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第44章
裴迎將養在榻上,紫檀架子上的珊瑚瓶中,盛放了數只嬌黃玲瓏的大佛手,一道青山雲岫大坐屏后,光影看不清了。
她攏了攏衣領,面上因害羞泛起陣陣紅暈,一身素白襟花綢子。
“聽聞我發燒的這幾日,殿下是親自給我換衣裳的?”她有些不好意思地將臉蛋藏在衣堆中,一雙眼眸卻好奇地望着她。
“因為你太嬌氣了。”
“再說,哪裏沒看過。”他靜靜說,一面摸了摸她的額頭。
哪裏都看過了,擦拭身子也是他做的,他素來心細如毫,又果決,不放心旁人做這些。
殿下似乎消瘦了些,鳳眸中一對黑瞳仁依舊炯炯有神,他坐在榻邊,手上是一碗黑漆漆的湯藥,他拿勺子舀了一下,望着她,不容拒絕。
裴迎皺眉:“苦極了。”
陳敏終這回沒逼她,也沒說些大道理,他面色靜冷,抬腕,飲了一口葯湯,俯身過來,熱乎乎的氣息襲來,裴迎眼前一晃,被這身柔軟的白袍裹住了,甜香縈繞。
“哎——”
少女的臉驀然發燙,這聲驚呼尚未出口,便被吃了去,殿下銜住了她的嘴唇,撬開殷紅唇瓣,柔軟又香甜,唇齒相磕。
殿下閉了眼睛,睫毛在玉白的面龐覆下淡淡陰影,驚翼蝴蝶似的,微微晃動。
少女的肩頭顫着,被他一把扶住。
唇齒間,熱流涌動,軟舌勾起欲/念,氣息呼喚,殿下一把按住她的小腦袋。
苦澀的葯汁流淌進舌根、喉嚨,她險些被嗆到,想要咳嗽,卻被他更深地按住。
“乖乖的,一滴不許漏地喝完。”
陳敏終修長的手指擦拭在她嘴角,將溢出的葯汁一點點擦乾淨。
苦過了便是甜味,香津遍嘗,唇舌相纏。
“若是身子沒養好,我天天這樣給你喂葯。”
裴迎抱住殿下的腰身,將頭埋進他的袖袍,嗅了嗅:“殿下,您好香啊……”
陳敏終並未推開,摸了摸她的腦袋,低聲道:“你這手投懷送抱的本事,愈發爐火純青了。”
她就是主動撲過來的,聽他這樣說,裴迎有些不服氣地想掙扎開,剛一抬腕,卻被他禁錮住了胳膊,牢牢實實地抱在懷裏。
小姑娘家,心眼就是小,她方才聽阿柿說,在她昏迷不醒的這段日子裏,太醫令好幾次搖頭說熱症突發,太子妃熬不過去了,性命難保。
姜貴妃聽聞喜不自勝,連忙在族中張羅了幾個嫡女,就等着裴迎咽氣,那天夜裏,殿下的臉色黑得嚇人,殺氣騰騰,面帶寒霜,將姜貴妃怔得坐在椅子上,半天緩不過來勁。
裴迎病好之後,也未去給姜貴妃請安。
皇后近日給太子妃贈送了一匹綢緞,百子赤紅石榴的紋樣,任誰都瞧得出來,這是在叫太子妃上心生育一事。
姜貴妃聽聞此事,十分不喜,當然,宮裏頭甚少有事讓她高興過。
宴席中,裴迎瞧見綢緞,頑劣地掐了掐陳敏終的掌心。
她是個不知輕重的小貓,掐得有些重了,宮人們只奇怪為何這樣炎熱的天氣,太子還身着雪白高領。
一切都是裴迎存心的,她故意在殿下脖頸上弄了兩三個大紅印,沒有一個月消不下去。
他當時在鏡中瞧見了,也並未氣惱,只拿書卷輕輕敲了敲她的頭,以示懲戒。
眼下裴迎掐着他掌心,他面上仍波瀾不驚,不緊不慢地着箸用餐。
少女不再弄疼他,轉而握住了他的手,這樣熱的天氣,虧她願意,終究在桌子底下,擋住了眾人視線,誰也瞧不見。
殿下……他也並未抽開手。
姜貴妃撫額,瞧了裴迎一眼,不由得厭惡地轉過臉,這幾日她越發不順心。
起先是太子將徐嬤嬤趕出宮,又將姜曳珠打了一百棍,朝堂上也不消停,趁着姜家自顧不暇,再次提起公主幼吉生得不像皇帝一事。
幼吉是不是皇帝的種,姜貴妃心知肚明。
這回鬧得大了,內閣學士紛紛上諫,請求徹查皇室血脈。
暴君震怒,此事提及起來他也無顏面,杖殺了好幾名官員,但他疑心已起,這幾日常喚幼吉進殿,左看右看,也確實覺得這孩子不像自己。
姜貴妃緩緩吐出心口鬱氣,目光落在裴迎身上,細眉一壓,惡意頓生。
若不是這個蠢毒無比的小女子成日吹枕頭風,也不會鬧得她與太子失和。
她記得,太子一向很尊敬她的,哪怕只是面上的客氣有禮。
姜貴妃出身北漠,攜了狼王血統,冷艷幽黑的瞳仁里,隱隱泛藍,常年嬌懶的雍容體態下,殺心與悍氣從未消退。
這是自幼順風順遂,被萬千寵愛澆灌出來的底氣。
殿下眼眸微斂,長睫投下一片陰影,說不出的令人畏懼。
他抬頭,遙遙一瞥,望向榻上巋然不動的姜貴妃。
姜貴妃被這目光悚然一驚,天生敏銳的直覺,像是此刻被一根毒刺紮上,莫名覺得危險。
她扣緊了桌角,蔻丹長甲浮現裂痕,即將破碎的冰面,龐大的黑影在下頭游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