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坦白
客廳里很是沉默,原因無他,只是有人在默默等待。
又是好一會兒的時間,林靜好終於開口了,只是語氣依舊淡淡的,並未因為晨初陽內心的敞開而有所波動。
“你說吧,我聽着。”
晨初陽轉頭看她,那漂亮的瑞鳳眼裏閃着些意味不明,他伸手握住林靜好的手,就勢在她面前蹲下,停了停,深深吸了一口氣,俊美的臉上閃過一絲不安,才緩緩得道“那個女人是我的媽媽,她原本是杭州絲綢商人白勝的女兒,自小被養在深閨里,又因容貌秀美,刺繡手藝一絕,上門提親的人能把門檻踏破,其中不乏各界地位崇高人士,祖父甚喜,又是一個精明的人,藉著他們的勢力斂了不少財。他以為女兒是棵搖錢樹,日日細心呵護,誰料這棵搖錢樹,不願依附與他,竟行了離經叛道之事。”
他停了下來,握着林靜好的手有緊了幾份,林靜好看出他的不安,一下子心軟了下來,輕輕拍了拍他的手背,以示安撫。
晨初陽抬頭看她,朝她微微一笑,繼續道“她和一個叫做晨殤的人走在了一起,那人是當時杭州商會的會長,這本沒什麼,跟這樣一個有錢又有勢的人在一起,祖父本該是高興的,可錯就錯在,那人是有老婆的,祖父雖愛權愛財,但骨子裏卻異樣的清高,他看不起任何小三行徑,卻意料不到,平生最討厭的行為,竟被自己的女兒做了。他當下氣的不行,將她關在家裏,夜夜日日找人看守着。後來晨殤知道了這件事,登門謝罪,卻被祖父趕了出去。她不知道從誰嘴裏聽到了晨殤來了,便顧不得許多,硬是以死相逼。”
又是一頓,他抽回握住林靜好掌心的手,蜷起膝蓋,雙手環抱住,從林靜好的角度看去,顯得異常孤獨。
“她在祖父面前哭着跪下,說自己懷了孩子,此生非晨殤不嫁。祖父當場被氣暈了過去,醒來后再也不管她,將她遷出族譜,斷絕了父女關係。”
“好好,我不是有意瞞你,只是這件事實在是難以啟齒,沒有一個人願意在別人展現自己的卑微,更何況還是愛人面前。”他轉頭看着林靜好,眼尾泛紅,嘴唇緊抿着,白皙的臉上具是淚痕。
他原本是蜷縮在林靜好腳邊,本已是無助,而後卻突然換了個姿勢,改為跪着,光潔飽滿的額頭抵在林靜好的手背上,語氣里竟是卑微懇求,“好好,原諒我好不好,我不是真的想和你分手,我真的很愛你,我真的很捨不得你...”
“所以,你還不願意告訴我理由嗎?”林靜好的聲音橫過晨初陽的頭頂,近在耳畔的話卻令他為之一顫,明明語氣柔和,卻讓他覺得頃刻間就要失去,那種沒來由的心慌讓他不敢再多想,連忙開口“是白蕊拿你威脅我,若我不肯為她做事,你就會有危險。”
等了好久,頭頂隱隱傳來笑聲,林靜好扶着晨初陽的手臂讓他在自己身邊坐下,望了他半晌,忽而冷笑道“這種人真不配做你母親。”
晨初陽原本低垂着頭,不說話,他覺得自己此刻在林靜好面前已是千穿百孔,若不是還有理智尚存,他恐怖會拿了菜刀砍了自己,正在掙扎之際,林靜好的話就傳了進來,沒有任何阻擋的,直直落進了他的心裏。
甜蜜瞬間瀰漫,他微微瞪着眼睛,內心已如波濤洶湧,若不是怕嚇到她,他真想緊緊抱住,揉進骨子裏,將她拆吃入腹才肯罷休。
可是他知道不能,於是他努力剋制情緒,一點點挪近她身邊,將手心小心的蓋住她的手背,腦袋擱在他的肩膀上,久久不語。林靜好倒也沒推開他,只是嘆了口氣,伸出另一隻手,撫摸着他的肩膀,希望以此給他些安慰。
晨初陽見她如此動作,心裏更是翻滾的不行,響起之前與她分別的那段痛苦日子,一下子忍不住,低低啜泣起來。
林靜好一邊安撫着他,一邊神遊天外,突地被一道啜泣聲拉了回來,低頭一看,懷裏的人不知何時竟哭了,眼眶紅通通的,配合上那張俊美的臉,竟有些楚楚可憐的味道。
她突然笑了起來,又突然停住了,怕傷害到他,故而頓了頓,拍拍他的肩膀,戲謔道“你一個大男人哭什麼?”
林靜好和晨初陽在一起這麼多年,是第一次見到他哭,很是新奇,一下子起了逗他的心思,挑起他的下巴,忽然湊近了一些,鼻尖碰着鼻尖,熟悉的牛奶香鑽進晨初陽的鼻腔,他看着這樣近在咫尺的,日思夜想許久的臉,艱難的咽了咽口水,那瑞鳳眼裏濃到化不開的愛意讓林靜好臉頰一紅,為防止被美色誘惑,她又離他遠了一點,笑道“嘖嘖,可真是個我見猶憐的美人啊。”
話畢,整個客廳一瞬間安靜了下來,本就只有兩個人的空間,已經很是安靜,只是這突兀的話語一出,‘罪魁禍首’不說話,‘受害一方’更是沉默了,就在林靜好覺得是不是該換個話題找補找補的時候,那‘受害一方’開口了,也是驚世駭俗,“那大爺疼是不疼?”
又是一陣沉默,繼而爆發出一陣笑聲,林靜好抱着肚子,笑着倒在沙發上,晨初陽也跟着笑了起來,那眼神始終追隨着她,彷彿要黏在她身上一般。
林靜好笑夠了,從沙發上站起來,托着兔子拖鞋就要走,晨初陽心下一慌,也跟着站了起來,毫不猶豫的拉住她的手,抬着張委屈又惶恐不安的臉,弱弱的問了一句“去哪裏?”
林靜好盯着他握着自己手腕的手,扭了扭,沒能甩了,這崽子不知道哪裏來的力氣,抓的林靜好生疼,她皺了皺眉頭,本想發火,可看到他通紅的雙眼,愣是怒氣全消,柔聲道“我只是去倒個水,你說了那麼久的話,不渴嗎?”
晨初陽點點頭,他確實有些渴了,可也不願意就這樣放林靜好走,明明只是幾步路的距離,他仍是捨不得,只想日日夜夜,時時刻刻與她黏在一起,於是他朝她走近了一步,“我想和你一起,好不好?”
盯着他那張滿是懇求的臉,林靜好沒辦法拒絕,頗為無奈的點頭,之後兩人又談了好久的話,結束的時候,已是凌晨三點,她準備離開,晨初陽又使出那套裝可憐的手段,林靜好次次中招,若不是美貌當前,她怕是早就走了。
然而她也沒有完全如晨初陽的意思,一個人躺在客房裏,離主卧遠遠的,按照這人裝可憐的手段,再加上自己薄弱的自控力,若是被吃干抹凈了,大概也會笑着從了。
理智告訴她不能這樣做,她和晨初陽如今只是說開了,她也明白了他當初的決定,能理解,卻並不認同。心裏還憋着一股氣,還想再狠狠虐他一把,讓他嘗嘗自己這三年是怎麼過的。
就這麼想着,困意襲來,眼皮開始打架,她閉上眼,沒一會兒便睡着,也不知道睡了多久,正在美夢時,被一道窸窸窣窣的聲音吵醒,腦子還沒轉過來,便被人輕輕拉進了懷裏,那薄荷香氣不用想也知道是誰,林靜好一肚子火,卻壓不住又陣陣湧來的睡意,只哼唧了一聲,又平穩的睡了過去。
晨初陽將人抱在懷裏卻沒再有多餘的動作,他深知林靜好的脾氣,因此也格外謹慎,懷裏的人正熟睡着,細長的睫毛垂下,鼻子小巧挺立,眼角的小黑痣襯托着整張臉多了幾分不同以往的味道。
與平時那張淡漠的臉不同,睡着的林靜好顯得溫柔寧靜,不禁讓晨初陽懷念起他們還未分別的時候,那時候的林靜好恬靜可人。
如今或許是隨着年齡的增長,增添不少成熟的氣質,沉澱了很多,這三年她該是多麼難熬啊。
他忍不住輕輕吻了吻林靜好的臉頰,本該是蜻蜓點水一般,可不知為何,一與她近親,就不受控制的想要更多,可他也知道這些急不來,於是忍了忍,終是從她頰上離開。
將她抱在懷裏,眼裏一閃而過的狠厲,被埋沒在黑夜當中,無人知曉他的偏執,更無人知曉他是個惡魔,食人血啃人骨,只要誰敢從他身邊搶走她,他不在乎付出代價,即使是死,他也不會讓人如願。
他的好好,這一輩子,只能是他一個人的。
他就是這樣的人,看着溫柔和善,其實自私的要命,被拋棄的人生已經經歷過一次,就絕不會再發生一次,他可以裝的很好,裝的大度,裝的可憐,裝的毫不在乎,可這一切的前提必須是好好屬於他。
囚人也是囚己,他想若是可以,將好好裝在籠子裏,一輩子帶在身邊,方可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