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章 Chapter 144

下一秒，飛行器爆發齣劇烈的警報聲，艙內紅光閃爍。

「注意！注意！飛行器右翼損壞80，基礎功能基本喪失！已向空間站發射求救信號！」

「注意——」

幾人聞言，也跟着一起往窗外望去。

只一眼，莫康便狠狠咬牙：「這個距離怎麼會有無軌道流隕石？！」

無軌道流隕石一般只會出現在無地心引力主星存在的星域。

流隕石所屬的天體爆炸后，它們像是深空中的幽靈一樣在四處無規律滑動，直至與其他物質發生對撞才會改變方向，又或者遇到質量足夠大，擁有足夠強地心引力的主星，才會被其引力捕獲，成為主星外圍隕石帶中一員。

所以，他們明明已經穿過了隕石帶，引力已經這麼大了，怎麼可能還會有無軌道流隕石的存在？！

還沒等他想出個所以然來，飛行器再次猛地震顫。

「轟——」

巨大的拉扯力下，幾人齊齊往前一衝。

「我特爹的真是服了哇！」王開得掃了眼前方的磁暴口，怪叫一聲，看向駕駛員大聲道，「撤退啊！你想死別把你爹的命搭進去啊！」

駕駛員不耐煩地喊：「飛行器早被引力捕獲了，這是說退就能退的嗎！而且機翼受損我們根本沒辦法再穿過一次隕石帶！」

王開得煩躁道：「那你要怎麼辦？！」

駕駛員說：「只能繼續往大氣層內進近了。」

頌晨看着左側方的磁暴口，心率再次邁上一個新的速度，脊背騰起陣陣緊繃，卻還未到達峰值。

——這場意外還遠遠沒有結束。

頌晨用有些乾澀的嗓音問：「磁暴口迫降的生存概率是多少？」

莫康皺着眉說：「看位置，核心層約等於0，能控制在外圍的話，五五開吧，看經驗看運氣。」

空間站那邊半天沒有回聲，駕駛員又手動打開傳呼機，再次呼叫：「呼叫空間站，呼叫空間站，k991戰機於α-101外隕石帶受創嚴重，請求支援，收到請回復。」

空間站那端仍舊寂靜一片。

再遲鈍的人也能感覺到情況不對了。

頌晨沉默一瞬，輕輕吸了一口氣，果斷道：「整理裝備，清點武器。」

說著，她的手輕輕扣住了門上的手動開門凹槽，以備不時之需。

人類的身軀在宇宙面前實在過於渺小。

哪怕有了各類人體增強科技，宇宙的低溫和未知病菌還是能輕易奪走他們的性命。

頌晨煩嗎？

當然煩。

只不過現在容忍任何情緒存在，都將成為干擾她判斷能力的累贅。

無論是陰謀還是意外，只要不想死在這，該做的努力就還是要做。

五人也是經歷過無數次生死的人，此刻聞言，一言不發開始確認外骨骼狀態，順便帶上頭盔，確認內部氧氣循環系統能夠正常運作。

飛行器右翼失能，轉向功能也隨之報廢，駕駛員只能關閉推進器，盡量維持現有方向，讓引力牽引飛行器慢慢往深紅的星球靠去。

面前的紅色星球正在不斷放大，破碎大氣屏障處的磁暴口也越來越清晰。

頌晨看清了其中景象——這看似有跡可循的氣旋內部實則雜亂無章，從地面被捲起的橙紅色沙塵與罩風交織在一起，形成一道道可視的風刃狠狠相撞、消散，又重組，周而復始。

靠近中心的地方，罩風幾乎密集到讓人無法捕捉。

別說人體了，就算是最堅硬的物質扔進去，解體也就瞬間的事情。

而剛才先一步被引力吸過去的機翼碎片同樣沒能逃過磁暴口的吸力。

它們飛速往左偏移，最終被卷進了磁暴中心，然後被殘忍地撕碎，與千萬深紅沙塵融為一體，消失不見。

一時間，飛行器內出去幾人克制的呼吸聲外，再無其他響動。

半晌，坐在最左邊的李靠突然短促地笑了一聲，低聲說：「我咋突然覺得我們這份臨時工打得這麼虧呢？」

辛辛苦苦活到今天，結果被拐上那麼一艘有去無回的飛行器。

宇宙何其可怕，他們就算再強，目前也姑且還算是人，怎能與之抗衡？

趙甜卻道：「老闆，要是這次能活着回去，咱們打個商量，報酬五五開唄，算是精神損失費怎麼樣？」

頌晨無情道：「不怎麼樣。」

趙甜齜牙咧嘴地抽氣：「都是過命的交情了，這都拿不下——」

「嗚嗡————」

話音未落，就聽到機體再次發出緊繃的哀鳴。

眾人幾乎同一時間感受到——飛行器加速了——它正以更快的速度朝左方磁暴方向偏移。

而失去右翼的飛機，甚至無法啟動反推裝置進行抵抗。

駕駛員在確認空間站失聯后，便掛斷了通訊儀說：「我會盡量讓飛行器在靠近磁暴中心之前進入大氣層，你們準備好跳機迫降。但是這裏離預計着陸坐標較遠，地表接應人員情況不明，你們要有心理準備。」

莫康冷笑嘲諷：「你倒是忠心耿耿，不怕死？」

頭盔內，駕駛員面無表情地說：「這是唯一的辦法，而且怕沒有用，我活不了。」

駕駛員雖然也穿有外骨骼，但他的頭盔制式卻與頌晨幾人完全不同。

駕駛員的頭盔是飛行員這種後勤崗專用的全景盔，防禦力有，但絕無可能抵擋住罩風衝擊。

不過六人對此並未表達出任何傷感之情。

開什麼玩笑，路線和飛行器都是僱主準備的，現在出問題了他們沒暴走已經很給面子了，同情？不存在的。

之後的五分鐘內，飛機滑行的速度越來越快，艙內的雜響也越來越大。

窗外左翼部分的擬態已經失效，他們能看到機翼正以肉眼可見的頻率顫動，像是下一秒就要散架一般。

頌晨悶在頭盔內，越來越重的心跳聲回蕩在耳畔。

【撲通——】

【撲通——】

頌晨緩慢地隨着心跳頻率調整呼吸，記着數，眼睛一瞬不瞬盯着左翼。

1…2…3…………

28、29、30。

數到三十的一瞬，耳畔心跳聲連帶着左翼的震顫驟然消失。

艙內瞬間沉寂。

頌晨呵出一口氣，緊了緊手中步槍，低聲喝道：「準備！」

眾人腦內神經頓時繃緊。

下一秒、

「嗡————」

爆炸聲再次於艙內響起，幾乎將她的尾音盡數吞沒。

只見左翼毫無徵兆炸裂，強勁的推力直接將飛行器掀翻，在真空中翻滾着朝磁暴口逼近，速度越來越快。

機艙內所有人視角倒錯，開始以越來越急促的速度旋轉。

不可避免的暈眩當中，幾人皆用手臂撐住頂棚，勉強穩定身形。

眼睛死死盯着急速靠近的磁暴眼，一刻不敢鬆懈地等待跳出的契機。

駕駛員的手緊緊握着手操桿：「預計還有十秒，飛行器就會被磁暴捕獲，做好準備。」

一句話，十秒已過一半。

眾人在心底默默倒數。

5、

4、

3……

2…1——！

飛行器開始劇烈抖動！

眾人驟然感覺到一股強大的吸力，正鍥而不捨拖拽着他們。他們視野內的景象不可避免出現一定程度的歪曲，原本周正的機艙在他們眼睛裏成了扭曲流動的空間，外骨骼下的肉/體被巨力拉扯，也變得扭曲猙獰。

「咔嚓。」

駕駛員的頭盔上出現裂隙。

而他卻沒有做出任何反應，只是不斷操縱手操桿，拼盡全力讓殘破的飛行器遠離磁暴中心一些。

頌晨將一切盡收眼底。

從剛才她就有些疑惑——人在面臨死亡的時候，本能的恐懼與求生欲是正常的，但這個駕駛員從始至終的情緒波動都很單薄，像是一台設定好的機器。

頌晨想看看駕駛員頭盔下的臉上，到底藏了怎樣的秘密。

頌晨頂着吸力，勉強開口問：「你對生命缺乏渴望，你不想活下去么。」

駕駛員只道：「我生命存在的意義是完成任務。」

王開得暗罵：「媽的神經病。」

頌晨皺了皺眉。

駕駛員這句話乍一聽，就像是被洗腦的狂信徒，為了光明會做什麼都願意。

可是……光明會本身就不是以教會形式存在的組織，而且恰恰與教會相反——光明會崇尚的是更先進的科技。

所以，比起信眾，頌晨更覺得駕駛員是在陳述事實。

不過，現在也不是繼續探究的好時機。

三分鐘后，飛行器在飛行員竭力的控制下，在距離核心不遠不近的位置，狠狠砸入了磁暴之中。

那一瞬間，眾人進入了一段靜止的時刻。

拉扯力不見了，飛行器也不再翻轉、顫動。

他們像是懸停在了半空，耳邊所有聲音消失——

可下一秒，所有人的耳畔卻忽然響起風沙的咆哮，飛行器震顫加劇，以比之前快不知多少倍的速度翻轉起來。

身體被撕扯的力度驟然變大，骨骼發出不堪重負的「咯咯」聲，體內的血肉被牽動攪拌至沸騰，像是要破體而出。

莫康和駕駛員頭盔下的五官幾乎同時迸出猩紅的液體，可兩人卻都沒有吭聲，只是默默忍耐着。

頌晨眼白處的毛細血管同樣被撕裂，瞳孔附近一片鮮紅氤氳。

她那雙比黑曜石更黑的眸子浸在血光當中，平添幾分詭譎的厲芒。

頌晨沒有理會頭部傳來的劇痛，只是全神貫注關注着飛行器的變化。

哪怕飛行器已經破損，但在它被罩風撕碎前，它依然是乘客最好的保護傘。

他們還可以依賴片刻。

飛行器帶着七個人，快速朝地面墜去。

終於，在能稍微看清星球暗紅的地面時，飛行器的「隆隆」聲突然再次加大，機艙迸濺出無數道裂痕——

下一秒，頂棚驟然炸開，罩風席捲而來！

駕駛員本就裂開的頭盔僅一個照面，便被徹底撕裂。

他的腦袋暴露在磁暴當中，被無情地撕扯、擠壓，被榨出來的漿液又在頃刻間化作細微血霧，消散在磁暴當中。

頌晨跳機時，餘光正好瞥見那顆糜爛的頭顱連帶着小半截頸椎，從駕駛員稀碎的脖頸上被「撕」了下來。

那是一張毫無記憶點的臉，面色慘白，眼球已經炸裂，面部被血漿與不知名的液體糊滿，表情卻空洞無比，讓人找不出丁點對死亡的恐懼。

看清這張臉的瞬間，頌晨腦子裏突然閃過什麼，卻沒時間抓住它。

——因為她在罩風中，開始急速墜落了。

視線範圍內，趙甜五人早已不見蹤影，不知道被紊亂的風帶往了何處，只能等落地后再確認彼此情況。

頌晨盡量放鬆身體，沒有啟動外骨骼上的反推裝置，只是追逐方向大致相同的氣流往地面俯衝，手腕上的微型盾展開，偶爾擋去被罩風帶來的，不知名的鋒銳碎片，又藉助那丁點幾不可查的作用力，將自己一點點推離風暴中心。

從遠處看，頌晨就像一粒質量稍微大一些的塵埃一般，於罩風之中遊盪。

人體在完全自由墜落時，是很難控制住的，更不論她還身着沉重外骨骼，身處磁暴當中。

所以這看似簡單的動作，不一會兒便讓頌晨汗流浹背，肌肉開始發熱發脹。

耳邊風聲激蕩，頌晨與地面之間的距離正以瘋狂的速度被拉近。

頌晨眯起眼，計算着反推器的有效距離，將隨身攜帶的匕首抽出。

眼看就要砸到地面四分五裂時，反推器驟然啟動。

「嗡」的一聲，大量蒸汽爆出，與地面相撞。

頌晨的身體藉著這股力，如斷線風箏般彈出了磁暴口，狠狠砸在地面，又被彈起——

循環往複一陣，又貼着地面翻滾出很長一段距離，頌晨終於藉助匕首和手指勉強停住了身體。

顧不上五臟六腑錯位般的疼痛，頌晨立刻翻身站起，啟動定位，往距離磁暴口更遠的方向跑去。

奔跑中，她打開頭盔內部的顯示儀，視野里頓時顯現出代表趙甜幾人的綠點。

——綠點的位置分散，但都在朝磁暴外快速移動，說明全員存活。

除此之外，在距離她所在方位數千公里處，還有一個橙點閃爍着。

看坐標，那是原計劃的落地位置，橙點應該是那名負責接應的隊員。

頌晨只掃了一眼，便放棄關注。

她現在的目標是逃生，然後與趙甜五人匯合。

然而下一秒，頌晨的脊背突然沒由來的一涼。

她下意識朝側前方躍起，撲向地面，抱頭翻滾了幾圈。

停下后，頌晨快速起身，單膝跪地往剛才的位置抬眼一看，就看到一根漆黑地刺不知何時破土而出。

如果頌晨稍晚一步，那根東西將刺穿她的身體。

下一秒，頌晨又眼睜睜看着那根地刺突然消失。

黑色……悄無聲息……

頌晨瞳孔微縮。

是精靈！

來不及多想，遵循本能再次往旁邊的地面撲去。

地刺幾乎是貼着她的腳跟破土而出。

第二次攻擊再次落空，對方似乎發現這個人類反應很快，於是毫不猶豫增加了骨刺數量。

在頌晨落地的頃刻間，五六根黑刺從虛空探出。

頌晨展開護盾擋掉兩根，極限扭轉身體，堪堪從縫隙中滑出。而後猛地折身，操縱匕首在黑刺消失前劈了過去。

「鏘——」

黑刺應聲斷裂，掉落在土地之上。

剩下的骨鞭瞬間消失，新一輪攻擊遲遲未來。

然而，頌晨手腕上歷盡磨難的手環也同時炸裂，再也無法使用。

頌晨從地面站起，喘息着快速換上備用手環，眼神鋒銳地掃視四周。

所以，

精靈在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