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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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到XX廣場的時候何媛已經在商場裏面等我了。她穿着一身淑女風的粉色連衣裙,扎着兩條小辮子,一雙清澈的眸子閃動着晶瑩的光,簡直可愛極了。我可就相形見絀了,衣服上面左濕一塊右汗一片,額頭佈滿了汗珠,小白鞋也沾上了灰土,髒兮兮的,簡直狼狽極了。
她沒有責怪我比她晚到,而是露出溫柔的笑容說:“走,先陪我看看衣服。”
商場裏和外面彷彿兩個世界。中央空調里吹出來的冷氣瞬間讓我被曬得發燙的身體冷卻了下來,一顆躁動不已的心也緩緩慢了下來,回歸到正常的軌道上,這讓我不得不感激一個叫威利斯·開利的外國人,不然我很可能因為在外面這持續的高溫下走這麼遠的路程而暴斃。但是何媛身上散發出來的一陣陣幽香又將我的心撩撥到劇烈加速起來。我偷偷看着她的側臉,白皙的臉上暈着一絲紅潤,煞是迷人。
被何媛迷住的好像不止我一個。我看到商場裏有很多男的都在看她,只是他們看的地方不一樣。他們有的看何媛的臉蛋,有的看何媛的身材,還有的皺了皺眉看着陪在何媛身邊的我,最後還有的盯着何媛裙子下面光潔的地板目不轉睛。我猜他們在想:“靠,為什麼商場的地面不用鏡子做地板?”
陪着何媛逛了附近兩個大商場才買完衣服和她需要的化妝品等,大包小包一共十幾個,我都給她拿着。她為了表示感謝,給我也買了一身陽光帥氣的T恤和短褲,我一邊笑着說不用,今天就是陪你來逛街的,一邊把衣服往櫃枱拿示意前台一起結賬。
她還請我吃了一頓牛排,其實這才是我的主要目的。衣服可以不要,但是晚飯一定要蹭。這是我第一次吃牛排,拿着刀叉生疏而笨拙地搗鼓着,半天也沒切下來一塊。何媛噗噗直笑,示意我看看她是怎麼做的。我照着她的葫蘆去畫瓢,結果切出來的又大又丑,好歹勉強能塞到嘴裏,只是那姿勢說不出的彆扭和難看。我三下五除二就吃光了,何媛盤子裏還有一大半。我意猶未盡,不好意思地看了看正在細嚼慢咽的她又瞅了瞅旁邊的一份意麵,然後又大口大口吃了起來給她留了一小口,她搖了搖頭表示不吃,我想想也對女孩子吃的少,也就當仁不讓一口吃掉,最後喝了一滿杯果汁,幸福而滿足地打了個飽嗝。
何媛笑得很開心,說我很有意思。我說你意思是對我有意思嗎?她說,我對你的有意思有意思。我說,我意思你對我的有意思有意思是不是意思對我有意思。她突然看着我不說話了,我想:“哼哼,就不信你能明白我的意思!”
何媛喝了兩口果汁,拿餐巾紙擦了擦嘴,又從包里掏出一塊小鏡子和口紅塗抹了起來。我靜靜地看着她,她塗完后抿了抿嘴唇,說:“我們去看電影吧。”我一愣,瞅了一眼擺滿旁邊座位大大小小的購物袋,說:“咱們這得訂幾個座位?”她噗嗤一聲笑了起來,說:“咱們先把這些送回去啊,打個車回去也就十幾分鐘,現在才剛剛九點,咱們看晚場的電影來得及!”我“哦”了一下,拿起購物袋跟着她出了商場,上了出租車。沒過多久,車子停在一個小區門口,高樓里散散落落亮着的燈光在夜色里點綴着。她示意我下車,然後付了錢讓我幫她把東西送上樓。
跟着她過了兩三道門禁,坐着電梯到了18樓。她一個人租了一個兩室一廳的套房,裏面傢具齊全,裝修豪華,和我的茅房簡直是天差地別。我驚訝得張大了嘴巴一時合不攏來,
她看到我略微有些誇張的表情不禁笑了一聲,說:“愣着幹什麼,趕快把東西放下啊!”我這才回過神來,將購物袋往沙發上一放,嘴裏嘖嘖發出羨慕的聲音,說:“你一個人住這麼大的屋子啊?”她說:“這還大嗎?這裏可比我家小太多了。”
我好像能想像得到她家的樣子。
“你這裏一個月租金多少錢?”
“兩千八。”她隨口一答。
“乖乖!我一個月工資才一千八!”我心裏打了個鼓,這真是人比人氣死人。
她從冰箱裏給我拿了一瓶可樂,然後問我喜歡看什麼類型的電影。
“都行,看什麼電影不重要,重要的是和誰一起看。”我喝了兩口冰涼的可樂,一股汽從我的喉嚨里竄了出來,讓我非常不雅地打了兩個拉着長音的嗝。
她笑了笑,說:“我們打車先去電影院看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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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我第一次在電影院看電影,也是我第一次跟女孩子在電影院看電影。我的心一直被一種莫名的情緒纏繞着,我的腦子裏也亂七八糟的,不知道想着什麼東西,所以全程我都沒在好好看電影,而總是在隨着屏幕上變換着畫面的不同光線的映照下不斷地偷瞄何媛的側臉。她比電影好看。
電影散場的時候已經快十二點了。這個地方離我住的地方太遠,走路回去幾乎得兩個小時,而且我今天已經精疲力盡,無法再走那麼遠的路。
我有些為難地看着何媛,猶豫了半晌,終於在何媛打上了出租車給我說了聲再見準備離開的時候我叫住了她,面色有些難堪地對她說:“我住的地方離這裏太遠了,我……”我還是停頓了一下,就像喉嚨里忽然塞了什麼東西,吞了一下。
何媛看着我奇怪的樣子,忽然會心一笑,說:“上車!”
我一愣,還沒來得及說什麼,她一把將我拽上了車。我們並排坐在後座,誰都沒有再說話。夜裏路況很好,不一會兒出租車就駛到了小區樓下。何媛剛付完錢,司機正要走時被我一下子叫住,他回頭打量了我一下,我示意他稍等。
我有些訥訥地說:“能借我點錢打車回去嗎,下個月發工資了就給你。”
何媛一愣,說:“幹嘛要回去啊,你剛才不是想在我這裏住一晚嗎?”
我呆了一下,片刻后忽然感覺我的臉滾燙起來,就好像在毒辣的太陽下暴晒了許久一樣,心臟也跳的十分厲害,剛想解釋說我其實沒有這個意思,但是聲音在嗓子眼裏打了個轉又被吞了下去,然後略微有些發顫地說:“你……你說什麼?我在你這裏住一晚?”
何媛忽然笑了笑,說:“對呀,你打車回去也很晚了,不如在我這裏住一晚,明天咱們一起去上班。”
我扭扭捏捏,拿着購物袋的手不停晃動着,一副惺惺作態的樣子,說:“這……有些不太好吧?”
小區門口的燈光下我看到司機一臉的不屑,好像在說:“切!假什麼正經!”然後沒等我開口就踩了一腳油門疾馳而去了,消失在遠處的黑暗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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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媛租的是兩室一廳的房子,我就睡在另一間卧室里。她的屋裏有備用的洗漱用品,我用了一套,草草沖了個澡后就躺在溫軟的大床上,雖然精神十分興奮但是身體卻很疲乏,漸漸地還是沉沉地睡去。
第二天還是何媛叫醒的我,我睡得太沉了,就好像很久沒有好好睡過覺一樣。我確實很久沒有在這樣舒適的大床上睡過覺,準確地說,應該是從來沒有過,所以一下子竟似醉在了床上。
我簡單洗漱了一下,換上了昨天何媛給我買的一身衣服,她讓我把換洗的衣服扔進洗衣機等她回來再洗,然後又從冰箱裏拿出了牛奶和麵包,我們出門打了車去火鍋店上班。
一路上我在想一會兒經理看到我會怎麼樣。我想應該是這樣的:我們一進門看到經理黑着臉坐在大廳里。他看到我和何媛一起進來,還有說有笑的,氣就不打一處來,猛地從椅子上站起,把我倆嚇一跳。他瞪着我,臉色陰沉,說:“你還想不想幹了?竟敢私自曠工!”我一臉無辜地說:“沒有啊經理,昨天在電話里你不是答應我請假了嗎?我哪敢私自曠工啊!”經理的臉氣鼓鼓的,眼神里的殺氣噴薄而出,怒吼着:“趕緊收拾一下滾蛋!”我就這樣被炒魷魚了。
我需要想個對策,不能讓經理就這麼把我炒了,我還沒掙到他口袋裏的錢呢死也不會甘心的。我覺得需要主動承認錯誤,爭取寬大處理,然後承諾接下來更加賣力地幹活,絕不會不服從命令,嚴格按照領導的意願完成各項工作上的或者非工作上的事宜。經理看到我認錯態度誠懇,對他的保證鏗鏘有力,應該不會讓我滾蛋,畢竟再找一個像我這樣對他唯命是從的員工肯定不會很容易。
這麼想着,我們到了店裏。經理還沒過來,王大廚倒是一臉怒氣地盯着我,吼了一聲:“你昨天幹嘛去了?”
我說請假了。他說我是你的主管,你請假怎麼不給我說?我說給經理打過電話了。他的面子有點掛不住,好不容易管着一個人,這個人還不把他放在眼裏。他怒氣沖沖地說他這個月不會給我表現獎還要扣我工資,讓我自己看着辦。我一聽要扣我工資火就不打一處來,馬上跳了起來說憑啥啊,我正常給經理請假又沒犯錯憑什麼扣我工資,再說我的工資又不是你發的你他媽有什麼權力扣我的工資?就在我和王大廚吵得面紅耳赤的時候經理來了。
王大廚一看經理來了一下子硬氣了起來,聲音拔高了五度,說老子是你主管就有權力怎麼著?能幹就干不想幹了就滾蛋!我面紅脖子粗地正要反擊,經理制止了我們,說馬上都給我滾蛋!
經理竟然不幫着王大廚說話,大家都很驚訝,包括王大廚自己。他有點不敢相信地看着經理,經理揮了揮手讓他作罷,就去了辦公室。我也很驚訝,經理一句都沒提昨天我請假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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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跟王大廚鬧了矛盾,為了減少和他見面,我自主來到樓下做起了服務員,不再到廚房幫忙。王大廚去找了經理幾次,經理也只是揮揮手讓他出去沒理他,這樣他就很鬱悶,我這個上班還不到一個月的新人竟敢當著所有人的面頂撞他,讓他難堪,關鍵是當我頂撞他不給他面子的時候沒有一個人幫他說話,都在那裏看戲,這讓他越想越氣憤,最後一撒手說老子要休息,就罷工回去了。
我們都看到王大廚摔門而出,那些服務員就在小聲議論,說到底發生什麼事了,王大廚一走沒人調製鍋底那還怎麼營業?於是就有人提議說找美姐讓她去問問經理看看要怎麼辦。這個時候大家才發現原來美姐今天沒來上班。
有人說:“美姐昨天也沒來,該不會是出了什麼事吧?”
也有人說:“看經理今天這個樣子,應該是發生了什麼事!”
於是她們開始八卦起來,有的說美姐來月經了,有的說經理和美姐鬧掰了,然後在鬧掰的這件事上又開始了猜測,有的說經理跟美姐約會不捨得花錢,有的說經理跟美姐約會經理又跟別的女人好上了,還有的說經理跟美姐約會美姐嫌經理時間太短傷了經理的自尊等等。
我見何媛上樓去了我也就跟了上去。我和她來到經理辦公室,經理抬頭瞄了一眼見是我們也沒說話擺了擺手讓我們出去。何媛沒有出去,我見何媛沒出去我也沒出去。經理這才抬頭看着我們,臉難看,臉色更難看。他的半邊臉微微腫起,眼神獃滯不再像平日那樣色迷迷的,整個人沒精打采像是拉稀拉虛脫了一樣。
何媛問:“經理,王大廚回去了,現在店裏沒人調製鍋底怎麼辦?”
經理望着何媛好一會兒才輕輕地說:“走了好,都走吧,我也該走了。”
我們沒聽懂他的意思,何媛又問了一遍怎麼辦。經理忽然怒了起來,大聲說:“你們怎麼辦我怎麼知道!我馬上就要被趕出去了,你們誰來告訴我我以後怎麼辦?”
我和何媛被他突如其來的怒吼嚇了一跳。看他的一反常態我們終於確定他發生了什麼事,但是又不能問。我們正要離開,經理叫住了何媛,讓她把所有人都叫上來,好像要通知大家一件事。我們走到門口的時候,聽到他在喃喃自語:“怎麼辦,怎麼辦……”
我和何媛把所有的人都叫到了經理的辦公室。經理抬頭見我們都來了,嘆了口氣,頓了一會兒才開口說:“從明天起我就不在這裏了,過兩天有其他人來接手這個店。你們要是還想在這個店幹下去的就先在家休息,會有人給你們打電話,要是不想乾的今天就把工資領了。”
有幾個人在裝腔作勢地關心經理髮生了什麼事,經理只是搖了搖頭。有的還流下淚來說經理走了這個店待着也沒意思,然後那邊登記領工資的時候又說肚子疼先上廁所去了。何媛看了看我,意思問我怎麼辦。我說還有不到一個月就開學了,這家店換主人的話像我倆這樣也干不到一個月的暑假短工人家也不一定會要,何媛點了點頭,於是我和何媛都登記了。
經理拿着登記表一看,除了我和何媛登記了,其他人都沒登記。他讓其他人先收拾一下回家休息,讓我和何媛留了下來。他從錢包里掏出一沓錢來,數了數,給了我們。我數了一下,一共3600,意思是我和何媛每人1800,就算是發了一個月的工資。他看了一眼何媛,然後又把頭埋到桌子上,讓我們出去的時候把門關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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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何媛出了火鍋店。我說本大爺終於有錢了,今天我請客。這是我第一次打工掙到的錢,拿到手裏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滋味。何媛看了我傻呆傻呆的樣子噗嗤一聲笑了起來,我也跟着笑了起來。
我和何媛先回到她的房子裏把我昨天換下來的衣服取走了。何媛非得要去我租的地方去看一看,我有些窘迫,但也無可奈何。
拐過那些逼仄的窄道的時候,白天在屋裏的男人女人都朝何媛張望着。地上一灘一灘的黑水和散落在院裏的垃圾發出一股刺鼻的味道,何媛捂了捂鼻子。我們到了鐵門前,她的目光就落在門上的圖片和文字上。我趕緊打開門,開了燈,屋裏一股熱浪襲來,我讓她等一下再進。
屋裏很悶熱,我就沒有關門。我看到門外有幾張來看熱鬧的臉,他們可能在好奇同樣一件事:這個小夥子大白天帶個美女到小出租屋裏幹什麼?何媛已經出汗了,汗水浸濕了她的T恤,裏面的胸罩若隱若現。我不好意思地看了一會兒,見她絲毫沒有察覺,就指了指她的胸部,說,我看見了。她明白了過來,笑着說:“流氓!”
我承認我是流氓,但我不會耍流氓。我說這屋裏也沒啥好看的,咱們走吧。她忽然問:“住在這裏是什麼感覺?”我一愕,想了一下,說:“大概就是生活的感覺吧。”她又問:“生活是什麼樣的感覺呢?”我呆住了,因為我也不知道怎麼回答她。
何媛還不願意走,在我的床上坐了坐,又去衛生間看了看。透過那面有道裂痕的鏡子,我看到她的側臉,上面有兩道汗水,在下巴前凝成了一滴汗珠。何媛忽然“啊”的一聲慘叫就往我懷裏撲了過來,我沒有反應過來,差點摔倒在地上。她指着馬桶下面說:“有大黑蟲!”我這才明白她看到蟑螂了,笑呵呵地摸了摸她的頭說沒事,蟑螂一般不咬人,不過你身上這麼香,估計馬上就要來咬你了。我看到她的眼角有淚花,拉着她出了屋子,給她用紙巾擦了擦汗水,還有眼淚。
等到她平復下來了,她說:“我很怕蟲子,我沒見過那麼大的蟲子。”我說我也很討厭蟑螂,它們就喜歡在陰暗潮濕的地方扎窩,我這個地方的環境正適合它們生活。她看了看我,說:“那你怎麼還住這裏呀?”我苦笑了一下,說:“因為這個地方便宜。”心裏想:“這大概就是生活的感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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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商場裏的人也很多,一樓的咖啡廳里坐着許多閑聊的人。我們找個地方坐下了,何媛要了兩杯咖啡。我以前只在電視上見過,沒有喝過,學着別人的樣子裝模做樣地品了品,還咂了咂嘴。何媛問我接下來打算怎麼辦,我說快開學了,也沒法再找工作了,只能準備回去了。
她說:“你要走?”
我點了點頭,又啜了口咖啡,真難喝。
她問:“那你準備什麼時候走?”
我想了想,說:“就這幾天吧。”
她看了我一會兒,又問:“那你離開了以後還會和我聯繫嗎?”
她突然這麼一問,我竟有些錯愕。我的心跳突然加速,支支吾吾地半天一個字也沒說出來。她淡淡地一笑,把視線從我臉上移開,沒有追問下去的意思,靜靜地喝起咖啡。這個時候我的心裏在罵我自己:“真沒用,為啥不說出來?這個問題有這麼難回答嗎?”我在旁時不時偷偷瞥眼看她,她的睫毛可真好看,這個時候我更想罵自己是個廢物了。她似是發現了我的小動作,露出嬌美的笑容來。忽而,她拉起我的手,說要帶我去一個地方。我跟在後面,感覺臉和耳根熱辣辣的滾燙。
我跟着她來到一條繁華的步行街,街道狹窄,擁擠着來來往往的人們。兩旁都是一家家裝修風格各異的小商鋪,門口擺滿了各式各樣的商品。我們來到一家賣小飾品的商店,何媛說要給我挑一件作為紀念禮物,說以後我看到它就能想起她。我嘿嘿傻笑,何媛挑了幾樣問我喜歡哪一個,我說都可以,只要是你送的我都喜歡。她也笑了,最後選了個銀色珠子串成的手鏈,說這個簡單挺適合我的,我點了點頭。
她買完以後就給我帶上了,然後朝我伸了伸手。我心想不是送給我的嗎,怎麼還找我要錢啊?這串手鏈花了兩百多,我可真捨不得這麼花錢買奢侈品。正在猶豫之際,她忽然嗔怪了一聲,說:“你就沒有什麼要送給我做紀念的嗎?”我這才醒悟過來,原來不是找我要錢啊,可我送什麼給她好呢?我想了一想,心中已有計較,便露出微笑,頓了一頓,掩飾一下略帶尷尬的臉色,說:“等我回去準備準備,好了我就送給你。”她放下手,笑着說:“這還差不多!要好好準備!”我嘿嘿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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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花費了很大精力才買到材料和工具——我要送給何媛一個親手雕出來的木雕。我在上初中和高中的時候就是靠這門手藝吸引了眾多的女孩給我寫情書。雖然到了大學這招並不好使,吸引不到漂亮姑娘就沒有展露,但是手藝還在,沒有荒疏。
這幾天陪着何媛逛街,她用過各種問話想要試探出我到底想送給她什麼禮物,但我都避而不答,讓她再等等,就快好了。過了幾天何媛見我還沒有要送給她的意思就有些不樂意了,一定要到我住的地方看看我在搞什麼鬼把戲。我連忙擺了擺手,說你一個如花似玉的小姑娘到我住的地方就不怕我耍流氓嗎?她瞪了瞪我,幽怨地說:“你上次不是都已經耍過流氓了嗎!”我拿手在空中捏了捏,不屑地說:“上次只是看了看,這回你要是敢去,我就耍真流氓了!”何媛突然撲哧一聲笑了,說:“臭流氓!”我呵呵傻笑了一陣,過了會兒,說:“再給我一晚上的時間,明天一定送給你。”
晚上我趕工趕到了凌晨兩點,一個栩栩如生的愛神丘比特就出現在我的手裏了。我來回看了看,總覺得少了點什麼,可是腦子裏已昏脹地像是塞滿了糨糊。正要迷迷糊糊睡去,忽然聽到外面有女孩叫喊的聲音。我對女孩的聲音很敏感,那絕對是沒有聽錯的,當下抖了個機靈,穿上拖鞋輕聲開了門在拐角的地方偷偷往那邊望去。皎潔的月光下,透過那些繩子上掛着的內褲,我看到一個女孩帶着眼罩被兩個強壯的男人帶着上了樓。
她似乎在掙扎,又似乎沒有反抗,我沒看清楚。等過了一會兒我躡手躡腳沿着牆壁靠近樓梯口,早已沒有了他們的影子。我聽見他們好像是往四樓去了。三樓我去過,那是房東和一幫闊太太天天打麻將的地方,也是一幫神秘的有錢少婦住的地方,可是四樓我從來沒有上去過。我看了看那個眼鏡男的屋子,屋裏沒有燈光也不知道他有沒有回來。腦海里忽然閃過他之前說的話,讓我沒事不要往三樓四樓跑,那不是我該去的地方。這句話一下子又勾起了我的好奇心,我抬頭朝樓梯上面看了看,灰色的台階彷彿正在通向一個未知的世界,周圍冷氣森森,向我逼來。忽然一個聲音喝道:“你幹什麼的?”把我從凝想中拽了回來,原來我不知不覺上到了三樓,正要往四樓走去,被樓梯口的兩個男人叫住。
我抬頭朝他們看了看,肌肉發達,四肢健壯,一身保鏢的行頭,連忙往後退了幾步,顫着說:“黑燈瞎火的走錯了,抱歉抱歉。”轉過身頭也沒回就往樓下跑,奇怪的是他們也並沒有要追我的意思。
我回到屋裏,趕緊把門反鎖,覺得不踏實,又將方凳抵住鐵門,這才慢慢從驚恐之中恢復過來。這樣一來,睡意去了大半,不敢開燈,藉著透過小窗照進來的月光,我又拿起了那個丘比特木雕,看着看着拿起刻刀,在木雕的後面刻下了“流氓贈”三個字。由於看的不是很清楚,刻得歪歪斜斜,實是強行加了一處敗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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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醒來已是中午,何媛給我發了幾個信息,問我們什麼時候見面。我揉了揉眼睛,擦了擦汗,回了個老時間,老地點。
天上大朵大朵白色的雲,太陽時不時被隱在後面。乾燥而溫熱的風打在臉上,汗珠就忍不住地從臉龐滴落。我穿上何媛給我買的T恤和短褲,在商場的門口等着她了。
我遠遠地看到了她,一身白色碎花束身連衣裙,帶着一頂遮陽帽,就這麼裊裊婷婷地向我走來。
她一見我就笑了起來,忽而微笑一收,手伸了出來。我知道她的意思,從背後拿出木雕放在她的手上。很顯然我送的這個玩意兒出乎了她的意料,她接過去左瞧右看,看到後面三個歪歪斜斜的大字之後噗嗤一聲笑了起來,說:“這是你自己做的呀?”還沒等我說話,她又補充了一句:“真丑啊!我就勉為其難地收下吧。”我一生氣就要去奪過來,她將木雕往後一藏,我們就嬉鬧着進了商場。
當我看到別人看着何媛手上的木雕都露出奇奇怪怪表情的時候,我才知道木雕可能真的有點丑。我覺得他們會朝我瞅一眼,然後心裏想這個小子是怎麼找到這麼丑的禮物送給這麼漂亮的女孩子的。我在想,難道我的看家本領不太行了?反正我不管,看何媛好像並沒有嫌棄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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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陽下山以後溫度才慢慢降下來,行人的身影也漸漸多了起來。我們在街旁漫無目的地走着,兩個人的臉上都寫着“我有心事”。
夏夜的風吹過何媛的衣擺,也吹過她的頭髮。天上的星星一閃一閃的,就像她看着我的眼。我們把一盞盞路燈摔在身後,身前又迎來一盞盞。終於在一盞路燈下我停步了。
我說,我明天就要離開這座城市了。
何媛沒有表情,好像早就知道一樣,說,我送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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蔚藍色的天空中几絲浮雲遮不住強烈刺眼的陽光,車站外邊的街道上車水馬龍行人熙熙攘攘。我背着行李坐在了候車室上,看着電子鐘上的時間一秒一秒地跳動閃爍。何媛就坐在我的身旁。
我上車的時候何媛一把抱住了我,說之前我佔了她的便宜這次她也要佔我的便宜。我也緊緊地抱住了她。那司機看着不耐煩了說你們再不放開我就開車走了,空轟了一下油門把我倆嚇一跳,就這樣我倆被分開了。她說,我們一定要常聯繫。我點了點頭說一定會的你放心好了。
我上了車,找到了自己的座位坐下了。我向車窗外的何媛揮手作別,然後低下頭看着何媛送我的手鏈,又看了一眼手機通訊錄里她的電話號碼。我的手指在刪除鍵上面顫抖着,正要按下的時候忽然收到了何媛的短訊。我心裏一酸,將臉偏向了窗戶,看到了她那可愛的單純的微笑着的臉。她朝我揮了揮手。
大巴車駛出了車站,順着我來的時候的路線反向走着。窗外的景色依舊,只是再也見不到何媛那張可愛的笑臉。
我看着車窗外我正要離開的這座城市,它一如既往地繁華不為任何人或喜或悲,我離開了它也不會知道。它不知道我曾經來過這裏,並且在它其中的某一個角落生活過。房東的茅房還會住着下一位像我一樣寒酸的租客,但他卻不知道上一任悲催的傢伙就是我。樓房的四樓我沒有上去過,二樓的眼鏡男也不知道怎麼樣了,還有他隔壁的姑娘。
陽光鋪在寬闊的街道上,各種車輛堵在一起水泄不通,行人匆匆忙忙表情冷漠為了生活已不知笑容是什麼,公交車站站滿了目的地不同的一群又一群乘客,而我對着窗外的這一切獨自黯然神傷。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