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不簡單的事
山裏的孩子總是嚮往山外的世界。
到了山外以後才明白,山外的世界也是由人組成的世界。只不過,這個世界有了更多的人,更多的人心,更多的複雜。
小刀和三分候也是到山外才明白,在這麼多人的世界裏想要找到兩個人,兩個僅僅知道名字的女人是件多麼複雜的事。
“去哪裏?”
三分候說道,話語裏多少有些喪氣的成分。
找到兩個女人或者是其中的一個,問清楚是誰屠了他們的小鎮,然後找兇手報仇。這就是他出山要做的事情。
三分候還沒有天真的認為這是件很簡單的事,最起碼,他們不會武功,即便最終能找到兇手,兇手也是個高手,以兩人目前的身手,別說報仇了,怕是一照面,就被仇給報了。
但事情既然決定了,就沒有退縮的理由,總需要邁步的。
這第一步,就是先找到其中的一個女人,諸葛蘭衫或鳳姐。
三分候沒有想到,這一步會這麼艱難,因為山外的世界太大了。
三分候沒有見過海,但常聽鎮上的老人提起過一個詞,叫大海撈針。三分候曾好奇的問過,大海撈針是什麼意思;老人笑着解釋,就是說做一件事情太難了。三分候又好奇的問,海有多大,老人比劃了半天,最後說;大概有一百個幽明山那麼大。三分候自問,把一枚繡花針扔到一個幽明山裡,自己累死都找不到,更別說一百個幽明山了。
現在,三分候正切實的體會着“大海撈針”的滋味,所以,語氣里多少有些喪氣的成分。
“雷鳴城。”
小刀的回答又是相當的肯定。
但這一次肯定的不是那雷鳴城中定有一個女子叫諸葛蘭衫或鳳姐,而是因為在鳳武大6上,小刀所知道的大一點的地方,只有一個雷鳴城。
很快,小刀就為自己這個被逼無奈的回答而感到有些沾沾自喜。
因為雷鳴城很大,城的一角就堪比小小的雨林鎮。
城大自然就人多,而找人恰恰最需要人多的地方。
來到城中,兩人突然現找人也是件很麻煩的事情。
總不能天天站在大街上見一人拉一個人的就問:‘請問,您認識諸葛蘭衫或鳳姐嗎?’或者滿大街的貼上告示;‘如您認識諸葛蘭衫或鳳姐其人,請告知xx客棧xx房間的小刀與三分候,必有酬金。’這樣,兩人怕是在城中呆不了半個時辰,就會被城中的衛兵請出城去或請進班房。
所以,兩人很快就拿定了主意,做了一個目前來說最現實的決定——住店,先安頓下來,再從長計議。
客棧老闆顯然沒有孫老闆的才華,只有一個很普通的名字——‘客來’客棧。
客棧的位置也很偏僻,因為偏僻的地方東西通常都比較便宜。
兩人身上除了從諸葛蘭衫處賺得的那錠悲喜交集的金子,就剩下了幾小塊碎銀。
客棧的房間裏,兩個人的情緒都不高,三分候尚有餘力在房間裏踱着步,小刀卻覺得渾身乏力,他本就沒有三分候的身體結實,從墜崖,到雨林鎮的巨變,再二十多天辛苦的趕到雷鳴城,心力,體力上的雙重打擊,讓小刀感到有些吃不消,只能躺在床上,獃獃的望着床頂出神。
“怎麼辦?”
三分候沒留意到小刀身體的不適,有些焦躁的說道,
這是一個非常棘手的問題,找人,報仇,說起來簡單,但對兩人來說,又是那麼的遙不可及。
什麼時候才能在茫茫人海中找到那兩個女人,本就是不可預知的,更何況,就算知道兇手是誰,又拿什麼去報仇?
兇手能讓小鎮上的人無一活口,一想就不是什麼簡單的人物或者簡單的勢力。
“十八歲的人練武會不會晚?”
小刀沒有回答三分候的問題,卻又提出另一個問題。
一回想在菊堡廢墟的山頂上險些要了兩人xìng命的瘦高漢子的身手,小刀的心底就會閃出一絲渴望,一絲對武功的渴望,而且這種渴望在來雷鳴城的路上從來就沒有熄滅過。
而且小刀也仔細盤算過,兩個女人不論是哪一個,在他的眼裏都算得上是高手,要找到一個高手的最好方法是——他也成為一個高手。
只有成為高手,才能使復仇有了一絲的可能。
三分候對小刀提出的問題沒有感到意外,很快就答道;
“不晚,聽說練武的人也是從十一,二歲開始的,晚也不過是晚了一點。”
“晚一點?”小刀喃喃的重複了一句,
其實兩人都明白,這一點就是五六年的光yīn,應該是很久了。
但為了報仇,學武功是必須的事情。那麼,晚一點和晚很久就沒什麼區別了。
“那我們明天就出去找師傅,城這麼大,總會有一些開門收徒的武館。”
說完,便覺得一股冰冷席捲全身,身體不由的哆嗦了一下,腦門不一會就密密麻麻的沁滿了一層汗珠,睡意,乏意,冷意,不可遏制的同時襲來,上下眼皮不由自主的搭在了一起。這一下,怕是病了,睡之前,小刀心中勉強的閃過這麼一個念頭。
三分候還以為小刀乏得堅持不住,睡了過去。
他走向另一張床,躺下后,還摸了摸懷裏的虛武經,暗暗想;這傢伙會不會派上用場?
帶着一絲對成為高手的憧憬與渴望,很快進入了夢鄉。
當三分候美美的睡了一覺醒來后,才現小刀的不對勁。
小刀已是滿臉通紅,昏迷不醒,額頭上滿是汗珠,身上一會熱的燙手,一會又變得冰涼,嘴裏還時不時的蹦出幾個詞——誰殺的,張大哥,鳳姐……
三分候急了,到大堂就抓住了一個夥計的衣領,大喊一聲;“郎中?”
夥計被三分候的兇惡模樣嚇得一哆嗦,但很快就領會了三分候的意思。迅的跑出客棧,不大一會,就將一個郎中領了回來。
郎中認認真真的幫小刀把完脈后,才對着三分候說道;“心力交瘁,急火攻心,再加上染了風寒才會這個樣子,待我給你開個方子,抓幾副葯,如不耽誤,三五rì便可醒來。”
三分候多少放下了一點心,恭敬的送走了郎中先生。
剩下的事情很簡單,抓藥,等小刀好了,就去拜師學藝,學那不知道是第三流還是第九流的武功。
但三分候沒想到的是,意外還是來了。
三分候急沖沖的奔出客棧,由於匆忙,甚至於忘記了向店夥計詢問藥鋪的方位。
店門口就有一條大街。
天sè已大亮,街道上人來人往,吆喝聲,叫賣聲此起彼伏,看來這雷鳴城到有着一副難得的安居樂業的景象。
街的中段就有着一家藥鋪,隔着老遠就能看見那個大大的‘葯’字。
三分候無心欣賞這熙熙攘攘的熱鬧,低頭直奔藥鋪而去。
直到與一個瘦瘦弱弱的少年撞了一下,才回過些神來。
少年的年歲不大,十六七歲的模樣,身體纖弱,面容倒是俊秀,臉上有着一雙略顯狡黠的眼睛。
少年顯得知書達理,一作緝,率先開口;“這位大哥莫怪,小弟心急了。”聽那聲音及看那秀弱的手,像個姑娘家似的。
三分候看了他一眼,心裏惦記小刀的傷病,不耐煩的揮揮手,也不言語,繼續奔藥鋪而去。
三分候哪裏又能看的到,背後的少年手裏握着個錢袋,臉上露出了笑容,笑得像小狐狸一樣。
三分候活了十八年從未體驗過臉紅的滋味。
他心底有點瞧不起甚至於討厭願意臉紅的男人。
他向來認為大丈夫可流血,可流淚,羞羞答答像個姑娘家似的,那成了個什麼樣子。
當藥鋪老闆將藥包好,遞到他手上,而他的另一隻手去摸錢袋的時候,他的臉騰的一下就紅了,那一刻,他覺得身上就比受了黑熊的一掌子還要難受。
三分候記不清自己含含糊糊的跟藥鋪老闆說了句什麼就倉皇地逃出了藥鋪。
葯他是沒臉拿的。
他覺得,男人沒錢已經是沒面子的事,賒賬那是更沒面子的事。
回到大街上的時候,三分候覺得城大也不是什麼好事情,城大人多,小偷也多,隱藏罪惡的地方更多。
況且,城越大,找到那個偷他銀子的小偷也就變得越不可能。
城中的天雖然像山中的天一樣的藍,但城中的人不見得像山中的人一樣純樸。
三分候渾渾噩噩的走着,路過一個小酒館的時候,他鬼差神使般走了進去。徑直走向一個有着刻薄臉,五十齣頭,打着算盤,像是老闆模樣的傢伙,又鬼差神使般的開了口,“僱人做工嗎?”不等着刻薄臉有所反應,又加了一句,“工錢要預支的。”
三分候看懂了刻薄臉眼神中透露出的鄙夷,不等人家開口,他又選擇回到了大街上。
他覺得,還是人多的地方溫暖一些。
回到客棧的房間坐定,三分候才從尷尬的情緒中解脫出來,好好地思量起現在所面對的問題。
這一刻,他的情緒低落到了極點。報仇的事尚沒有着落,安身的事倒成了問題,再加上病床上還有一個等着銀子救命的兄弟。
三分候自己也知道,現在不是懊悔或者抱怨自己粗心大意的時候,而是需要想出辦法解決目前的問題。
做工?怕是等到他可以支出工錢的時候,只剩下他自己一個人可以吃飯了。
求人?自己和小刀所有的親人都留在了大山中,又能向誰張開這個口?只怕向陌生人張了口,換回的也只能是冷漠。
三分候非常非常糾結的抓住了自己的頭,悶不做聲的低下了頭,恰好床上的小刀又是一聲呻吟,三分候腦海中靈光一閃,閃現出一個念頭——搶劫。
三分候自己也被冷不丁閃現出的這個念頭下了一跳。
他緊張的直起身子來,又在房間踱了幾個來回,才下定了決心——那就搶劫吧。
他給了自己一個大義凜然的借口;為了報仇,為了躺在病床上的兄弟。
在某些特定的時候做某些事,你需要考慮的是做不做,而不是對與錯。
三分候這樣安慰自己。
三分候決定的事情,八匹馬也拉不回頭。
但三分候還不至於蠢得認為——到大街上隨隨便便的拉一個人過來,拿着把刀架到人家的脖子上,大喊一聲;拿出你的銀子。然後,那人就會把銀子乖乖奉上。
搶劫也是需要方法與技巧的。
婦人,孩子,三分候是不屑去做的,對於這樣的人,有一點英雄氣概的他還真下不了手。
當鋪,錢莊,大一點的商家,這樣的地方,三分候是有顧忌的,那裏的人太多,就算搶到了銀子,估計也沒什麼機會再回到客棧。
窮人,三分候更不會去考慮。窮人是被施捨的,而不是被搶劫的。
那麼就只能剩下一個選擇;
到一個偏僻一點的地方,搶一個落單的,最關鍵的是有錢的男人。
三分候已經下定了決心。
搶完這個男人,一定要記住這個男人的樣子,等小刀的病好了,等兄弟倆將來的rì子好了,再想辦法將銀子翻倍的還給他。
時間不等人,三分候看了看仍在昏迷中的小刀,轉身下了樓,就去尋這麼一個偏僻的地方和這麼一個倒霉的男人。
報仇大業,兄弟的安危,一切從搶劫開始。
下樓的時候,三分候覺得自己心裏面因丟銀子而帶來的yīn霾一去而空,突然變得自信滿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