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我欠她一次旅行
2020年6月23日,早上7:30
滴,滴,滴......
心率監測儀傳來的往往都是無奈的聲音。因為無論如何祈求,在那一刻到來的時候,所有的事情都無法讓它的跳動更長久。
冰冷的過道里,感應燈閃爍得悄無聲息,大概是怕了打擾到這裏的人,獲得最後一次寧靜。
“我們儘力了。”
當醫生帶着落寞的聲音將病曆本和死亡通知放在趙東騰手上的時候,他依然無法相信發生的一切。
沒人知道那張代表着死亡的a4紙,上面的字眼有多麼刺痛眼前的人。
[患者:婉玉珠,診斷為骨癌晚期,因病情過重,診療無效.......]
眼前的字黑白得刺眼,又像是一把剪刀在不斷剝離着他和她聯繫着的一切。
他像是失了魂,有些踉蹌地打開了病房的大門。
這裏和外面充滿消毒水的刺鼻味道不一樣,依舊有着陽光和令人安心的芬芳。
“為什麼不和我說?”
趙東騰顫抖着雙眼看向眼前的女人,她甚至和一個月前不一樣,在嬌艷的玫瑰花旁,整個人蒼白得像是失去了生機。
不過她依舊笑着,即使一種叫做“骨癌”的東西即將奪走她的一切。
“環球演唱會不是你的夢想嗎?明明你那麼期待的。”
她的聲音很平靜,甚至略微有些寵溺輕繞在男人耳畔,可偏偏就是這樣,讓趙東騰顫抖得更加劇烈了一些。
“可是你不在了,我.......”
趙東騰突然發現已經更咽,悲傷堵住他的喉嚨讓他什麼也說不出來。
他本有很多話該說的,過去,現在,未來,在這一刻,他作為丈夫,不應該讓妻子留有遺憾。
可他卻從來不是什麼堅強的人,他發現自己真的害怕眼前女人的離開。
眼淚不知什麼時候沒出息地流了滿臉,他再也忍不住,就像一個做錯事的孩子,蹲在妻子床前哭個不停。
熱淚在臉頰滾落着留戀,妻子伸手輕撫着丈夫臉上不知什麼時候多出的傷口。
那本是最親昵的動作,現在卻成了最遺憾的告白。
“你總是照顧不好自己呢。”
妻子將頭輕輕低在丈夫頭上,或許是因為瞳孔開始擴散的緣故,她現在眼前一片模糊。但她還是想多看看他,所以不知不覺貼在了丈夫頸彎。
“真丑。”
她是這麼評價眼淚和鼻涕一起流下的丈夫的。
......
“玉珠...”
過了很久,當窗外的朝陽變成夕陽的時候,趙東騰才意識到懷中的妻子已經離開。
在這陽光明媚的一天,在這鮮花陪伴的房間,一片悄然無聲的女孩。
他感覺自己的心大抵是隨着妻子的靈魂去了。
......
......
2020年6月23日,晚上10:11
夜,不知為何來得如此突然。
黑雲壓着大地,玻璃窗上同時反射着窗外沒有溫度的世界,和熱淚滿面的趙東騰。
妻子的葬禮在今晚九點。
原諒他怯弱且自私地躲在這裏,那種突然失去一切的痛苦就像一隻只生滿荊棘的爪子不斷撕扯他的內臟。
讓他一邊痛斷肝腸,一邊又為了失去了什麼的心臟空虛忙慌。
於是他拚命想用什麼東西填補。
所有男人都一樣,難受了得讓自己忘記,於是有人抽煙,有人找女人,也有人不停地喝酒。
趙東騰是最後一種。
又一瓶酒液灌入自己的喉嚨,他整條食道像是火焰燃燒一樣。
喝酒的感覺並不好。
他是歌手,平常為了保護喉嚨是完全滴酒不沾的,可現在他已經完全不管其他,他只想醉倒.......那樣就可以遺忘掉所有的東西了吧。
她和她的一切。
......
砰!砰!砰!
“東騰!東騰!你在嗎?!”
門口,王毅將大門敲得砰砰作響。
他是趙東騰的經紀人兼發小,兩人好得像是穿一條褲子的。曾經還被婉玉珠笑稱,要不是趙東騰遇見了她,指不定會和王毅一起走上一條不歸路。
也正是因為如此要好,王毅才知道趙東騰此時有多麼痛苦。
趙東騰和婉玉珠結婚18年了。
從無人知曉,到聲名鵲起,再到全球聞名,趙東騰身邊從來沒有第二個女人。玉珠腿腳不好,他再忙每天都會抽兩個小時替她揉腳,陪她散步;玉珠想娘家了,趙東騰甚至會從錄歌棚里蹦出來,連夜開8個小時的車,送她回家......
18年的風風雨雨,如果每一次經歷都能化成小刀去割趙東騰的話,那麼他現在只怕已經千瘡百孔。
王毅很知道這一點。
所以他剛主持完婉玉珠的葬禮,幾乎是沒等一秒鐘就開車趕來了趙東騰家。
“東騰!東騰!”
王毅在門口大喊,急得額頭直冒着汗,他拿出手機再一次撥打趙東騰的電話,可電話聲還沒響兩聲,他就已經等不下去了。
一腳踹在大門上,大門應聲倒塌。
“東騰,你在家嗎?”
王毅喊着,屋子裏一片黑暗,看不清四面八方,但一股酒精味撲鼻而來,沖得王毅皺着鼻子齜牙咧嘴。
這是喝了多少酒?
他急忙打開燈,屋子裏滿是狼狽,傢具電視全被砸碎,鞋子東倒西歪,地上到處都是嘔吐物和破碎的酒瓶。
王毅從一堆酒瓶里拉出細若蚊聲的趙東騰。
他輕輕喃呢着什麼,從嘴裏吐着嘔吐物和血液,幾乎是要把內臟和悲傷全部吐出來一般。
“酒...”
“酒你媽!”
王毅大罵,他一步當先,也不顧趙東騰身上滴落的嘔吐物,一把抗在背上向外衝去。
外面景物變換,在一片焦急中,王毅能聽見趙東騰趴在他肩頭喃喃說出的話。
“我答應...玉珠環球演唱會之後帶她去旅行的,明明她那麼喜歡到處跑......卻因為腳不好哪裏都去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