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空人
韋伊快放暑假了,不知不覺,和她認識一個多月了。現在是深夜十二點,躺在床上,難以入睡——我失眠了。
與其被動失眠,不如主動熬夜。我起身,拿起一本書,想通過看書來轉移注意力,讓大腦睏倦之後,再去睡覺。隨手一翻,原來這篇文章和《關雎》有關——關關雎鳩,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看到這些詩句,睡意更加消散了。
記得大學舍友說過一句話——失眠時想起的那個人就是自己喜歡的人。如此看來,我輾轉難眠,就是因為思念韋伊。思念是一種病,一種單相思的病痛。一想起她的眼神,我忍不住怦然心動——大學畢業后,自己好久沒有心動的感覺了。戀愛時的十天半個月就像是一輩子,甜蜜又狂熱的海誓山盟能讓人忘記還有時間這回事。
我放下書,看向書桌上的小鬧鐘。時鐘很神奇,它讓無形的時間變成了可視化的二十四小時。
熬夜的時候,感覺是靜悄悄的,一切都從心底慢慢滑過。我決定把對韋伊的思念寫下來,寫成情書。手寫情書,費時費心,但可以顯示出追求的誠意來。這也是劉文琪的意思,他說越是在浮躁的時代,手寫的情書就越能打動人。所以,每逢新年,他都會手寫一些賀卡,郵寄給最親密的朋友。
終於,熬到了次日。
劉文琪早上看見我,略顯驚訝:“變成大熊貓啦?”
我:“黑眼圈很重嗎?”
劉文琪:“不用化妝,就可以國寶。”
我:“昨天晚上我通宵寫了一封情書。”
劉文琪:“為你點贊!吃過早飯,她倆就會過來,照顧小白一天。你要把情書給韋伊嗎?”
我:“愛在心頭口難開,你幫我給她吧。”
劉文琪:“這事我不幫你,你先吃早飯吧。”
吃過早飯,收拾一通,劉文琪說:“出發!”
我:“去哪兒?”
他:“兩周前給你說過,不要問,跟着去就行。”
我:“就咱倆?”
他:“是的,就咱倆。”
我:“怪不得你讓她倆幫忙看小白。”
他:“別廢話,快走吧。”
風馳電掣,他帶着我到了海邊的一家旅行社。
到了這裏,我才知道:原來他預約了今天的高空跳傘!
我們還要等兩個小時,看到旁邊冉冉上升的飛機,我就開始出汗了,我說:“我先去上洗手間。”
我一緊張,就拉肚子,來來回回去廁所好幾趟。他倒是顯得很放鬆,我問他:“你不害怕嗎?”
他:“就是因為太害怕所以不怕了。”
我:“你是邏輯大師!我早知道是跳傘,絕對不來。”
他:“你之前不是說同意我的方法嗎?我來幫你找回高中時的勇氣。”
高中時的我,像一團霹靂火,喜歡誰就直接表白,討厭誰,就直接開罵,哪怕打架也無懼無畏。反倒是年齡越大,做事越猶猶豫豫的,放不開手腳。
我:“我真地害怕。”
他:“現在還沒跳,你怕什麼!”
我:“這不是待會兒就要跳了嗎?想想就害怕。不行了,我又要去廁所了。”
他:“你是百貨超市呀,肚子裏這麼多貨!”
我不理會他的調侃,馬上去廁所蹲着。該來的還是要來,躲也躲不過。一上飛機,我就緊張地雙腳發抖了。教練安慰我:“待會兒跳下去,可以盡情喊叫,越大聲越好。
”
很快,飛機就平穩了。我平時的豪情壯志都消失了,人在安全的時候都是勇敢的,真正面臨考驗的時候,就原形畢露了。
臨跳前,我又慫了,打起了退堂鼓。教練的安慰絲毫不起作用,劉文琪看到我這個樣子,也不生氣,就用指令告訴我:“跳下去!”
我:“我放棄!”
他:“跳下去,給你一萬現金!”
我:“我不要!”
他:“5萬,馬上跳!”
我:“我靠!”
他:“10萬,給老子跳下去!”
果然是“重賞之下,必有勇夫”,他把籌碼提到了10萬,再不跳就要被他鄙視了,我選擇豁出去了——反正教練和我綁在一起,他全程負責。坐在機艙門口,腿搭在下面的橫架上,感覺一點力氣也沒有。教練用手抬了抬我的下巴,又用腿把我的腿從橫架上放下來,對我喊:“認真點,我喊到三就下去,準備!”
我:“好的。”
教練:“三!”
“啊啊啊啊啊啊啊!”
他趁我不注意,只喊了一聲“三”,就往下一俯身,我倆便開始自由落體了。劉文琪也從飛機上下來了,我全程喊叫,他一路欣賞美景,神態自若。
第一次跳傘,就像是《戰爭之王》中提到的首筆交易,感覺自己還沒準備好,就結束了。雙腳再次踩到大地的感覺真好。
他說:“感覺如何?”
我:“感覺很棒,很興奮!”
他:“興奮到腿發抖嗎?”
我:“嘴巴在說謊,身體卻很誠實,坦白來說,我還沒緩過來。”
他:“生活中有很多人就像你一樣,不,他們比你搞笑多了。”
我:“我承認我膽子小。”
他:“我不是說這件事。”
我:“那是什麼事?”
他:“是關於地球的認識。”
在他看來,很多人不敢坐飛機,覺得雙腳在地上才是踏實的。然而地球本身就在太空中懸浮着,地球就是一艘龐大的宇宙飛船,每個地球人本質上都是“太空人”。不過,在土地上生活久了,很多人已經遺忘了“太空太空人”的本質,這是一件深深的悲哀。
人類只有把本質屬性釋放出來,才能徹底地成為星際旅行者,真正成為宇宙居民。未來的人類必然會成為一個整體,大家都拋卻私心、跨越差別,再也沒有國家之分、民族之別。到那一天,地球上只有地球帝國,大家都是帝國成員。唯有此,人類才能完成文明升級,成為宇宙的開拓者。
他這一段不着邊際的話語,讓我顫抖的雙腳趨於平穩,他的看法很超然。是啊,地球是懸浮在太空之中的宇宙飛船,我不應該恐懼跳傘。
我被他的解釋說服了,他總是思路奇特,能以獨特又合理的觀點說服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