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斷絕關係
桑溪沒說話,兩隻冰冷無機質的眼睛看着他。
眼前又浮現起當初剛穿越來時,桑老爹偷偷給她的二十文錢,當初正是那二十文錢,讓她感受到了一絲親情的溫暖,而如今這溫暖又被他親自給掠奪,如墜冰窟。
她這才想起來,原身在桑家受過的苦難。五六年的磋磨,她自己瞞着不敢表露出來,可是十幾歲的孩子再隱瞞,又能瞞到什麼地步,若是家裏人稍微關心她,就能察覺到異樣。
可是五六年來,桑老爹桑老太甚至還有大哥們一次都沒有察覺到她的奇怪。
也許早就發現了,只是都默契地選擇了沒說話。
有一些原因是原身性格懦弱,不敢反抗。
更大的一部分卻是桑家那些人。歸根結底還是桑家人的視而不見,以及對桑劉氏的維護。
一切早有苗頭,當初回門那一遭,桑老爹僅有的幾句話,看似是在教訓桑劉氏,實則卻是在維護。
維護的不是桑劉氏,而是桑家的面子。
在他眼中,桑家的面子比什麼都重要,他崇尚家和萬事興。為了面子,他可以忽視原主被桑劉氏磋磨,原身沒出過什麼大事,所以便任由她被欺負,因為他們都知道桑劉氏的潑辣性子。他們都知道倘若說了桑劉氏,她一定會鬧個沒完,正巧原主也不吭聲,所以這件事便這麼過去。
為了維持所謂的和氣,即便是假的也無妨。
面子之後,便是他根深蒂固的那些封建思想,重男輕女自是不必說。今天的事情便是一個真實的寫照,為了兒子,可以任意榨取女兒的價值,即便是已經嫁出去的女兒,只要是有一絲血,也要喝進去。
恐怕原主得了機會把自己嫁出去,原因不只是受大嫂的欺辱,更多的是對這個家的絕望。她從小生活在這麼一個重男輕女,封建大家長式的壓抑扭曲的家庭中,內心想必早就對這個家失望,所以她抓住了顧家招親這個機會,為自己搏了一把。
跳出這個火坑,即便不知道未來如何,她也願意一試。
這是生活在現代的桑溪所不能體會到的,現代人人平等,即便偶有重男輕女之類的事情發生,也會人人唾棄,紛紛為女孩發聲。
可是在這處處都是男尊女卑的封建的古代,誰又會可憐那些被吸血的女孩呢?
桑老爹給她的那幾文錢,到底是為了原主為了家嫁出去的無力,還是為這麼多年明知女兒受大嫂磋磨卻漠視的愧疚?
桑溪冷着臉,看着桑老爹和桑大,感覺到了空洞乏力。
彷彿她在和原身的情緒與經歷共情。
她最終還是蒼白道:“我可以給你們錢,二十五兩銀子。不過,我有一個條件。”
二十五兩銀子?!
三個人看向她的眼神驟然像是看着一塊閃閃發光的金子,眼中都迸射出了難以言明的激動。
尤其是桑劉氏,那一雙豆豆眼睜到了此生最大的程度。
她從來都沒見過那麼多銀子!
“你說。”桑老爹緩了緩,道。
“二十五兩,買斷我的過去。從今以後,我與桑家再無干係。”桑溪說完,從裏屋取出二十五兩銀子,放在了桌子上。
白花花的銀子放在桌子上,比雪還要晃眼。幾個人的目光都被銀子吸引,看向錢的目光都是貪婪。
桑老爹猶豫了一瞬,道:“好。”
桑溪點點頭,桑老爹正要拿起銀子,桑溪攔住了他。
“?”
“立字據,今日便去官府,改了戶籍,我與你們桑家脫離關係。”桑溪把錢收進袖中,看向桑老爹,“若不然,你們一分錢都拿不到。”
頓時,幾個人的表情都像是裂開了一樣。
脫離關係的事情聞所未聞,至多,也是口頭上的,以前也有與家中斷絕關係的,不過大多都被蓋上了不孝的名號。
他們根本沒把桑溪說的話當回事,以為她只是一時衝動,他們答應了,等過了這會兒,便又可以以養育之恩綁着她,還可以跟她要錢。
所以答應的很是輕鬆。
沒成想她是玩真的。
桑溪一看他們的表情,便知道自己想的都是對的。自己賺了錢,就是一塊肥肉,桑家人一日從她這裏得了甜頭,以後便會上癮,有了第一次,便會有恬不知恥地第二次,無數次。
“我早已不是前幾年膽小怯懦的桑溪了,你們欺負我,我總該要反抗的。”桑溪看着他們,像是看陌生人,眼中溫情褪去,剩下的都是與對手對峙的理智冰冷。
桑溪掂了掂手中的銀兩,沉甸甸的,在手中掂起來又落下,牽扯着幾個人的心。
“想好了嗎?其實我還是勸你們拿了這筆錢,大家沒了關係,也算是清凈,往事一筆勾銷,咱們都不鬧心。”桑溪似笑非笑,“不然呢,沒了這筆錢,我也不會多給你們,贍養父母雖說是我的責任,可是哪有二十五兩之多,把我賣了,也才值五兩銀子,對吧?”
“我給出的銀子,已經夠多了。”
不用她說,在場的幾個人也都知道,常人可能攢半輩子,才能攢這麼多,可是如今只要按個手印,便能得二十五兩銀子。
誰不心動?
桑老爹猶豫了半晌,正如桑溪所言,如今都到了這一步,也沒有退路了,即便今日他不接這個錢,桑溪與他們的感情也出了裂痕,已是無法修復,往後他們休想從她手裏拿到什麼錢。
要是以前的桑溪,他們或許給個甜頭,便能糊弄過去,可是面對眼前這個眼神冰冷的桑溪,他們卻無論如何都不確定了。
她變了,已經不是從前那個怯弱的骨瘦如柴的小女孩,而是如今說一不二的桑溪。桑老爹毫不懷疑她說的話。
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桑老爹道:“好,我跟着你去官府。”
桑溪笑道:“好。”
幾個人即刻出發,摁了手印,桑溪的戶籍便遷了出來,按理來說與顧懷山成親的時候,這些事就該做,只是都不正式,如今不僅遷了戶籍,還在官府的見證下,與桑家斷絕了關係。
出了衙門,桑溪把字據收好,把銀兩交給了桑老爹。
“從此山高路遠,行至陌路。我與你們再無任何關係,二十五兩銀子,是我對你們養育之恩的報答。”
桑溪朝桑老爹作揖,桑老爹似乎還想說些什麼,最終什麼都沒說。
一聲“保重”回蕩在空曠的衙門門口,最終化為了無聲的嘆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