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章 Chapter 135

作為從小自己摸爬滾打大的孤兒，頌晨當然會做飯。

又因為在餐廳打過工，所以會的菜式還不少。

宅邸的廚房食材豐富，但尋涅重傷初愈，常年活動於戰場，也不適合吃太多調味料。

頌晨就煮了最簡單的青菜肉沫粥，還熱了一杯牛奶。

習慣性將粒粒飽滿晶瑩的米飯煮好后加水再熬濃稠，然後把切好的小青菜和雞肉通通倒進去，撒了點鹽，新鮮青菜和肉的香味很快隨水蒸氣撲出。

為了照顧病人的消化系統，直至雞肉燉得軟爛，入口即化，頌晨才關了火，隔熱布一墊，連鍋一起端上餐桌。

她將碗筷分好，盛上粥后，看向樓道口，果然看到尋涅半倚牆壁站在那，拿那雙再次變得亘古無波的眼眸望着她，體態卻很放鬆。

頌晨將椅子拉出，拍了拍實木椅背：「過來吧。」

尋涅垂下眼，扶着牆慢慢走下最後的樓階，往餐廳過來。

頌晨見狀，直起身走過去，順便又探了探尋涅的額頭問：「還疼？」

尋涅抿着唇，輕輕搖頭：「有點暈。」

頌晨的精神力能夠極大程緩解他的頭疼，只不過到底又添了新傷，走快了難免有些悶眩，需要時間適應而已。

頌晨於是用手臂攬住他的腰背，讓他能將大部分重量放過來，走得省力一些。

等尋涅入座后，頌晨撩起他隨意披散的長發，動作利落地將固定環扣了上去，又將碎發往尋涅泛紅的耳後一帶道：「吃吧。」

尋涅輕應了一聲，拿起勺，不疾不徐將食物往嘴裏送。

由於常年忙碌，他吃飯的速度其實不慢，但從平日着裝就能看出，他從來不是會隨意放鬆自我管理的人，所以餐桌儀態很好。

尋涅每一口食物的分量都不多，咀嚼時薄唇緊閉，也不會發出任何聲音，看着也是一種享受。

頌晨看他吃了一會兒，直至碗中食物見底，才緩緩開口道：「光明會找我了。」

尋涅聞言，並不意外，將最後一口粥仔細吃完后，才放下碗說：「你想做什麼都可以。」

「我會過去。」頌晨：「但我想知道他們想拿到的東西，具體是什麼。」

「這個可以告訴你，」尋涅點頭，「光明會這幾年一直在嘗試捕捉X級異變體，想要提取它們的穩定基因提取液，用來培育專用於實驗的「白鼠」。」

光明會成員構成複雜，但目標都很一致，就是獲得更多超凡脫俗的力量。

為了達到這個目的，他們可以不擇手段。

不過，一管穩定的基因提取液卻不是這麼容易獲得的。

同一類異變體的基因里也存在不同的不穩定片段，想要搞到一支穩定提取液，前期的樣本數量就必須足夠充足。

而這次尋涅祓除的這隻，就是光明會準備用來實驗提取液穩定性的最終材料。

由於X級異變體的稀缺性，光明會兵分幾路，竭盡全力隱藏異變體的真實坐標，光是捕捉隊伍就派出了不下百支，去往的還是不同的星球。

除此之外，還有另外百支護送隊伍分散前進，卻只有一支隊伍是真正攜帶有提取液的。

光明會如此大費周章，就是為了迷惑諸如三軍之流的政見相左之輩。

然而，利益不同，立場不同，不希望光明會背後那些勢力得到力量的地方，不止三軍。

過程無法過多闡述，反正結果就是實驗沒實驗成，不僅異變體死了，護送提取液的隊伍也被三軍的盟友截胡。

但到底光明會也很重視這次實驗，派出的都是精銳中的精銳，所以截胡沒能完全成功，目前光明會的隊伍逃到了污染區，雙方正僵持着。

說到這，尋涅輕咳一聲，捧起手心的溫熱牛奶抿了一口，幾不可查地皺了皺眉：「你現在風頭正盛，我們的盟友會有所顧忌，而對於你來說，你只是接了一個偽裝過的外出訂單而已，動機合理。他們會找到你，也不是什麼預料之外的事情。」

X級異變體的提取液對於現在的頌晨來說，還有些營養過盛，但總體來看問題不大。

頌晨將一切看在眼中，卻只是不動聲色地問：「逃亡為什麼要往污染星？是偶然？」

尋涅說：「我們有盟友，他們也有。」

頌晨：「是中統處？」

她記得γ-96基地的掌權人，就是直屬中統處的軍官。

哪知，尋涅輕輕搖了搖頭，提示道：「記得卡德嗎。」

頌晨眉心一凝。

卡德的背後……可不是人類啊。

不過，尋涅專門提起這個名字，應該不僅只想讓她注意到這一點。

頌晨開始回憶從卡德那得到的記憶。

回溯之下，頌晨想起他兒時記憶中曾出現過的「糧倉」一詞。

她知道那個「糧倉」指的是被污染的人類。

再聯想到尋涅剛才提到的小白鼠……

所有信息在頌晨腦子裏連成了一條線。

——這是二者之間的共同利益，也是一條簡單粗暴的供給需求鏈。

——異變體想要憑藉自己的力量製造一個淪陷區，再輕鬆也要先打仗。只要是打仗，死傷無可避免，這是代價。

可光明會卻可以利用權力做到無痛製造淪陷區。

在得到白鼠后，他們完全可以和那些外形已經與人沒有區別的異變體達成合作，然後絲滑地把淪陷的鍋甩異變體身上。

而異變體根本不在意什麼榮譽什麼地位，它們只在乎儲備糧，簡直就是合作愉快。

這可真是……

尋涅像是知道頌晨在想什麼一樣，眼中寒光一閃而過：「當人拋棄屬於人類的身份去追尋力量的時候，它們和異變體沒有區別。」

尋涅從不是什麼將拯救人類當做使命的救世主。

他也從不認為共同聯盟有什麼守護的意義，因為它早已從根部腐爛了。

這裏的人想要繼續活下去，終有一天需要做出選擇。

尋涅已經做出選擇，並讓三軍也成為了其中一個選擇。

而每一種選擇，都是一條拋開立場就沒有對錯的路。

當這些路走到盡頭時，無論是生，還是死，都是他們自己選的。

與此同時，頌晨許久不曾回憶的記憶被勾起，稍稍整理思路后，她問：「β-38是他們的實驗區嗎。」

提到這個，尋涅眉間微皺：「是，也不是。你的再次出現牽動了一些已經將根扎得太深的東西……」

頌晨緩緩皺起眉。

「光明會在那確實放了一管提取液，用來製造白鼠，二軍的人是三軍的盟友，他們一直負責回收。選擇路法，確實是因為看重她的性格，算是預留備用計劃……」尋涅慢慢說著，「但是，根據報告看……提取液出現的地點異常，港□□炸也不是單純的破壞，而是因為核心控制室內發生過激烈戰鬥，但痕迹雜亂，戰鬥人數未知，結果未知。」

「此外，還有不明勢力故意使用「蟬鳴」的交流聲頻，催化了居民異變的進程。」尋涅用手指揉了揉額角道，「如果按照異變正常速度，至少要等到你成功登陸首都星，β-38才會淪陷。」

在尋涅一開始的設想中，頌晨的離開會更加悄無聲息，也更加安全平穩。

上了首都星后，頌晨力所不及掩蓋的東西，尋涅可以做。

比如路法留在頌晨身上的路家徽章，又比如引導一下保衛科的面審。

可惜，計劃總是趕不上變化，事情已經發生，他們需要做的是不停往前。

尋涅用修長的手指摩挲着手中玻璃杯：「三軍到底資歷淺，想要摸清楚，還需要時間。」

盤踞共同聯盟的勢力可遠遠不止明面上能喊出名字的這幾個。

早在四十年前、六十年前，甚至是兩百年前，聯盟秩序剛建立的時候，這塊地界就已經有了完成蟄伏的龐然大物。

在歷史虛無、實力至上的聯盟，那段過往已經足夠遙遠。

在災難初期倖存下來的那批人……誰也不知道他們對世界的探索到達哪一步了，又到底是人是鬼。

但或許是那群古老的存在沒想到尋涅真的能成功讓頌晨回來，所以有些措手不及。雖然立刻展開了行動，但難免粗糙急躁了些。

三軍也因此僥倖抓到了他們存在的痕迹。

「他們有部分想讓你活，」尋涅輕聲說：「但也有些存在，想讓你在最虛弱的時候，永遠留在那。」

頌晨垂下眼，摁了摁眉心。

這就說得通了。

為什麼β-38的淪陷如此輕而易舉，當地駐紮兵力也完全沒有反應。為什麼路法一行隸屬二軍的戰力會去四等公民星專門回收東西。

還有尋涅剛才提到的提取液異常出現地點、爆炸、聲波……頌晨也都有印象。

此外，還有一點尋涅不知道的。

——頌晨的經紀人。

飛船停靠的地方是商業中心後方的綠地公園，經紀人那個時候根本不應該出現在那，那個時機……實在太過巧合。

更不論那時候的頌晨還開着擬態，經紀人是怎麼在異變狀態下輕而易舉認出她的？

當時情況危急，頌晨又過於疲倦，好不容易劫後餘生，還要忙於和路法一行周旋，所以便將這些違和的事情拋到了腦後。

現在看來，從頌晨睜開眼睛那一刻起，她就已經身處洶湧暗潮的中心了。

不過這種趁你病要你命，又畏畏縮縮生怕被發現的手段，頌晨倒是覺得有些眼熟。

比如越野賽時那台突然失控的機器……和經紀人的行為其實很像，會是同一組織策劃的嗎？

如果是，他們到底在懼怕什麼？

頌晨說出一直以來的猜測：「他們只在暗處活動，是因為忌憚三軍？」

哪知尋涅再次搖頭，輕輕掀起纖長的眼睫，直視頌晨說：「他們怕的從來不是三軍。」

「這片星域只有一個存在會讓他們感到恐懼。」

尋涅說：「那就是你，頌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