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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你一言我一語,便都對范醫生的品行愈發的狐疑起來。於是一場揭發道德敗壞的批判就此開始。

有人爭着說某年某月家裏的娃兒突然得了痢疾,到了范醫生那裏去看病,卻並未手到病除,而是接連吃下幾副葯才見效,八成是他藉此想多訛些錢財。又有人搶着道自己的老娘某日吃擀麵吃多了些,便鬧着肚子疼。將那醫生請來,只給開了一副消化不良的葯,臨走還規勸讓老娘她平日少食,說什麼過飽傷人的鬼話!這不是明擺着要人餓出個好歹來,再找他看病送錢去嗎?

本來平日裏在大傢伙眼中是德高望重的醫生,這會兒卻被視若鴻毛不值一提。至此,剩下的人才算敗興而歸。

那會兒我們一群孩子也是聚在旁邊瞧的,對這些大人們七嘴八舌的議論不以為然,倒頗為那位老醫生憤憤不平。我說我有次得了傷風就是范醫生看好的,怎麼能背地裏說人家是騙人的呢?也有的說自己的腳崴了就是范醫生治好的,大家又說這病那病的都是老醫生給瞧好的。總之這個范老醫生在我們這群孩子心裏,還是頂好的一個人。

傍晚坐在炕桌前,我把一天裏的經過說給家人。大姐邊吮吸着玉米稀糊邊說:“你一個才七歲的毛孩子,又懂得啥好啥壞哩。”

二姐年齡和我相仿,平素也和我相處最好,便自旁反駁:“誰說海子他不曉得了?俺們學校的吳老師就曾經講過,小孩子的眼睛看人那是雪亮雪亮的。”

大姐哧溜哧溜的只顧喝着玉米糊糊不言語。母親見了有些不耐煩的說:“都甭吵吵了,趕緊吃飯!省下幾兩燈油錢,那才是過日子的正經。”

藉著那盞昏黃的油燈,瞅着每個人的臉都是朦朦朧朧,一點也不像在陽光下的那般燦爛真實。這個夜裏,我睡的不大踏實,腦子裏竟做着烏七八糟的夢。夢裏頭似乎依稀看到了范醫生的那張面孔,一時清晰一時迷濛,一會兒仁和慈祥,一會兒又變的醜陋兇惡……

過了幾天,有一天晌午之後,范醫生終於坐着王二保的馬車回村了。有眼尖的村人老早就瞅見了,便高聲吆喝起來。這下子附近老小聽得風聲的便立時奔出院子,就像是搶着看戲般,生怕去晚了好地方被別人佔住。不過大傢伙還真是發現了一個問題,那就是范醫生似乎與走之前有點不大相同。到底是哪裏有了變化,在大家的仔細觀摩之下,總是找出來問題的所在。原來范醫生起先去時是空着腦瓜殼,頭上並未有隻磚片瓦。可這次回來時,腦袋上卻憑空多了頂黑色的皮帽。

這下子可驚動了起先就對他抱有別樣心思的人,於是有人就問:“咦?俺說范醫生,你頭上那頂帽子倒看着別緻亮眼,像是黑狐狸皮做的,一定很暖和吧?”

“哪裏哪裏,只是頂黑兔皮製成的。”

“可從來沒見你戴過哩,是剛從鎮上買來的嗎?”

老醫生打馬車前檐跳下來,面上透着幾分尷尬,雙手互插在襖袖裏,訕訕笑了一下說:“不是買的,是人家送的。”

這裏便有人嘻笑着說:“喲,俺說王二保,你頭上的那破棉帽又臭又臟,怎也沒見人送你一頂?”

王二保嗤的一聲回道:“俺才不稀罕那頂破帽子哩,也就是范醫生願意要它。”

大傢伙聽他話裏有話,就有人問:“啥?莫非你還得到更好的?”

王二保這會兒卻裝傻充愣不言語了,只一揮鞭子說:“這會兒餓着呢,俺得趕緊回家墊墊肚子再說。”

眾人見他趕着馬車頭也不回的就走了,想着這個憨貨進了趟城倒變得油滑起來。於是又圍住范醫生,務必想要打聽出個端倪來。范醫生黃白的面色泛起紅暈,不知是凍的還是窘的。他透過厚厚的眼鏡片怯生生望着大家,偶爾瑟縮一下脖子,好似不勝這冬日的寒意。

正在他被眾人問得不知如何應付之際,一個清脆的聲音喊了起來:“爹,你既然回來了咋還不回家?娘讓俺來喊你哩!”

順着聲音望過去,就見一個十七八歲的姑娘家正健步走來。大伙兒一瞧是范醫生的閨女大杏,只瞧着這姑娘生的是唇紅齒白粉麵桃腮,活像是畫裏走出的女子。不由都開始羨慕起范醫生,瞧他自己面相生的不咋地,倒有一個如花似玉的大閨女。

范醫生藉此告辭而去,大夥望着父女倆離去的背影,只好索然無味的各自散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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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抹難忘的時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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