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四章 餘生終老
瑄珩襲爵后,帝國一直來人,不是為了監督他履行承熙使的職責,而是為了勸誡他回到帝國,參與奪嫡。
多年的明爭暗鬥,帝國虧損嚴重,本屆天輝,幼年登位,太后輔政,重用外戚,朝堂內外無數雙眼睛盼望着天輝成年,保守派希望皇帝忍辱負重,絕地反擊,奪權親政,太后一黨則希望皇帝與族中女子完婚,生出本族血脈的皇子順理成章立為太子,成為下一代天輝,永享榮華富貴。
日子一天天過,小天輝沒有全任何人的心思,他碌碌無為,終日享樂,年過三十,仍未親政,後宮充盈,子嗣卻寥寥無幾,並不是無所出,而是這個甘做工具的天輝,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在不通知太后的情況下,朝堂之上,昭告天下,長子八歲為帝。
他不顧滿堂朝臣反對,說自己就是八歲登基,不失為一國傳統,便親自撰寫詔書,傳國玉璽一落,直接掛在議政殿的牌匾上,勒令公示三日,違令者,謀反之罪論處。
這個看似庸碌的皇帝打了朝野上下一個措手不及,垂簾聽政與輔政還是有很大區別的,雖然大權掌握在太後手中,但傳國玉璽這樣的東西,放在後宮手中,畢竟不符合禮法,為了長久的制衡,皇帝也是個聽話的,太后愛面子,從未想過有一天這個不爭氣的兒子會給自己這麼大一耳光。
打掉牙和血吞,太后在後宮耍了七天威風,慢慢平靜下來,皇帝還是一樣日日吃喝玩樂,太后無力改變,又從母族納了四妃,六嬪,不給皇帝一絲喘息的機會。
可那是板上釘釘的詔令,之前後宮妃嬪謹小慎微,誰也不敢與太后皇后論長短,但這誘惑着實太大了,皇帝又是個散漫的,寵幸誰,不寵幸誰,太后再強勢也管不了,是以奪嫡之風愈加慘烈。
從前依附太后的朝中大臣,只要能把家中女兒塞進後宮的,便漸漸生出了異心,皇后本來有兩子一女,長子未足滿月,風寒而死,次子養到三歲,中毒而死,僅剩的女兒,被連累,先天不足,終日卧床修養,多重打擊,徹底逼瘋了這個可憐的女人,他的孩子不能平安長大,那麼誰也不能為皇上誕下孩子,整個帝國,前朝後宮,無一人為百姓謀福祉,整整十年,都籠罩在這荒誕血腥的爭奪中,
帝國皇陵的縞素從未撤下,帝都的哀歌整月整月的彈唱,太后立於宮牆之上,俯瞰滿目瘡痍,昔日繁華歷歷在目,她終是成了這帝國江山的罪人。
皇帝拎着酒杯,顫顫巍巍,大笑着問:“母后,兒子送你的江山,你可滿意?”
太后不可置信的看着這個自己一度引以為恥的兒子,原來,他從來不是碌碌無為,他要葬送整個帝國。
太后額頭驚出冷汗,卻還是撐着自己,盡量平靜的問:“你,何故如此?”
皇帝砸了酒杯,引得滿城黎民圍觀,他笑彎了腰:“母后啊母后,父皇死的那年,兒子就在門外,兒子還記得,你說做的所有一切,都是為了兒子,然後兒子登基,群狼環伺,兒子太害怕了,你說你會保護兒子,哈哈哈哈哈,兒子信了,然後呢,你正眼瞧過兒子嗎?你下的每一道詔令,可問過兒子的意見?兒子想,你想要,就給你,沒有你,兒子也坐不了這個皇帝,可是飛鸞有什麼錯,兒子不過是傾心於她,就因為她非你族類,擋了皇后的位置,你們便容不下她,都說什麼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兒子在自己的宮內,竟然怎麼都尋不到自己傾慕之人,那冷宮枯井之下的森森白骨,哈哈哈哈哈,母后,您是怎麼解釋的,您說飛鸞不知禮數,衝撞您,您不過略施懲戒,她便跳了井,哈哈哈哈,若真是這樣,怎麼會屍體成骨都不讓兒子知曉,兒子就算再昏庸,那每一寸骸骨的裂痕,兒子見得可是清清楚楚,帝國,哈哈哈哈,母後用盡手段奪來的帝國,兒子佔了,您有怨,廢了兒子便是,兒子已經處處是錯,找個理由就那麼難嗎,為什麼一定要賠上飛鸞的命!飛鸞死了,帝國,呵呵,也別想活!”
太后眼角熱淚滑落,她瞥了眼越聚越多的城民,拆掉頭頂的鳳冠,望着已經漸入瘋魔的皇帝:“你要償命,哀家的命抵給你,帝國交到你手裏,是你父皇的意思,莫要再辜負了!”
說完,太后便縱身一躍,自宮牆墜落,鮮紅的血,鋪滿通往宮門的路,皇帝訥訥的看着,那是有記憶以來,他的母親唯一一次滿眼都是他。
他抬起手,淡定的吩咐着御林軍收拾殘局,皇城內外,流言四起,這個被迫親政的天輝將自己關在冷宮,抱着那口枯井,從日出等到日落,終是在第五天熬不住昏了過去。
天輝帝醒來,以帝國國庫空虛為由,將太后的葬禮一切從簡,棺槨連夜埋入皇陵,葬在離先帝最遠的位置。然後秘密派了一隻御林軍聯繫各地承熙使,他說,帝國本不該到他的手中,不破不立,也該將這帝國還給真正的天輝了。
御林軍領命出走,他則繼續守着那個風雨飄搖的帝國,用遊戲人間,麻痹着外戚一族。
頃刻間,檣櫓灰飛煙滅,帝國的繁盛耗費了億萬人的心血,不過十年,便如現在般搖搖欲墜。
我冷笑出聲,摸着衛柏希的眉眼,淡淡問:“所以,你與瑄珩不稀罕大姜,是因為有更高處想去征服啊。”
衛柏希擁住我,額頭輕蹭我的臉頰,而後抵在我的肩頭,輕聲道:“試探我?”
我再次望向窗外的瑄珩,仍是那份雲淡風輕的模樣,擁着知許姐姐,可那緊握韁繩的手,那挺得筆直的脊樑,都暴露了他的慌張,他是在等我的答案嗎?
我勾起唇角:“前塵已了,血債已償,從前多是你們遷就於我,今後,你與師兄在哪,我便在哪。”
瑄珩揚起唇角,知許姐姐調皮的向我眨眨眼,衛柏希擁着我的手更加用力:“我們會活着,明媚,我跟你保證,終此一生,平安順遂。”
我回握住他的手,告訴他,我最喜歡的就是終老二字。
餘生終老,是我們彼此的信守,抵得過千軍萬馬,扛得住刀光血影,熬得住漫漫時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