看起來端莊又華貴。
鮮紅的嫁衣莊重又明艷,行走間褶皺微微浮動。
枝枝覺得有些陌生,發獃似的看着鏡子,過了好一會兒,才盯着鳳冠上的挑牌道:“這鳳冠,是不是有些逾制了?”
“是陛下吩咐的。”白鷺回答道,“陛下說鳳冠和嫁妝,都以皇后制度來辦。”
這種事情不少見,但是歷朝歷代,能對公主這麼重視的其實不多。枝枝點了點頭,鬆了口氣,“傳個信進宮,謝謝皇兄。”
“殿下放心便是。”
枝枝撐着下頜坐了會兒,自己動手把沉重的鳳冠取了下來。
她從前求之不得的裝束,如今要穿給很珍視自己的人看,可不喜歡就是不喜歡,還是一樣的不叫人高興。
……
宋詣到紅葉城時,西域十三部落已經分裂為了十五部落。
最大的不坦部落大王子死了,其餘幾個王子率領隨從分割了不坦部落的地盤,在半個月的混亂之中,總算是暫且稍稍穩定了幾分。
既然大王子死了,宋詣自然也不必躲躲藏藏。
與此同時,黎國長公主沈蟬音嫁給戰神白息的消息也傳開了。
一時之間,從北狄到西域全都蠢蠢欲動。
守在兩國邊界的駐軍,也全都埋伏在了鶴城翼城之間,只等宋詣一聲令下,便可攪亂以黎國為中心的局面。
“玉先生來了。”劉成低聲道,看了宋詣一眼,“陛下的葯也好了,放在此處,陛下稍後記得喝。”
宋詣放下手裏的兵書,他起身撥開帘子走出去。
秋日裏的寒風吹進來,宋詣咳嗽了幾聲,胸口還未好的傷疤滲出鮮血,“藥膏可製作好了?”
“做好了。”玉先生打量了宋詣的臉色一會兒,見他面色蒼白,比起離開京都之前還要清瘦,微微皺眉,“只是陛下的身體沉痾難好,若是近來也不回宮修養,難免落下一輩子都好不了的病根。”
宋詣接過來膏藥,打開看了片刻,收入袖中。
“朕尚好。”宋詣撥開帘子,讓玉先生進去,方才繼續說話,“西域眼見着是亂了,先生還是不要急着回去了。”
玉先生看了宋詣一會兒,“陛下這是信不過我?”
青年不說話,眸色的瞳仁里有幾分隱隱的嘲諷。
就這麼坐着,也叫人有些膽寒。
“害,是亂了,齊國待着也不錯。”玉先生自顧自摸了摸下巴,指着藥膏,說道,“這藥膏雖然珍貴,但是也不多,要按時使用方才能好。”
“勞煩先生了。”
玉先生看着宋詣的模樣,雖然不爽,但是面上半點不敢露出不敬,從袖子裏摸出來一瓶藥粉,“這藥粉,給人吃了,便會如從前一般愛慕陛下。”
宋詣霍然抬眼。
這目光凜冽霜寒,攝人陰冷。
玉先生心頭一跳,連忙躬身低頭,不敢對視,語氣卻還是不着調,“陛下不是想要挽回那位姑娘嘛。”
因為害怕宋詣發怒,玉先生丟下藥瓶,轉身就跑了。
宋詣輕嗤了聲,信手放在那,並沒有繼續再看。反倒是將桌子上的請帖攤開,上頭拿金箔寫着字,一行一行的字他都認識,只是入了眼怎麼也看不懂似的。
好一會兒,宋詣將請帖丟開了。
好得很,他求她不要嫁給白息,她卻偏偏要把結親的請帖送到他面前來,當他是什麼玩意呢?
那就別想結這門親了。
林城在門外敲了敲,才進來,瞧見桌上攤開着沈蟬音與白息結親的請帖,目光微微一滯。過了好一會兒,他才看向宋詣,低聲問道:“陛下要去么?”
宋詣玄色的大氅內穿着雪白的單衣,他手裏的將兵書攤開,抬眼,“去。”
“三萬大軍,都準備好了。”林城忽然意識到自己僭越了。
青年卻悶笑了聲,一貫溫潤的表情冷下去,微微傾身,“三萬不夠,朕讓謝將軍守在翼城的兩萬將士,已經叫他撥過來了。”
林城躬身行禮,“屬下明日便去西域。”
“不。”宋詣指骨屈起,敲了敲身側的花梨木把手,“你隨着朕一起去黎國,你也許久沒有見枝枝了,她如今是真的要嫁給旁人,不要朕了。”
林城跟了宋詣許多年,枝枝這件事,橫亘在兩人之間,無法再如同從前那般推心置腹。
固然,宋詣並不缺他一個下屬。
“朕知道,朕不該像個瘋子一般糾纏。”宋詣語氣輕了幾分,以拳抵口悶咳了好幾聲,隨手抹掉唇邊血跡,“你就當是去告訴她,朕沒有殺你好了。”
如果可以,宋詣也不想糾纏。
沈蟬音貌美尊貴,白息又是陪了她許多年的人,若是他放手,他們自然琴瑟和諧。
可惜他不是什麼好人,唯一想要繼續糾纏下去的也只有枝枝這麼個人,無論是彌補還是哀求或者是逼迫,他都死也不可能鬆開手。
黎國京都靠南,和翼城隔得不遠。
婚期定在了十月初二。
天氣冷下來,枯葉掛在樹梢,偶爾被風吹得呼啦作響。
枝枝天不亮便被拉了起來,從頭到腳拿香湯沐浴過後,換上了中單再穿上婚服長長衫子,底下的裙子上修滿了並蒂蓮花和鴛鴦,一顆一顆的珍珠綴在每一寸裙底,垂下來的絲絛上也滿是珍珠。
披上玉扣披風,白鷺這回給枝枝梳了個極為華貴繁複的髮髻,上頭滿是金釵玉簪,再戴上高高的鳳冠。
她坐在那,任由眾人擺弄,也沒有看鏡子的興緻。
好在很快白息便來接親了,外頭一群人鬧哄哄的要白息做卻扇詩,奈何白息打仗擅長,作詩確實半點都不擅長,被逼着把準備的幾首詩全都念完了,門還被關得嚴嚴實實。
白鷺在和枝枝說話,“殿下,和白將軍過一輩子也是很好的,至少會珍視殿下每一分心意。”
枝枝低下頭,抓緊了手裏的玉佩。
她以前希望宋詣珍視自己的心意,是因為她喜歡宋詣。可她不喜歡白息,那麼她就越發害怕白息珍惜她的心意,這才是最難以接受的。
外頭傳來喧嘩,“白將軍,現場做一首卻扇詩,這門便給你打開。”
鬧哄哄的小孩子在搶喜糖和銅板,撒得到處都是,有一顆飴糖落在了枝枝的裙擺上,她撿起來撥開,塞入嘴裏,忽然害怕得近乎窒息。
明明知道是假的,還是會緊張。
一片鞭炮的吵鬧中,忽然響起鳴金聲,“西夷圍城了!西夷圍城了!!”
外頭的吵鬧安靜了一會兒,枝枝抓住裙子,忽然站起來,朝着外頭看過去。門外的白息讀完最後一句詩,門被他推開,正瞧見站在門口的枝枝,“殿下。”
白息脫下甲胄,穿着一身莊重的紅衣婚服。
他眉眼深邃,目光落在枝枝身上,眼底光華漸漸亮起來。
枝枝記得,哥哥說的是北狄會趁機攻城。但是京都離北狄不近,中間隔了兩座城池,所以即便是邊關打起來了,暫時也不着急。
但如果是西夷,那就在京都隔壁。
但是西夷一貫一盤散沙,頂多裝模作樣趁火打劫搶點物質,很少真的打仗,畢竟西夷也不窮。
“西夷?”枝枝問道。
白息卻已經將手裏的紅綢遞給身側的人,幾步上前對枝枝行了個軍禮,“剛剛有急報,臣怕是不能……”
他話音未落,門外又是一片喧嘩。
馬蹄聲在公主府外響起,刀戈碰到甲胄的脆響不絕於耳,使得所有來賓都面露驚恐。大門被人推開,持刀的護衛控制住公主府的僕從,為首的青年緩步走來。
宋詣穿了輕甲,立在門口逆光處。
枝枝看不太清他的神色,對方步履從容,卻握着腰間華貴的長刀,在一片死寂中走到枝枝跟前來。
這時候,枝枝終於能看清他面上的譏諷與冷漠。
宋詣撥了一下她鬢邊垂着的珍珠流蘇,低下頭,幾乎是以耳鬢廝磨的姿勢在她耳邊道:“殿下,您的請柬,我收到了,特意前來——”
枝枝微微一顫,她沒有給宋詣發請柬。
“朕來得沒遲吧?”他抬起頭,以睥睨的姿態掃了眾人一眼,最後目光落在白息身上,唇邊的笑意便譏諷起來。
白息皺眉上前,宋詣卻抽了刀,刀刃抵住枝枝的脊背。
這個動作太過於乾脆利落,以至於沒有人反應過來。
“白將軍誤會了,朕不是前來祝賀的,”他漫不經心似的,捏住枝枝的下頜,強迫她抬起臉來,漆黑幽深的眸子瞧着枝枝,“朕是來搶親的。”
這句話一出,原本只是把持住公主府的衛兵抽出刀,架在眾人脖頸上。
宋詣鬆開捏着枝枝下頜的手,刀刃卻還是對着枝枝的背,將她的腰勒住,抬手扛在肩頭朝外走去,“若有人攔截,我便殺了你們長公主。”
白息袖底匕首朝着宋詣而去,對方卻像是背後有眼睛似的,將枝枝往下一壓。
這一刀險些刺入枝枝的臉上。
白息面色劇變,頓時沒再動作,目送宋詣抱着枝枝出去。
枝枝想掙扎,可雙腿踹在宋詣身上半點沒作用。對方卻翻身上馬,將她扣入懷中,這才抬手將她頭上價值連城的鳳冠推下去,“難看。”
鳳冠在地上咕嚕滾了兩圈,也把枝枝的頭髮扯亂了。
她眼睛有點紅,側過臉去看宋詣,說不出來的難受,“你有病嗎?”枝枝原本便不高興,此時徹底被宋詣氣得崩潰了,“你到底能不能放過我?”
黎國不如齊國強盛,四周更是對黎國虎視眈眈。
可宋詣便藉著這個緣由,一而再這樣欺負她。
“不能。”宋詣眼睫往下一壓,蓋住了眼底的情緒,將她的腦袋掰到前頭去,“你不喜歡白息,為什麼要嫁給他?”
枝枝不說話。
“你也不……喜歡我,為什麼不能嫁給我?”宋詣摟着枝枝腰的手有些緊,他的嗓音有些干,忽然將臉頰貼在枝枝耳側處,蹭了蹭,“枝枝,我們重新來過。”
“我不叫枝枝。”枝枝垂下眼去。
宋詣便沉默下去,只是抱着她,不肯放開手。
四周一邊慌亂,黎國的軍隊被調撥去了西邊,來追宋詣的人也沒趕上。枝枝被宋詣捂住眼睛,也不知道自己到了哪裏,只知道再次看到四周時,是個被封了門窗的小房間。
宋詣坐在她不遠處,從袖底拿出來一個小盒子。
他指尖蘸了,要往枝枝的臉上送過來。
枝枝下意識往後退去。
宋詣的面色便冷下去,默不作聲地放下盒子,隨手扯了根絲絛將枝枝雙手雙腳系住,抱着她勁直放在了床上了。
枝枝眼底恐懼越發嚴重,她盯着宋詣,滿是害怕和戒備。
“別動,給你上藥。”宋詣乾脆不去看她的眼睛,只低頭蘸了膏藥,將她臉上的花鈿取下來,然後一點一點塗上去。
指尖拂過去,可以清晰地感覺到傷疤的凹凸不平。
女子愛美,大多無法接受這樣的傷疤。
宋詣想起她的臉被割破時,那樣猙獰的一道傷疤,鮮血淋漓地順着臉流下來。他的手微微有些抖,一點一點塗抹完,才問道:“還咳么?”
對面的少女呆了呆,有點遲鈍似的。
反倒有了從前那個呆笨遲鈍的少女的影子。
“還好。”枝枝也不想看宋詣。
對方沉默了好一會兒,將枝枝的亂髮撥到耳後,忽然很輕很輕地吻了吻她的額頭,“枝枝,不要這般……半點都不在意我。”
枝枝一個哆嗦,心頭生出難以言說的噁心和害怕。
她盯着宋詣,滿是戒備,然後垂着眼眼淚一顆一顆地砸在緋紅的裙擺上,“你離我遠點。”
枝枝覺得,若是回頭,自己都會嫌惡自己。
作者有話說:
救……救命,淚目,到底怎麼he啊,為什麼大家寫火葬場都能he上嗚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