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人心

小茶無故被罰了奉，我就從自己的體己銀子裏撥了三個月的月例給她，正因為她忠心，便不能在小事上傷了下人的心。

我有三個貼身侍女，小茶、雀兒和銀珠，其中小茶跟隨我年歲最長，貼身伺候、形影不離，我所有的體己都由她保管；雀兒年紀最大，性子最為活波，外頭的事都交給她去做；銀珠年紀比小茶還小一些，原是公廚里燒火丫頭，我見不慣旁人欺辱她，便把她提到我院子做了洒掃的丫鬟，誰知她對做菜頗有興趣，馬嬤嬤在時她就跟着一起學，嬤嬤去后她就隨我打下手。

小茶被罰奉的當晚，我將她們叫到房中訓話：“今日楊嬤嬤小題大做，攛掇阿娘將小茶罰奉，她罰的不是小茶，而是打我的臉。小茶是為了我而受到牽連，但這事既開了頭，往後可能會更多，你們若覺得我這做主子的無用，想在這府上另謀高就，我定如你們所願，為你們謀個好去處。”

小茶第一個表態，她跪在地上，拉着我的衣袖懇切地說道：“小茶從小就跟着娘子，只怕娘子嫌小茶無用，卻從沒有想過要與娘子分開。”

雀兒和銀珠也紛紛表示此生只服侍一主，絕無二心。

窗外遠遠傳來楊嬤嬤和幾個粗使僕婦聊天嬉笑的聲音，我聽着嘆了口氣。雀兒憤憤地衝出門外嚷道：“娘子就要歇下了，你們叫嚷什麼？”

楊嬤嬤的聲音隨風而來更加尖利：“奴婢幾個操勞一天了，難得歇下說說笑笑竟也不準，這玲瓏小築的規矩怎的比夫人跟前還要多？”

“雀兒，罷了，不必與這等人費口舌。”

雀兒氣得剁了一腳，衝著楊嬤嬤的方向“啐”了一口，狠狠地說：“如此不把娘子放在眼裏，真是該死。”說著重重地闔上了門。

“如今你們也看到了，我這玲瓏小築除了你們三人，其他的下人都上趕着巴結楊嬤嬤，我身邊信得過就只有你們。如果連你們都投靠楊嬤嬤，我這做主子的真不知該如何自處。”

小茶寬慰說：“娘子莫要難過。奴婢幾個都是打小跟着娘子的，娘子放心，奴婢永遠都是娘子的人。”

“是啊，雀兒也永遠都跟着娘子。”

銀珠鄭重地在我面前跪下說道：“奴婢是娘子一手提拔上來的，若沒有娘子，奴婢尚在後廚做最粗重的活，哪裏能像現在做着伺候娘子的美差。娘子不嫌奴婢蠢笨教奴婢做菜，奴婢感激不盡。不管是楊秀芹這個老婦還是別的什麼人，奴婢心中就只有娘子一個主子。”

我沒有掌控人心的心機和手段，但相信待人以誠，我與她們三人朝夕相處，自認待她們不薄，因此三人的回應也在我料想之中。

她們既然忠於我，我也需給她們吃顆定心丸：“楊嬤嬤雖得勢，但充其量不過是個得臉的奴婢，你們是我的貼身侍女，有我在即便她要為難你們也不會太過分，你們且忍一時之氣。這個老婦日後我一定會料理她。”

那日我和楊嬤嬤在母親面前撕破了臉，但之後私下裏我卻向她道謝，感謝她提點，以免我犯更大的錯，並且之後對她愈發恭敬。

我對算賬之事也更加上心，原先我顧着臉面每有問題寧願自己挑燈琢磨也不願詢問楊嬤嬤，如此我學得十分辛苦，卻仍是一知半解。但現在我不恥下問，不論她態度如何，只要能弄懂弄通又算得了什麼。

小茶問我：“楊秀芹這老婦這麼猖狂，娘子都不生氣嗎？”

“我有什麼可生氣的。”我一邊翻着賬簿一邊打着算盤籌算，“她雖然態度不好，但實打實地教了我算賬的本事，若不是她，就連院中的這些進出我都算不明白。”

小茶奉了盞枸杞茶，站在我身後，看着我手指靈活地撥動着算珠，一行行的明細一目十行地掃了下來，一頁頁的賬簿翻得飛快，很快最後一本賬冊也要見底。她拍着馬屁說：“娘子這般刻苦學習，將來定是個厲害的主母。”

“未來的事我不知道，但如今楊嬤嬤是沒什麼可以教我的了。”我擱下手裏的算盤，理了理桌面上的賬簿說：“小茶隨我去一趟竹軒堂，我要和阿娘說一聲，是時候給我挑個專業的賬房先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