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她是純血人類（1）

師師感覺自己似乎睡了很久很久。

她渾身無力，四肢疲軟，意識一直渾渾噩噩的，許多記憶都變得模糊不清了。

而更讓她痛苦的，是她的腦袋。

受到重創的大腦混沌不堪，密密麻麻如針扎一樣的刺痛不斷傳來，連呼吸都變得異常困難。

她是誰？

她現在……又在什麼地方？

半睡半醒之際，師師好像做了一場很漫長的夢，腦海里斷斷續續地閃過了許多記憶片段——

那是一家偏僻又破舊的孤兒院。

一個穿着白裙子的黑髮女孩抱着玩偶熊，孤零零地站在草坪上。

而在不遠處，兩個小孩正對着她竊竊私語。

“哎你說，師師她為什麼沒有耳朵和尾巴？還不能變成動物？”

“我聽院長奶奶說了，她是殘疾獸人，不能變身的，我們別和她玩，小心被她傳染了，變成和她一樣的殘疾獸人。”

“好，我們都離她遠點。”

兩個小孩手牽着手，越跑越遠，只剩下黑髮女孩一個人安靜地站在原地。

等其他孩子都離開了，她才慢吞吞地轉身回到孤兒院裏，可剛走進樓梯口，她就聽到裏面傳來院長奶奶疲憊的聲音。

“唉，師師這孩子性格很古怪，她沒有朋友，其他孩子也都不喜歡她。”

“她體質太弱了，三天兩頭的生病、吃藥，每次都要花很多錢。”

“你也知道，孤兒院經費一直很緊張，我在考慮要不要把她送走……”

女孩沉默地聽着這些話，低着的臉上看不清表情。

接下來的畫面發生了變化。

很快，師師眼前的場景轉變成了一間辦公室，之前的黑髮女孩也成長為了一名妙齡少女。

辦公室的門被打開，一個穿着西裝的男人走到她面前，將一份文件遞給了她。

“你也知道，你是個沒有獸型特徵的殘疾獸人，沒有大學會要你，出去也找不到工作，”男人語氣冷漠地說，“你唯一的特點就是長得漂亮，和傳說里的人類幾乎一模一樣，想賺錢給你養母治病的話，只能進娛樂圈。”

少女沒有說話。

她靜靜地坐在那裏，背影纖細窈窕，垂着的黑色長發遮住了她大半張臉，僅露出蒼白的下巴尖，給人一種弱不禁風的羸弱感。

“簽吧，簽了這份合同，你以後就是我們公司的藝人了，”男人點了根煙，漫不經心道，“我們已經為你準備好了人設，相信我，你絕對可以紅。”

少女沉默許久，最終還是拿起筆寫下了自己的名字。

畫面再次變化。

在經紀公司的操控下，少女如願以償地出道了。

也就是這時候，她終於知道了經紀人為她準備的人設是什麼——“一位擁有人類血統的獸人少女”。

但這分明就是謊言。

少女惶惶不安，想要放棄，卻又被周圍人逼迫着不得不往前走。

更讓她痛苦的是，她不會演戲，也不會唱歌跳舞，性格沉悶又沒有綜藝感，是個不折不扣的花瓶美人，每次參加活動都會被人質疑或者嘲笑。

漸漸地，少女的名氣越來越差。

她就像一顆絢爛的流星，僅僅在天空劃過一道亮痕，便迅速墜入黑暗。

熱度下降，粉絲流失，可偏偏就在這時候，她的經紀公司推出了一名可以完美替代她的新藝人——

一個出身高貴、且真正擁有部分人類血統的人魚女孩。

原來少女的出道，只不過是一場居心叵測的造勢計劃。

很快，在“知情人”的爆料下，少女擁有人類血統的謊言被無情揭穿，無數媒體和營銷號瘋狂轉載，一夜之間臭名遠揚。

而人魚女孩卻在經紀公司的運營下，踩着她成功地圈了一波粉，收穫了大量名氣。

畫面飛轉，無數場景眨眼間浮現在面前，又很快地破碎消散，唯有師師始終停在原地，宛如局外人一樣平靜淡漠地注視着這一切。

故事的最後，是孤零零地站在黑暗中的少女。

少女捂着臉，小聲哭泣着，淚珠不斷地從指縫中墜落，纖細的身子止不住地顫抖。

她是誰？

冥冥之中，彷彿有股神秘的力量控制了師師，讓她情不自禁地從天空墜落，來到了少女身邊。

同一時間，少女若有所覺地抬起頭，與她對視一眼。

師師終於看清楚了對方的模樣。

——那是她自己的臉。

師師猛地驚醒了。

昏暗的房間裏，她睜大雙眼，急促地呼吸着，失去焦點的視線從模糊逐漸變得清晰，直到看清楚周圍的場景：

雪白的天花板，明亮刺眼的白熾燈，乾淨整齊的床鋪，還有其他穿着藍色條紋衣服的病人。

離她不遠的床頭柜上，此時正放着一個水杯，縷縷白霧從杯口升起，杯身上印着一行紅色的小字——白狐市第一人民醫院。

醫院……

看着這一幕，少女微微一愣，臉上露出些許迷茫之色。

她還記得自己在睡着之前，似乎正坐在家裏玩遊戲，好不容易才通關了最後一個世界，就稀里糊塗地暈倒了。

結果一覺醒來，她就莫名其妙地出現在了這個地方。

……還多了一段並不屬於她的記憶。

“師師姐，你醒了啊？”

正在這時，旁邊有人驚訝地叫了一聲。

師師偏過頭，發現說話的是一個年輕男孩。

對方頭上頂着兩隻可愛的兔耳朵，一雙暗紅色的眼睛裏滿是驚喜。

師師認得他，他是夢裏少女的助理，名字叫姜小可，性格活潑可愛。

所以，她這是穿越了？

穿成了夢裏那個和自己同名同姓的少女？

“師師姐，你還好嗎？要不要再休息一會兒？”

姜小可見師師一言不發，以為她還在為剛剛的事情傷心，連忙走過去把熱水遞給她，心疼地說道：“網上那些人真的太過分了，不該那樣罵你的……當初也不是你決定要做人設的，明明、明明是公司那邊……”

話到一半，兔耳男孩便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連忙閉上了嘴巴，只是神色還有些忿忿不平。

師師知道姜小可為什麼會生氣。

她穿越過來前，正好是原主假人設被曝光的時候，原主身子本來就弱，又看見了網上鋪天蓋地的辱罵，急火攻心下竟直接暈了過去，高燒了一天一夜才退。

而現在，師師成為了“師師”。

雖然不清楚自己為什麼會來到這個世界，還莫名其妙地變成另一個人，但師師作為二十一世紀的地球人，平日裏看多了穿越劇，對這種情況並不陌生，驚訝過後，很快就接受了現實。

無論如何，她既然來了，那她就得好好地活下去。

帶着原主的那份一起活下去。

“我沒事的，你不用擔心我，”師師垂下眼眸，輕聲說道，“小可，我的手機在你那裏嗎？萬景山有給我發消息嗎？”

萬景山，就是原主經紀人的名字。

當初正是他在路邊發現了原主，極力勸說她進入娛樂圈，連用原主做踏腳板的計劃也是他想出來的。

先前原主也不是沒有想過要澄清事實，但萬景山不斷地用言語恐嚇和威脅原主，迫使她不得不按照公司的指示做事。

如今真相暴露，也不知道公司那邊會有什麼新的安排。

師師心裏隱隱有了猜測，卻並沒有說出口，而是抬頭看向姜小可，準備找他拿回手機。

但讓她沒想到的是，兔耳男孩此時竟獃獃地站在原地，一雙眼睛直愣愣地盯着自己，模樣看着傻極了。

這是怎麼了？

師師蹙了下眉頭，疑惑地喚道：“小可？”

“啊！不好意思師師姐，我、我走了下神！”

姜小可渾身一顫，總算是反應了過來。

他白嫩的臉蛋漲得通紅，手忙腳亂地在包里翻起了東西，可他的眼睛卻始終注視着病床上的黑髮少女，怎麼也挪不開絲毫。

姜小可一直都知道師師長得極美，即使放在美人云集的娛樂圈裏，也是最拔尖的那一批，但經過這麼多天的相處，再好看的人他也早就看習慣了。

可不知怎麼的，看到師師醒來后的第一眼，姜小可突然從她身上感受到了一種難以抗拒的吸引力。

那種吸引彷彿來自靈魂深處，令他情不自禁地為之着迷，想要靠近她，想被她撫.摸，恨不得立即變成獸身，將自己柔軟的肚皮露在少女面前。

……簡直像被蠱惑了一樣。

男孩的心跳得越來越快，兩隻兔耳僵硬地豎起，紅得幾乎要滴血。

他連忙地從包里掏出手機，將它遞給了師師。

“師師姐……你的手機，給你……”

話音落下，男孩便抓緊了懷裏的包，慌慌張張地轉身跑走了。

看他的背影，竟有種落荒而逃的意味。

師師：？

什麼情況？

師師有些摸不清姜小可的想法，但沒等她想下去，手裏的手機便傳來一陣震動，來電顯示上備註着“萬景山”三個字。

正好，他來主動聯繫她了。

少女垂下眼眸，輕輕點擊錄音鍵，再按下接通鍵。

沒等她開口說話，話筒里便傳來一陣劈頭蓋臉的怒罵——

“師師，你膽子肥了是不是，為什麼現在才接電話？是不是故意的！？”

“我告訴你，不要想動什麼歪心思，你已經洗不白了！”

“你的合同還在我們手裏，違約金可有足足三千萬，現在你名聲差歸差，但只要肯聽我們的話，好歹還能賺點錢，小心你以後被雪藏，連節目都上不了！”

三千萬的天價違約金，這便是公司能隨意拿捏原主的底氣之一。

除此之外，合同里還有各種不公平的條約，比如藝人必須完成公司安排的一切工作，賺來的收入要上交百分之八十，解約后兩年內不能接任何通告等等……

簡直把原主吸血吸得連骨頭渣子都不剩。

要是坐在這裏的是原主，怕是早就被方景山這一連套的話術給嚇到了，只能乖乖聽對方的話。

但身為局外人的師師卻能看出來，他只是在虛張聲勢。

“被雪藏？我不信，”少女垂下眼眸，語氣平靜，“你在說謊。”

能給出這種剝皮合同的經紀公司，怎麼可能會輕易就雪藏她？更別說她目前的狀況還是公司精心謀劃出來的結果。

黑紅也是紅，不把她最後的價值榨盡，他們是絕不會放過她的。

“你倒是聰明了一點。”

萬景山有些驚訝，卻沒把師師的變化放在心上。

畢竟在他看來，師師不過是個最無用的殘疾獸人，家裏又還有一個重病的養母要治病，正是急需用錢的時候。

就算看穿了他們的計劃，她又能怎麼辦？又有誰會相信她？

當初他會選擇用師師來給別人造勢，正是因為知道她無依無靠，容易掌控。

“通知你一聲，公司給你接了一個綜藝，你記得去參加，”方景山漫不經心道，“和你一起參加綜藝的，還有珈露，你應該對她不陌生吧，畢竟人家可是真正的有人類血統的獸人，和你這種贗品不一樣。”

“你的任務很簡單，就是給她當綠葉——用你的愚蠢和自私，去承托她的善良和美好，”他冷冷道，“劇本過兩天我會發給你，這是你現在唯一的用處了，好好想想你家裏人吧。”

說完這些話，萬景山便自以為已經完全拿捏住了師師。

可讓他萬萬沒想到的是，電話那端的女孩並沒有被他的話語影響。

“我不答應。”她輕聲說道，語氣冷淡又堅定。

“綜藝我會參加的，但讓我去襯托別人……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