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1章 警中群英會
時間,5月28日,名稱:反扒專案組第一次大隊長研討會議。
周宜龍寫下這行會議記錄,然後在接下來的一個小時時間裏,再沒有動筆,與會的十餘位長安市各反扒大隊長、指導員,以及總隊長徐佑正,市局分管治安的副局長任兆文,都在認真地看這些天孫教授擬定的一份扒竊嫌疑人情況綜述。
很翔實,是綜合了十餘年長安類似犯罪的電子檔案資料,一一剔出來,再結合作案手法分門別類,而且在制訂時,參考了對在押嫌疑人的供訴,粗粗算來,動用的警力已經不少了,市局甚至連督察、內勤人員都抽調了不少,最終形成了現在大家裏的這份報告。
萬事開頭難啊,這個開頭用了多半個月時間,知情的人已經頗有微詞了,要擱以往,一個大行動來場秋風掃落葉,差不多就能把街上的毛賊掃個七七八八,而這一次由孫教授帶隊的專案組不但寸功未建,反而處處吃癟,盯住的幾個標本,全溜了,這個專案組為支撐建立的嫌疑人數據中心,已經無所事事兩天,大多數工作還是要依靠基層的反扒大隊,每天介仍然一如既往地奔波於抓了放、放了抓的路上。
最先放下報告的是徐佑正,他看着孫韶霜。默然地豎了豎大拇指,像是認可。
“總隊長,您可以表揚一句的,我們總結出這份東西來,也確實不容易。”孫韶霜道,圍着圓桌的各大隊長暗暗笑了。
不過不得不承認這份綜述還是相當有水平的,徐佑正難得地笑笑道着:“不用我表揚,如果裏面沒幹貨,他們早瞌睡了。”
說得是看報告的各大隊長,眾人笑了笑,孫韶霜道着:“那我得謝謝大家了,怎麼說呢,我就再會念經,也是外來的和尚,最終還要靠在座諸位……本市的這項治安問題由來已久,我不期待能夠一勞永逸,從我們公共安全的角度講,犯罪是和社會各項活動共生同長的,不會消亡,最好的方式是把它控制在一個很小的範圍內……但現在長安市的扒竊罪案問題不是個小範圍,已經成為一個相對嚴重的社會問題,我覺得我們解決這個問題,從三個方面下手……”
慢條斯理說著,公安教授級的人物給對症下藥了,諸位大隊長注意力集中了,就聽這位溫文慈詳的技術銜警官道着:“不用記,很簡單,三個字而已,第一個是根。找到賊的根源在哪兒。第二個是贓,無贓不是賊,找到贓物的去向和流通渠道,是所有反扒案的關鍵;第三個是路,我們的出路在哪兒,不能讓我們基層警員老是這樣疲於奔命,抓了放,放了抓,一直在這個怪像里轉圈……就這三個字,總隊長,我拋磚了,該引出您的玉來了。”
徐佑正笑笑道着:“好,這個氣氛輕鬆點,誰也別緊張,不給你們下任務,這幾天我一直和孫教授討論,否決了大開大盍行動的方案,採取保守一點的作法……就當是飯一口一口來,事一件一件辦,從第一個字入手,根!我們一起來找找這些扒竊嫌疑人的根……可以開始了。”
投影上的大屏開始放了,以關係樹的方式列出了幾拔有影響的犯罪團伙,總隊來的聶寶文給了個總攬式的解說:
“參考了我們以往的電子檔案,這次在孫教授的指導下,我把更細地分了一遍,大家看看,基本都是熟人,首先在長安年代最早的古風城,綽號橋爺,原來在三里橋一帶是賊頭,他最多的時候養過幾十號人偷東西,靠這些人養他……這個嫌疑人總隊長抓過,典型的手法是雙指夾,屬於比較老派的扒竊方式,也就是他們自稱的‘手藝人’。”
說到此處,徐佑正咬牙切齒道着:“這個老賊壞得很,他曾經專門從外地拐小孩,圈養起來訓練偷東西,老天真不長眼啊,讓他得了半身不遂了。”
各大隊長訕笑了,總隊長還是那麼嫉惡如仇,恨不得把這類貨斃了才大快人心。
聶寶文笑笑,繼續道着:“這個人淡出我們視野已經快十年了,他是因病監外執行,比他稍晚一點,這個女嫌疑人薛蘭英,綽號菩薩,目前還在監獄服刑,她當年在長安興風作浪的手法是培養一群耷啞人偷東西,當時給我們反扒工作帶來了很大障礙,抓了沒法審,甚至連刑拘也困難,畢竟都是殘疾人……更厲害的是,這個薛蘭英還輟導了一群農村孕婦專門給她們銷贓作案,搞得我們工作很被動,後來是市局專門組織了一個專案組才把這個團伙打掉,當時被刑拘和遣返的團伙成員,總共達到了七十多人。”
經歷過那次的想起來都頭皮發麻,教唆殘疾人、孕婦作案,人惡到什麼程度才能想出這種損招來,可屏幕上恰恰是個微胖的中年婦女,明明蛇蠍心腸,偏偏還有個菩薩之名。
“西北山區窮啊,這個根我們還真解決不了,很多嘗到點甜頭的團伙成員,被打擊被遣返以後,其實還有重操舊業的,繼續吧。”徐佑正總隊長道。
第三位,馬二軍,綽號剃刀,這個人一出現,尤維直咧嘴,這位豐城區反扒大隊的掀着自己的脖子道:“剃刀會我熟,給我們留了個記號,這夥人囂張的時候,好多反扒民警都吃過虧,一不小心就被他們划拉一刀,專門給你破相。”
聶寶文點點頭,回放着屏上的作案工具,都是精緻的刀片,飛牌刀,撲克牌做的,四角露四個刀尖;三角刀,用小額紙幣疊一個三角形,然後一角露着刀尖,用的時候一劃拉,能割你三層衣服沒感覺,還有夾在指間的指縫刀、嵌在指甲沿上弧刀、戴在手指上的戒指刀、戒在腕部的袖刀,甚至還有含在舌下的口刀,其作案方式讓人眼花繚亂,防不勝防,排出來的舊案圖片里,口袋、挎包、褲子,能被這些刀割成千奇百怪的口子。
“此人最囂張的時候,半個長安城的賊都要給他上供,誰要敢私自幹活,回頭一準被他的人給划臉破相,想干這行也難了。就連我們的反扒民警也不少被刀片劃過,最重的一位腕上的筋被划斷,落了個殘疾……我們在05年對馬二軍為首的扒竊團伙進行了集中打擊,在我們行動的前一天,他們幾個團伙之間因為分贓也內訌了,當時馬二軍正在一所酒樓吃晚飯,被一群人襲擊,然後這些人劫持了他,按規矩處置了他……規矩是敲手斷指,馬二軍的雙手被鈍器敲成數處粉碎性骨折,除大拇指和小指,其餘幾指全部敲斷。”
聶寶文說著,回放着當時提前抓捕記錄,一個賊頭的可憐兮兮地躺在病床上,留下了他江湖末路的最後一張照片,雙手被廢,依然戴着手銬進了監獄。
“這個傷害案主謀是誰?”孫韶霜問。
“可能您不相信,被捕后,他交待了很多舊案,可根本沒說自己手是被誰砸的,只說是自己把自己弄殘了,與別人無關,所以我們也沒法立案,襲擊和劫持,都是後來道聽途說。”聶寶文道。
孫韶霜皺眉了,徐佑正補充了一句道着:“這叫江湖事,江湖了,扯上官家,就難保家小了,他是有所顧忌。”
也對,敲手斷指的,肯定受人指揮乾的,這些人就被抓起來,之於馬二軍不是復仇,而是可能招致報復,孫韶霜略過此節,不問了,示意着聶寶文往下講。
“橋爺最早、菩薩次之、剃刀也進局子之後,接下來就是窯村崛起了,據傳帶頭的叫窯叔,張軍,這個人名氣很大,可在現實中我們沒查到究竟是誰,連他的犯罪事實沒有掌握多少,反倒是旅遊興起之後,他們這個村是能人輩出,而且很奇怪,不像之前這有淵源的賊,可以找到根……大家看,孫教授根據行為模式、作案手法、以及案情關聯、犯罪喜好等細節,圈住的這些人,好像什麼人都有,有橋爺的舊部、有菩薩的舊部,甚至還有剃刀馬二軍的人,當然,大多數都是窯村的村民……咱們關起門來說話了,窯村這個地方‘扒竊致富’不是口號了,已經成為事實了。”聶寶文道,那放出來的小洋樓、汽車、穿金戴銀行的婆娘以及不少家裏奢華的擺設,足夠說明這個貧困村的問題了。
“孫教授這份報告提醒我了。”徐佑正翻翻報告道着:“犯事的都知道抱團安全,團抱得越大越安全,而且窯村,很可能是這些毛賊的大本營啊。”
他看向了負責這個轄區大隊長池峰,一位微胖的中年男,這位大隊長發愁的眼睛看了總隊長一眼道着:“窯村在城鄉結合部,四通八達還有水路,到那個景區都快,而咱們長安最多的又是旅遊人口,很多丟東西根本不報案,一到旺季別說出警了,車根本開不過去,人擠人啊,我們步行到現場都有困難。景區的警力能維持住秩序不出大問題就已經很不錯了。”
說得確實是實際困難,徐總隊長擺擺手道着:“好了好了,又開始了……孫教授啊,這個根,估計還得在這兒啊。”
“嗯,這個毒瘤遲早要拔,要拔就得治病治根,可不能剜肉補瘡啊。”孫韶霜道,臉上愁雲凝結,看樣子這個“賊村”讓他投鼠忌器了。
從宏觀上說,穩定是壓倒一切的大局,大範圍的打擊恐怕地方政府都不會支持,萬一紮堆出現圍攻、上訪,或者簡單點,到政府門口圍着一圈靜坐也受不了啊?而從微觀上講,再蠢也理解法不治眾的道理,誰的手腳也不幹凈,可拿誰開這頭一刀啊?況且這種小案小罪,長年從事扒竊的那些嫌疑人,根本就不在乎,要刨不到根上,抓不到首惡,抓上一批判上一批,他們的組織還在,出來照樣重操舊業。
“窯村的問題專案組隨後研究討論。”任兆文副局長提醒了句:“聶隊,繼續往下介紹吧。”
聶寶文驚省,換着光標筆再一點,一位新的嫌疑人現身了,長發、長臉、表情陰騖、鷹鉤鼻子,周宜龍對此人記得很清楚,是到長安頭一天就見過的那位史秀峰,綽號煙灰。對於這個江湖奇人把一支煙放在鼻尖上燃盡的本事,周宜龍至今記憶猶新。
“………這個人是孫教授圈到一個類別里的,有記載的案底不多,多數是銷贓,最近一次是被紡織城反扒大隊拘留的,在歷次的記錄里,都是因為收贓被牽連出來了,拘留過四次,最長一次是拘役六個月,這個人厲大隊長應該比較了解。”聶寶文看向了厲闖。
厲闖站起來,點點頭彙報着:“口風很硬,豐城區、開發區、上橋區等幾個區的反扒大隊、派出所都傳訊過他,大部分都是因為收贓,但問題是,光有口供不見贓,我們就送檢察也批不了逮捕,讓我們補充偵查,可根本不可能查到銷出去的手機或者其他贓物啊。”
“對,孫教授,要算淵源,這個人還排不上字號。”尤維道,置疑了一句,這個人算不上個大人物。
這三位是整個反扒領域的三劍客,也徐總隊長的得意幹將,徐佑正道着:“實在還找不到銷贓的頭,就先拿這個人充個數,我同意的孫教授的判斷,應該有這麼一個相對獨立的團伙,有很隱敝的銷贓渠道,否則這麼多賊贓是怎麼消化的?咱們的數據支撐中心做過一個試驗啊,能把扒手最青睞的蘋果、三星等高檔手機解碼並重新使用,需要精通的軟件得好幾種,就咱們市賽格數碼城頂多有兩三個攤位可以做到,這可不是江湖人能辦到的。”
“對,這個也先放放,是我們下一階段的重心工作,我們列出來的團伙淵源大致還是遵循你們做的基礎工作……我接下來要問問,在這些列出來的嫌疑人,誰是領頭的,可能理解成,誰是這個行業的標杆,這個至關重要,一個標杆人物相當於一個領域的信仰,拔這樣一個人物對我們開展工作來說是事半功倍。”孫韶霜道。
擒賊先擒王,這是通理,打掉一個冒頭的團伙,一個冒頭的人物,對於整個反扒工作的推進肯定是裨益很多,最起碼會打破那些效仿者期待扒竊致富的想法。
可恰恰到了這個問題上,讓眾警都噤聲了,半晌孫韶霜好奇問着:“那麼,賊村窯叔,張軍算不算?”
徐佑正搖搖頭,不算。他道着:“既傳喚過,也刑拘過,一傳喚一刑拘,他們村裡就組團到公安局鬧,而我們真正抓不到他什麼證據,時間久了,搞得我們都不輕舉妄動。”
“在賊村盤踞一方,又能煽動鬧事,為什麼不算領頭的。”孫韶霜不解地問。
尤維替總隊長說了:“這個江湖裏,有頭有臉的都不算頭,行業特殊,大部分都是一現真身,就算不上真人了。”
這個似乎理解有難度,孫韶霜好奇問着:“那您的意思是,我們能夠掌握的橋爺、剃刀、窯叔等等,都不算?”
“對,我們反扒也並沒有閑着,只要被我們掌握信息的,都會加以防控,真正厲害的是,根本不現身,我們也沒法掌握的嫌疑人。”尤維道。
“大表姑那就算一個了?”孫韶霜突來一問。
“嗯,算一個,我們至今不知道確切信息,多大年齡,只知道出手很厲害,扒竊能偷個錢包扒個手機容易做到,真要偷走失主的隨手首飾、手錶、戒指等物品,那難度就相當大了,據我的經驗,只有像老手藝人橋爺古風城這號的才能辦到。”尤維道。
孫韶霜思忖間,厲闖大隊長接話頭了,他道着:“其實大表姑還不算,她的名聲響起來也就是近幾年的功夫,還有一個更神秘的人物,在扒手行當像傳奇一樣。”
“還有?”孫韶霜頭大了,看向了徐佑正,這麼重要的信息,居然沒有和他討論過。徐佑正摩娑着下巴道着:“他說的是小佛爺,這個傳說有十多年了,但誰也確認不了真假,這裏面資格最老的賊是古風城,他被捕的時候,我們對他做過詢問,他的解釋是坊間以訛傳訛,編造一些離奇故事,激勵一下後進而已。”
“那這位大表姑,資料掌握的有多少?”孫韶霜問,沒案情的,實在無法用犯罪理論去分析了。
徐佑正看看聶寶文,聶寶文點頭道着:“不算多,也無法進一步確定,扒竊首飾、手錶這類作案難度大,行話叫‘摘掛’,這類嫌疑人出手謹慎,次數少,而所獲確大,近兩三年來,我們懸案里有七起貴重首飾被扒的案件,聯網的罪案庫,我們也比對出十幾例疑似可以併案的資料,包括新鄭機場的名表失竊案,這個案子是我們總隊列為機密的一個,總隊長讓我把資料帶來了,其實也沒掌握多少,新鄭機場這一案有失主從候機到登機的全程監控;本市怡金樓扒竊案也有全程監控;本市香格里拉飯店失竊案,也留下了監控錄像……如果這位是傳說中的大表姑的話,那她比今天列出來的所有的賊都難對付。”
聶寶文說著,同時放開了幾段留存的警務資料,機場的,和失主擦肩而過的一位女人,戴着寬沿的帽子,那張臉完完全全被遮住了,這是當地警方查實,唯一無法確認身份的一位;怡金樓外,又是一位身穿工作服,戴着棒球帽的人,和另一位失主擦肩而過,這是交通監控上找到的記錄,同樣沒有看到臉;香格里拉飯店,一個舉着食盤的服務員和當天的失主擦肩而過,而飯店證實並無此人,恰恰那個食盤像一頂帽子一樣,遮住了作案人的臉部………
數起提取的疑似的作案嫌疑人的監控證據,唯一能證實的是,身高一米七二,偏瘦體型,女性。
無法確定的原因在於,按長安團伙里的規矩,稱到“姑”字輩,那應該是某個“爺”字輩的直系傳人,傳女的並不多見,假如確有其人,那這位大表姑應該和賊村的窯叔張軍年齡相仿,四五十歲總是有的。可偏偏監控里,無論從體型,還是失主的回憶,應該是一位年輕的女人,而且很普通,普通到根本得不到別人特殊關注的那類。
聶寶文侃侃介紹,與會的各大隊長明白了,這是由表及裏,一步一步抽絲剝繭,從扒手江湖的舊事開始,去找最可能控制現在這些團伙的核心人物,話說自古英雄出少年,江湖更是如此,當那些老一輩抓的抓、殘的殘、失蹤的失蹤,總會有新崛起人物再領風騷,成為了新的傳說。
而這個傳說的主人公,可能還是一位從未現身的……女賊!
聶寶文坐下時,各大隊長的表情已經是很戲劇化了,好奇、驚訝、疑惑皆有,一直坊間傳說的人物,敢情在總隊已經做了大量的工作,從介紹的十幾起案例里看,雖然沒有得翔實的體貌特徵,不過作案的模式已經很相近了:巧妙地躲開監控、“摘掛”技術高超,專偷貴重飾物,精於化妝等等,可以羅列出很多,如果是女人的話,連身高也無法準確確定了,總隊給出的範圍是,1米68至1米75之間。
“可能這個根,還無法讓大家信服啊,孫教授,您得說服大家一下。”徐佑正道。
孫韶霜笑笑,傾身,捋着思路條理道着:“不一定就是她,但她牽着一條線,從傳統的江湖到現代犯罪領域,那個江湖是一個相對閉塞的傳承,我們無從知道,但要從閉塞里傳承里走出來還在興風作浪的,那就足夠引起我們的重視。我給大家排幾個理由,首先,我們長安市的天網工程升級是在兩年零九個月前完成的,在很短的時間裏,扒竊案發跌到谷底,破案率飈升到百分之九十以上,正常的情況下,就即便稍有回落,也不至於落到現在這種水平,我們最差的一個月裏,案發率為每十萬人22例,在全國倒數第一。而破案率不到百分之五十,客觀的原因很多,我也給大家找了一個。”
他示意着周宜龍,周宜龍放着專案組的技術資料,都是天網監控的截取視頻,一賊瞄向監控探頭,然後快走幾步,蹲到了一顆街樹下;又一賊在公交車上瞄着探頭,然後很損地,站到前車廂,於是案發時隨車監控,都成了這傢伙的後腦勺;還有數賊,下車就繞行,躥到公交車的另一側,公交車反而成了他隱藏形跡的遮擋。最奇葩的一賊,在商場監控拍下了他用鑷子夾包了,然後有人示意他監控拍到了,這位奇葩毛賊居然把包又還回去了……一屏一屏視頻,看得各大隊長哭笑不得。
“大部分的扒手都是無業人員,好逸惡勞、好吃懶作是他們的通性,但普遍性的反偵察意識提高不應該是他們的通性,大家看這些捋出來的瞬間有什麼感覺?是不是覺得這些嫌疑人,好像都經過特殊培訓啊?”孫韶霜問,問得眾人鬨堂一笑。
“很有可能,大部分新手從被教唆開始,第一課就是學習規避監控。而失過手,進了拘留所的,基本都很熟悉這種反偵察措施了。”厲闖道。
尤維接着道着:“這給我們追蹤和抓捕帶來了很大困難,特別是分工明確、結夥作案的,經常是抓到人,抓不到贓,只要口風硬,回頭我們還得放人。”
“那你們想過其中深層的原因沒有,大範圍、規模地、系統的提供反偵察措施,能說明什麼?長安的扒竊案不論是頻率還是案值都遠遠高於全國,犯罪升級幾乎和我們天網系統升級同步,又說明什麼?我們陷在抓了放、放了抓的怪圈,那是因為嫌疑人不是巧妙地隱去的關鍵節點,就是把偷和贓巧妙分開,連順藤摸瓜的機會都沒有留給我們,就像你們說的,望風踩盤子、下手撈貨、換手,等等,形成不同的層次,而且由於大量使用被教唆人員,從而把我們拖在犯罪的最底層,而向上,他們可以從容地逍遙法外。”孫韶霜道。
形勢不像光見賊吃肉不見賊挨打,而是成為老賊吃肉、小賊挨打,僅僅有組織、有預謀作案不足以形容此中複雜,似乎在這些藤纏麻繞的信息里,有一雙看不見的手在操縱着,用種種假像遮擋着任何試圖看穿真相的眼光。
這是一個全新的思路,眾人被吸引住了,認真在傾聽着。
“我以這幾個標本為例,大家都認識,首先這個人,布狄,他的軼事很多,大多數都是混賬行徑,靠死皮賴臉混吃求活,偷東西也沒什麼長進,最起碼在天網升級以前,他的案子抓一樁釘一樁,但是大家看我們現在找到的監控……”孫韶霜解釋着,用以前留存的舊檔和現在的監控畫面比對,橫向一比對,看得就明顯了,以前眼力夠好,但也免不了被抓,而現在,這傢伙升級了,光發揮他的眼力長處,不偷了,改給人望風、拔監控,這樣的話,倒沒理由抓他了。
“還有這個喬玉琨,以前習慣在高檔場所扒竊,奇怪是他轉性子了,居然和布狄這種街痞混;還有這位陳俊,根本就不會偷,沒有案底,可卻在這個團伙里;還有這個瘦個子叫張兵,據線報反應他曾經被窯叔手下的人砍過,也到這個團伙了……最後一個紡織城大隊的認識,叫平三戈,我們剛來的時候,他還在拘留所里,而大前天二十六號,他已經和這個團伙一起,在雙旗寨集市開始黑吃黑了,據被抓到了扒手鄭鵬交待,扮警察驚跑他的,就是這個新人平三戈,而這個新人,在半個月前,還只是個偷車軲轆的……風格不同、手法迥異、完全不搭邊的幾個人湊成團伙,成長這麼快,大家覺得有點意思了吧?”孫韶霜問。
在座一位大隊長納悶道着:“這個胖子我們逮過,現在都這麼厲害?會黑吃黑了?”
他有不信,厲闖大隊長道着:“26號我放出了一個眼線想找到他們的窩,結果被他們發現了,你們猜他們怎麼乾的?這傢伙和喬玉琨威脅,讓眼線喝了兩瓶白酒,趁着喝暈,把人剝了個一絲不掛,攆到街上裸奔,然後被110扣住了……”
這一番解釋聽得眾大隊長表情極度驚愕,想笑又笑不出來,半晌嘴囁喃着,把那句粗話給憋回去了。
“我好像明白了。”聶寶文打破了沉默道着:“孫教授的意圖是,集中幾個點,然後扯出幾條線,最終改變整個局面。”
“對!”孫韶霜道着:“我一直在找一個能聯結地下江湖傳承,能牽涉現有犯罪領域的人物,往前數十年,我可這樣概括:橋爺倒了,菩薩興起;菩薩倒了、剃刀取而代之;剃刀塌台了,窯村又興起了,但在我看來,窯村的問題並不難解決,只要掃一遍,釘住首惡,鎮鄉村三級幹部進村蹲點入戶,嚴防死守幾個月,基本能見成效……從他們的作案手法看,甚至比布狄這個混子都要低個檔次,他們是純靠親緣關係聯結。似乎和這些不是一系,我說的對嗎?”
一發問,厲闖接話頭道着:“對,窯村的賊很特殊,一出來就半村人,我們派出所根本擋不住。”另一位大隊長道,對於那些刁民已經有心理陰影了。
聶寶文想想補充道着:“不是一派,窯村多在景區,郊區等警力薄弱的地方做案,城裏這些扒手大多各有各的小團伙,剃刀之後,還沒有一個名聲很響的人物能把所有人都收羅起來……噢,大表姑算一個,不過在扒手口中,都說是一位仗義疏財的人,偶而受過她點拔的人據說技藝會突飛猛進,只是神龍見首不見尾,難得一見。”
“那就對了,根可能就在這兒,換個位置想,我就是警中的大表姑,我熟悉理論、有堅定的信仰,立志以打擊犯罪為己任,當我在針對某一類社會問題時,我,首先會設計一個大的方案,比如我們新的體貌識別系統,我會先培訓一部分技術員,然後通過各大隊長推而廣之,很快,自上而下,我們執法能力就能提高一個層次……反之亦然,把剛才大表姑疑似的作案視頻再播一遍,大家想一想,如果她身邊的有過言傳身教示範,再把這類技藝推而廣之,後果會是什麼?”孫韶霜道。
視頻重新開始播放了,當畫面被技術性的分割,一幀一幀慢下來之後,會發現很多細節性的東西,她的步幅不是勻速的,比如在攝像頭正面,會放慢腳步,輕盈地跟在某個人後面,於是留下的影像只有一個戴帽子的頭頂;如果攝像頭在側面,她會加快、或者放慢腳步,和身邊某個人步幅保持一致,然後那個人就成了她最好的遮擋;甚至在飯店扒竊根本沒有遮擋的時候,她又找到那個食盤巧妙地遮住了臉……幾屏播放一切換,又成了布狄、陳俊、喬玉琨等人的躲避方式,接着又是很多從執法記錄儀、從交通、公安檢查站剔出來的監控畫面,那位巧妙的躲避方式,幾乎如出一轍。
“孫教授,看來……您說服大家了。”徐佑正總隊長輕聲道,部下驚愕一臉的表情已經說明了,這些大數據篩出來的細節,比理論分析更讓人信服。
“好,如果大家相信我,我給大家一個保證,我和徐總隊長聯袂指揮這個專案組,在一個月內,找到這位大表姑,拔掉第一顆毒瘤,告訴我,有信心嗎?”孫韶霜笑眯眯、慈詳地問,不過如同智珠在握,在座誰也不敢再像以前那樣小覷了。
眾大隊長果被說服了,齊齊起身,敬禮,鏗鏘齊呼一字:
“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