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第49章
不知過了多久,暈暈晃晃的,黑暗中,裴迎喘着氣,敏銳又清晰地感知到另一人存在,姜曳珠?
他倒是沒被捆住,只是已經受驚得站不起來了。
姜曳珠向來怯懦,原本被朴刀漢子抓住時,他惡狠狠一抬手,正要大聲質問,報出自己千年世家唯一嫡子的名號。
疤漢不吃這一套,嫌他吵鬧,一腳下去。
他疼得齜牙咧嘴,太陽穴突突地跳動,沒一會兒眼皮和秤砣一般沉重,無法抑制的睏倦潮水般襲來,不一會兒,屋裏便響起了均勻的呼吸聲。
姜曳珠醒來的時候全身酸痛,上臂連帶着肩膀,灌了鉛般,舉起時便是針扎般的刺痛。
兩人四目相對,他瞧見了那雙明亮的眼眸。
“裴……”他艱難晦澀到喊不出她的名字。
轉念又想:眼下自己狼狽不堪,不若以往光鮮亮麗,怎能給她瞧見。
他捂住肩頭,肌肉不受控制的痙攣了一下。
儘管一切只發生在片刻之間,幾息過後,呼吸、心跳、脈搏,這個姜家嫡子感覺一切動靜都在此時突然停住,汗珠從額頭流下都渾然不覺。
“姜曳珠……怎麼辦呀,咱們逃吧!”
她爬過來,滿面淚水與汗水混雜,將青絲黏濕,她不斷拍打門窗,無一人應聲。
她是真的嚇壞了,竟然寄希望於姜曳珠,這個天底下最惡毒不靠譜的人,可他畢竟是男子,或許法子比她多。
裴迎的身子慢慢滑落在地,有些絕望:“我得出去,我得去找殿下!”
她正等着一如既往的冷笑,姜曳珠卻沒有笑。
這聲殿下驀然刺疼了姜曳珠的心。
“這裏是在船上,小笨妞,你沒聞見水汽和火藥硝石的氣味嗎?”
姜曳珠興許是察覺到危險,破天荒地沒有恥笑她,而是沉默低頭。
她斷斷續續地抽泣。
不斷拖着他的心向下墜。
他本想等到天亮,等老祖宗來救他。
可他忽然萌生了一個決定,他得救裴迎出去,因為她正哭着求他。
“好!本公子帶你走!”他惡狠狠的。
或許天底下男人在心愛姑娘面前,都能生出一份憨直膽氣。
盛京城通九條河,魚蝦比雪花大米還多,船行過沽口,楊柳庄雖然偏僻,物產卻算豐富。
冬日在封凍的河上鑿一個洞,放下一張粘網,能帶上好幾條鮮活跳動的活魚,熱氣騰騰中,兩三名朴刀大漢圍坐,不稀罕吃魚,哪有功夫對付這多刺玩意兒,只是淺嘗幾箸,剩下的便都歸了大黃狗。
而沒等他們回味起黃酒燒魚的滋味,耳畔就起了一串聲音,先是一點如同細針掉在船板上的輕響,接着又是叮叮咚咚的一片。
“跑了!”一個漢子氣急敗壞的聲音響起。
從河流兩岸,一直延伸到白石灘上。
夜風吹起時,滿灘的蘆草拂動,這時節沒有飄絮,然而乾枯蘆葦經月色一照,亮得刺瞎眼,水洲白首,又白又綿厚密實,層層翻動的蘆草彎腰,如波浪一般。
兩人牽手,連滾帶爬,踉踉蹌蹌,撥開一道生機。
姜曳珠狼狽極了,他一向珍惜容貌氣度,此刻灰頭土臉,每一口呼吸刀割似的,渾身臟污,膝蓋處肘節處,沾染了河灘黑土與血污。
公子哥從來不事勞動,只揮馬鞭子抽人的,眼下/體力竭盡。
他跑不動了,彎身,雙手扶膝,大口喘氣。
明明是一生中最危急的時刻,可是一抬頭,瞧見前頭少女一張面龐,初生幼桃沾了露珠似的,淚水盈盈欲墜,她將他的手握得極緊,溫熱,不肯鬆開。
他忽然覺得這樣也很好。
不回盛京了,就這樣一直逃命下去,就他們倆。
回了盛京,她依然是不可染指的太子妃,而他已經什麼都沒了,爹娘自盡而亡,留下一攤醜聞,要多沒皮沒臉活着,才能讓一向驕傲自尊的小公子忽視眾人目光。
“姜曳珠!”她轉頭,從喉嚨里擠出一絲驚呼。
天際隱隱赤紅霞光,在暗夜驟然閃過,硝石硫磺氣息越發濃烈,打得人頭暈,疤漢決定了,若是再抓不上人,也只能動用火藥。
“瘋了么你!”另一人推撞了疤漢一下,瞪大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