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招婿
盤枝頭低的更低,一開始的更咽到後來已經變成了嚎啕大哭。
聽到這哭聲,裴琳琅心中攢動,她抬起頭來,正巧看到外面從樹上落下的落葉。
那樹葉打璇落在地上,無聲無息。
潘氏其實比自己大不了多少,她是庶出,能嫁在將軍府當個續弦已經給了她很高的身份。
如今將府有難,將軍下落不明。
外面說裴將軍逃跑也罷,還是這將軍府滿府的白綾,認為裴將軍已經戰死也好。
終歸,回來的希望渺茫。
潘氏才不到三十,若是回了娘家,也是有個仰仗,身為將軍前夫人,也不會讓她就這樣埋沒在深閨,就這樣再嫁,也是可能的。
裴琳琅理解,裴琳琅也記得潘氏對自己的好。
雖不是親生,卻仍舊讓她過的無憂無慮。
“抬起頭來,盤枝。”
她如此一聲,盤枝這才紅着眼抬起頭,這次,卻是裴琳琅的腰緩緩低了下去
“二娘之恩,琳琅沒齒難忘。”
在盤枝和眾人錯愕的眼神中,裴琳琅慢慢起身,眼神在每一個人身上定格,接着又鞠一躬。
這次她頭更低,腰也更深
“這二禮,琳琅感謝各位,在將軍府落難之時,不離不棄。”
“小姐!這可使不得!”
李叔急的要去扶她,卻被裴琳琅搖搖頭阻止,她看向每一個人震驚的眼神,在眾人的不安當中,再鞠一躬。
“三禮,琳琅給各位一個承諾。”
“如今大難,各位留了下來,便是我的家人。”
“他日,你們有苦,我來抗。”
“你們有難,我來背。”
“若是你們有喜,我也沾得喜氣嘗一分。”
“只要我在一日,便不會負了你們,便不會讓你們受一分委屈。”
“各位對我將府衷心,就是對我有恩。”
“他日,裴琳琅,必千倍萬倍相還!”
窗外風簌簌吹動葉子,而幾人就那麼呆愣愣的站在原地,看着就站在庭中,那孤苦無依的女子。
她將將十五歲。
是說親的好年紀。
別人家的姑娘貼花描眉,在綉湖邊與同伴一起顧盼哪家的好兒郎。
這將軍府的小女兒,獨自一人,撐起了將軍府的風骨。
她就站在那裏。她的身後是無聲的戰場,瀰漫著濃厚的硝煙。
如今,這將軍府的風骨交到了她們每個人手中,如何能託辭,如何能棄之不顧!
“願誓死追隨小姐!”
盤枝撲通一聲跪下,哆嗦的喊出這麼一句。
她的聲音將眾人的心思提了起來,頓時皆跪地叩首,連那剛硬的兄弟倆嗓音都帶些喑啞
“願誓死追隨小姐!”
看着跪下的眾人,裴琳琅長舒一口氣緩緩坐上椅子,李叔給她倒了一杯茶,擦擦眼角的淚
“小姐,如果你要撐下去,這以後的路要何其艱難。”
“你又是個女兒家,現在外面謠言四起,難免會有人再議論你,到時候……”
李叔畢竟是過來人,為裴琳琅想的深遠一些。
將軍府就算不在了,自己這從小看到大的小姑娘也要好好生活下去。
“還是老奴給幽州的老爺去一封信吧……”
聽到幽州二字,裴琳琅心中一痛。
上輩子,她自作孽,不可活,卻是害了那麼多人為自己陪葬。
她怨不了任何人,她也不怨任何人,她自作自受。
她沒擺清楚自己的身份,不斷連累身邊的人。
重來一世,她只希望他們能過得好。
只希望這北定,能真正成為讓百姓安居樂業的地方。
“不了。”
裴琳琅拒絕道。
“我知道你的意思,李叔。”
站起身來,她的面容溫潤,眸中卻是一片淡然。
那其中有些疲憊,又似,不顧一切。
“我一個女兒家,獨撐將軍府外界難說,這將軍府不能沒有男眷,就算是給外人看!”
她的眼神變得鋒利起來
“小影,盤枝,你們跟明棠一趟城北的定春樓。”
“光月,光輝。”
“你們迅速去外面散播消息,在傍晚之前我要所有北定人都知道。”
“小姐,這……是要幹什麼。”
李叔眼裏透出幾分茫然,看着裴琳琅囁嚅一句。
“我要,拋繡球,招婿。”
安靜的大廳中,裴琳琅決絕的聲音響起
“時間就定在傍晚,在定春樓西樓!”
……
光輝光月辦事比較利索,不到傍晚這件事情就傳的沸沸揚揚。
明棠跟定春樓老闆娘談妥當以後,裴琳琅就在李叔的護送下悄悄去了定春樓。
此時正值傍晚,定春樓西樓外面的人已經逐漸聚集,三三兩兩的看着樓上台欄處。
“哎你說這將軍府也是落敗了啊,就這麼一個姑娘竟然落得個拋繡球招贅婿的下場。”
“聽說那將軍府小姐生的貌美,而且將軍府那麼大的家產,我今天高低要試試,看看咱這個山雞能不能變鳳凰……”
人群中有人躍躍欲試,挽着袖子就要往前排站,卻被人一把拉住
“你不要命了?”
身後同伴不贊同的看他一眼
“你以為現在是什麼時候了?那將軍府不一定什麼時候就會被降罪。”
“裴將軍臨陣脫逃,皇上一肚子火氣沒處發,萬一真當了這將軍府的女婿,明天就被皇上砍頭了咋辦!”
“現在的將軍府可是個爛攤子,就算那個裴琳琅美若天仙,這個繡球也不能接啊!”
那人聽同伴這麼說,發怵的將邁出去的步子收回來,縮縮肩膀,小聲嘟囔道
“那這個繡球誰敢接啊……”
一旁的老大爺不屑嗤笑一聲
“誰都不傻,就看最後是哪個倒霉蛋了。”
樓下的聲音沒有遮掩,一字一句的全部都鑽進了樓上裴琳琅的耳朵里。
她微闔着眼睛,一旁的老闆娘生怕她反悔,趕緊說道
“別聽那些人瞎說,他們懂什麼啊!”
老闆娘諂媚的替裴琳琅撫平身上的褶皺
“姑娘福氣都在後面呢,這繡球啊,肯定能拋個好人家……”
裴琳琅這才將將抬頭,她扯過一旁桌上的繡球,緩緩勾唇,眼神明亮,那綽約身姿映着光襯她柔弱修長,氣勢卻是冷靜的駭人
“這繡球,不是拋到誰是誰。”
“而是,誰願意接,就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