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三、黎明
出了鎖月關大概五六百里的地方有一段自西向東隆起的小山丘,草原人稱只為霞之丘,太陽升起和落下的時候會給它披上霞衣,煞是好看,而楚帝國的人都將其稱其為伏波山,以此來紀念楚開國皇帝的豐功偉績。
伏波山腳,一頂頂營帳依山而立,排列整齊,秩序井然,營地中心,燈火通明,乃中軍大帳所在。
“報,哨探125隊,625人,現也歸營124隊,620人,甲7隊還沒有收到消息”一個小旗拿着行軍記錄詳細的報告着今日的情況。
“派一個旗的人馬沿途仔細搜索,加派夜間守備軍馬,”大帳主位的男子一如往常的謹慎。
“王上,太過謹慎了吧。”沙盤前一滿臉絡腮鬍的壯漢調侃道。
“彭越將軍且不知草原人就像野狼一樣狡猾嗎?”壯漢旁邊,一精壯的長身男子笑道。
“一線天一戰,這狼的爪子跟牙齒都沒了,何懼之有。”彭越哈哈大笑,“諸葛雲,別整天王上說什麼就是什麼,將軍怎麼能這麼當,一隊哨探未歸而已,或是雪大迷了路,又或是一時不慎陷進了沼澤,在這大草原豈不正常。”
諸葛雲也不惱,笑道:“所以我成不了大將軍,只能做元帥啊。”
“你,你得意個什麼,一個區區的前軍行軍都統制而已。”彭越老臉一紅,自他15從軍,歷經20年,一路拼殺,做過最大的官也就正印先鋒了。
帳內眾人見彭越黑黑的臉都變了一個色,恍然大笑。
帳內除去主位上的陸機和諸葛雲、彭越外還有五人,兩個文人,謝圭、張子平,三個將軍,楊興業,李國昌,劉毅,五人都正值壯年,風采神奕。
陸機乃楚帝國在東陸雲州的封王,封國名夏,有一十八郡187縣,幾乎佔了半個雲州之大,在九州尤其是雲州,都流傳着這樣一個傳說,陸家先祖乃天外仙人下凡什麼的。
話說小旗官領了軍令,不敢怠慢,交接了軍務后親自帶了一隊人馬沿着甲七隊的探查路線細細尋找,剛穿過伏波山不過六七里,便見火光閃閃。
完顏蘇勒來了,以俘虜的身份再次與闊別5年的摯友相見。青色的中軍大帳上,東陸的友人坐在上頭,他在下頭被人上下打量,他不喜歡這種感覺,他似乎還聽到有人說,堂堂北莽名將,怎麼會傻到自投羅網呢。
陸機看着下面這個一生要強的男人,他的雙手被兩個甲士反鉗在背後,又有兩個甲士半跪在地下迫使他下跪,就像25年前,10歲的兩個少年第一次在潛龍學院相遇。
潛龍學院是楚帝國開國皇帝設立的皇家學院,幾乎每個王公大族都在這裏接受教育,每一個帝國的將軍都是從這裏走向戰場。完顏蘇勒走進這所學院,是以質子的身份,他的父親完顏部前大公用他換得五千烏龍甲胄,這才為完顏部一統草原打下了基礎。
25年前,陸機第一次踏進潛龍學院少年班的大門,大門的朱紅大柱上綁着一個少年,許許多多的少年圍在哪裏,嘲諷、打罵,用不懷好意的目光審視着少年。
少年的襖子破爛不堪,渾身有不少血印,鼻青臉腫的,唯有目光如電,許多穿着錦袍的少年大聲嚷着要審判來自北莽的野狗,破皮襖子的少年則大吼:“等我的彎刀鋒利,屠盡爾等豬狗!”
陸機覺得那傢伙很有趣,傻傻的,他準備湊近些,準備細細看看這來自北莽的狼崽子到底長啥樣,一把木劍就塞到了他的手裏,他被推進了人群中,來到了破襖少年的面前。四目相對。
“你是新來的吧,讓我們看看你的厲害,告訴這條野狗這裏到底是什麼地方,好叫他知道我大楚男兒的威風。”
陸機笑了笑,舞了個劍花,一片喝彩聲,轉過身去,對破襖少年笑了笑,突然又猛地再次轉身,手中木劍如游龍一般,轉眼就將離的近的四個少年掃倒,又跳上四五個台階梯,哈哈大笑。
“就你們也配稱大楚男兒,我陸機,夏國世子,太尉陸常之侄,甚為不恥,豈會與你們同流合污,都給小爺我聽好了,這傢伙,我罩着。”
下面的一群少年一怔,只看到陸機不知從哪拔出匕首,割斷麻繩,拉着破襖少年就跑。
大柳樹下,陸機伸出手囂張的笑着,“聽着,我叫陸機,我罩着你,下次咱想揍誰就揍誰。”
破襖少年還懵懵的,但這個又囂張又燦爛的笑容真的很欠打,他拉住陸機的手,猛地一拽,將其壓在身下,“你也給我聽清楚了,我完顏蘇勒,將來草原的主人,不需要你的庇護,今天這個情,我會還的。”
中軍大帳上,此時已經擺上了酒菜,只剩陸機與完顏蘇勒相對而坐,兩人相對無語,良久,陸機為完顏蘇勒斟滿了酒,“我知道你來幹什麼,但我不同意,你也不用說什麼。”
完顏蘇勒將酒一飲而盡,“哪我就殺了你。”
“你不會的,你如果真要殺我,就不應該帶‘古月’過來,而是帶你那把淬毒的匕首。”
完顏蘇勒沉默不語,直接拿起酒瓶豪飲,待酒瓶一滴酒也流不出來,他起身又重重的跪下,“如果完顏部願意臣服呢?北莽願意臣服呢?”
陸機緩緩的搖搖頭,完顏蘇勒飛身將其撲倒,“混蛋,再來一次,在平陽城內我就殺了你。”
“再來一次,你也會選擇相信我是真心投降的。”
那時,平陽城下,陸機拜見完顏哲帖,稱願納夏國之土乞降,願意為北莽攻略天下,完顏蘇勒力保,並願跟陸機一起回夏國國都奉天府整備軍隊,支援北莽的作戰。7月,陸機率夏國十萬騎與北莽合兵一處,軍隊開赴九龍城,同時,陸機被楚帝定為叛逆,因其天氣炎熱,北莽軍隊不耐高溫,在陸機的建議下,完顏蘇勒的力保下,屯兵一線天峽谷,並由陸機率本部軍馬和完顏蘇勒一起在谷口下寨防守,待天涼再行攻堅,期間,陸機縱兵“劫掠”,搶奪了許多糧草,皆獻給了北莽,8月,一線天峽谷多有大風,北莽的營帳遂扎堆在一起,以圖抵擋大風,中旬,北莽歡度望月節,兵敗由此始,半夜,陸機一把大火燒死了十數萬,互相踩踏又死了數萬,在谷口又被陸機殺了數萬,北莽軍一路逃竄,掉隊的,路途被伏擊的,又死了數萬,至鎖月關,30萬大軍只剩5千殘騎。
完顏蘇勒走了,留下了“古月”,雪也漸漸停了,露出了一輪泛着血紅色的殘月。
卧狼原,各部大公的主帳,各有數十黑影緩緩靠近,手中的彎刀泛着寒光,今夜,無眠。
完顏蘇勒在離王廷不遠的地方,就看到了衝天火光,心中焦急,催馬狂奔,被不知哪來的絆馬索將其連馬帶人掀倒在地,被數人按住手腳,直接打暈綁了去。
王廷,完顏哲帖看着壘起來的數十個人頭,臉上看不清神色,聲音低沉,“阿巴魯,帶着族人出發吧,一切就都拜託你了。”
阿巴魯應了一聲,忽然又想起了什麼,但看着眼前這個男人疲憊的背影,也說不出口,阿巴魯邀請完顏槊一起執行計劃,被拒絕了,而現在,完顏槊也不見蹤影。
黎明悄然降臨,天上飄着雪花,王廷燃着的火光已經熄滅,三月江畔,一聲馬嘶,一個黑甲騎士衝出,號角長鳴,五股黑色的洪流向王廷的金色大帳席捲包圍而去。
完顏哲帖抽出彎刀,翻身上馬,高舉起圓月蒼狼旗,向著洪流衝鋒,身後,僅有數百殘兵相隨。
在西側的高坡上,兩人駐馬遠眺,一人着皮襖,一人着一身黑袍。
“不虧是草原的主人呢,完顏哲帖真是英雄啊。”
“這可不是我想要的結果,他們來的太快了,整個北莽還有人能活下去嗎?”
“不要激動,相信我,他們很快就會退兵了。”
“你當陸機是笨蛋嗎?”
“哈哈哈,心疼了?別著急,天使就快到了。”
“我還是不明白,這樣的行動有意義嗎?我們什麼也沒有得到。”
“我的將軍啊,你應該再去讀一讀幻日教義的,對我們來講,為神獻上上混亂就夠了。”
戰鬥結束的很快,小小的黑點在大浪中很快就被淹沒了。
“王上,我們發現了各個部族首領的頭顱,看來他們應該是內訌了,各完顏部似乎昨晚就逃走了,要追嗎?”
陸機手握着完顏哲帖的彎刀,等了好長一會才緩緩道:“人困馬乏,三日後再行追擊,另外,把完顏王厚葬了吧。”
當夜,陸機在金色大帳收到了撤軍議和的聖旨,上面蓋的大印是新皇楚衍的大印,在回軍途中,又收到了家書,言王妃誕子,速歸。
在前往天山的路上,阿巴魯牽着馬,馬上馱着手腳被縛住的完顏蘇勒,哈蘇察駕着馬車,伽羅古在馬車上唱着悲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