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張公子是山東人
這麼算下來,三位公子當中,張公子反而是身份最低微的那個。張公子雖然狂傲,但沒有蠢到去招惹伍家和陳家。三人同行,張公子還要看另外兩位公子眼色。
再說顧家二位公子,他們是商賈之家,要想在兩浙活下去,還得靠人支持,還得不給府尊惹麻煩。所以,顧家兩位公子在面對伍、陳、張三位同學時,都得小心應對着。
好好的一場夜遊,變成現在這個局面,陸挽也很鬱悶。他已經儘力避免和對面幾個官二代粘上關係,奈何顧家不敢違逆這三位公子哥。
陸挽本想去前艙護院那邊躲開這等尷尬的局面,但陳知府的公子不肯放他走。陳允誠說道:“在府衙里,家父都稱您為先生,還常教導我要以您為師。今晚偶遇,先生要是走開,我回去怎麼跟家父交代?”
伍衡也順着道:“君子雅量,必不會因為一場誤會而耿耿於懷。難得同游,陸兄何必離席呢?”
俗話說伸手不打笑臉人。對方突然變得如此友善,陸挽還真不知道該怎麼拒絕他們。要是在陸地上,大不了一走了之,現在在船上,他能逃到哪裏去呢?
六男兩女剛好一桌,眾人紛紛入席。
世家子弟從小耳濡目染,都了解彼此身份,也都清楚自己該坐什麼位置。顧家二子此時心意相通,一左一右坐在姐姐兩邊,不給色狼們靠近姐姐的機會。
陸挽沒辦法,只好坐到顧二少爺的下手,那是本席身份最低的座位,本該藝伎王微所坐的位置。但陸挽只是不想挨着張濟生做,就只能坐在這裏了。
初見面時陸挽很強硬,現在這麼自謙,倒令伍衡對他的惡感減少了一分。伍衡問道:“不知陸兄仙鄉何處?”
陸挽答道:“寒家戶籍在山陰。”
伍衡皺眉思索,山陰那邊並無陸姓豪族,也就是說陸挽不太可能有深厚背景。
陳允誠說道:“陸兄乃是算術大家、理財聖手,你們要是有算學之惑可向他請教。”
算學?是什麼東西?有什麼用?伍張二位公子明顯露出不屑。陳允誠這番介紹反倒讓他們對陸挽起了輕視之心。
幾人都是官宦子弟,知道紹興那邊有很多讀書人為了生計會轉攻刑律、民政,這幫窮秀才拉幫結派,久而久之竟有了無紹不成幕的說法。作為山陰人的陸挽出來給人當幕僚就很好理解了。
不過,幕僚始終是幕僚,終其一生也不過是為他人做嫁衣。大明朝的官場,連舉人都上不得席面,何況陸挽只是個幕僚?
伍衡和張濟生心中已經斷定陸挽不過是陳知府請來處理民政的普通幕僚。伍衡熄滅了結交陸挽的心思,張濟生知情后也去除了對陸挽的忌憚。
桌上的酒菜已經重新擺好,張濟生捨棄酒盞,親自給自己倒了滿滿一碗花雕,然後又示意仆童給陸挽倒滿一碗。
張濟生端起碗道:“我也就不說啥了。這一碗幹了,剛才的事就此揭過。”說完把那碗酒一仰而盡。
看樣子,這碗酒要是不喝,張濟生絕對會立刻藉機發飆。陸挽早就預感和這三位公子若是同行可能會生出事端,只是終究避免不了面對現在這個局面。
沒辦法,陸挽也只好把自己面前那碗酒也幹了。
事情沒完,張濟生又一邊倒酒一邊說道:
(本章未完,請翻頁)
“俺們山東那邊的規矩,好事成雙。來,咱們再干一碗。”
這特么是吃飯盛菜的碗呀!一碗少說有八兩,就算花雕酒性溫和,也架不住這麼喝啊。
陸挽非常鬱悶!這位御史家的公子哥不找回面子,看來是不會罷休的。自己該怎麼辦?
拼酒?肯定是喝不過這個山東人的。
想走?也沒地方去啊,現在船在西湖中呢。
翻臉?都是少年人,衝動了能打鬥起來。自己能打這幾位公子么?
陸挽很頭痛!
正當陸挽左右為難的時候,陳允誠和伍衡各懷心思,同時出聲制止道:“且慢!”
陳允誠對張濟生道:“我們越人酒量小,經不起這種喝法。泰安兄給我個面子可好?”
伍衡亦道:“健達兄所言甚是,咱們都非市井俗人。飲酒不過為了助興,若有人醉倒,那多掃興。泰安兄也給我個面子。”
這兩人的面子還是要給的。張濟生趁勢坐下道:“開個玩笑,開個玩笑!健達兄、中平兄,勿要當真。”
伍衡接着道:“既然是酒宴,不如我們來行雅令可好?”
伍衡提議后,陳允誠立刻附和。這個船艙里,只要這兩個人意見一致,其他人基本沒有反駁的機會。所以就算張公子、顧家兩位少爺還有陸挽都不喜歡這種遊戲,也只能陪他們玩下去。
陳允誠提議道:“行令不可無令官,我看就由修微大家來當這個令官吧。”
藝伎王微謙虛道:“諸位公子都是才高八斗,修微哪有本事當這令官?”
伍衡道:“修微何必自謙?大家名動吳越,連仲醇、玄宰二公都贊你詩如珠玉,秀出仙班。怎麼當不得令官?”
推辭不過是客氣。主人家請藝伎本就是為了讓酒宴氣氛更加活躍,酒席間的小遊戲是藝伎們從小訓練的科目。
王微道:“那我就不客氣了。諸位公子都是龍門中人,來年必登黃榜,咱們以四書五經為令如何?”
諸人同意后,王微吩咐僕人拿來一個花梨木盤,盤上放着一隻彩繪泥偶,泥偶下部圓圓的像個不倒翁。王微又說道:“依次行令太過枯燥,不如來擰酒令。咱們就用書經連枝令,要求上句末字與下句尾字連起來必須是個地名,答不上來的罰酒一杯。我是令官,先領一杯。”
王微倒也豪爽,仰頭飲盡一杯,然後旋轉一下泥偶。泥偶越轉越傾斜,直至倒在木盤上停了下來。好巧不巧,泥偶的頭部正向著陸挽。
王微笑道:“哎呀,陸公子開得頭彩了。那由你開始吧。”
說啥?四書五經的原文陸挽根本就記不住幾句,更別提什麼上下連枝了。
不會!咋辦?喝酒唄。陸挽啥都不說拿起酒杯,一飲而盡。
其他人面面相覷,這剛開始就認輸算咋回事?
要知道,這種酒令是開頭最容易。四書五經那麼多句子,隨便湊個地名對於讀書人來說應該向吃飯喝水一樣容易啊。難道說,這人沒讀過四書五經?
那就過分了!連背誦四書五經都不會,你憑啥入官場?不入官場,你這輩子還能有啥出息?大明朝,但凡是個人,他都這麼想,更別說幾位世家公子了。
幾人對陸挽越發輕視了。三位公子現在看陸挽就跟看
(本章未完,請翻頁)
一個廢物一樣!
王微為了緩和氣氛,對陸挽說道:“陸公子既然認罰,那便算過了。請你也轉一下泥偶吧。”
陸挽依言轉了一下泥偶,泥偶這次指向了顧大少爺。
顧大少開口道:“事孰為大,興於詩。”上句出自《孟子?離婁上》,下句出於《論語?泰伯》,尾首字相連為大興,乃是順天府下轄縣。
完全合乎規則,顧大少免了一杯酒。
伍衡覺得這個表弟也沒自己想像中那麼白痴。
伍衡不會理解,顧家兩位少爺從小就接受教育,底子不差,人也不笨。只不過,顧家是商賈出身,歷來就重實用輕虛文。從小在這種環境下長大,自然會對儒家那些東西有所抵觸,這導致了顧家兩位少爺在讀書時顯得有點笨。
遊戲繼續,顧大少爺也轉了下泥偶。好巧不巧,他轉到了伍衡。
伍衡不假思索道:“言不順,天秉陽。”上句出自《論語?子路》,下句出自《禮記?禮運》,相連為順天。伍衡才思敏捷,眨眼湊出兩句,還能力壓表弟一頭。這等水準難怪會被伍家選做第三代的重點培養對象。
顧大少暗恨,行個酒令都不忘要壓自己一頭,果然還是那個令人討厭的表哥。
酒令繼續轉,又輪到陳允誠:“遠之則有望,江漢以濯之。”上句出自《中庸》,下句出自《孟子》,相連為望江。
再輪到張公子:“履而泰,安肆日偷。”上句出自《周易》,下句出自《禮記?表記》,相連為泰安。
泰安恰巧是張濟生的表字,這倒不是因為張公子才學過人,而是因為他曾經玩過這種遊戲。過往的經驗也是可以拿來賣弄的。
。。。。。。
轉眼玩了五六輪,再輪到張公子時,任他搜腸刮肚也答不出來了,只好跟陸挽一樣輪到自己喝酒便是。
再到十幾輪后,只有陳允誠、伍衡、顧琰和王微四人依然還能對答如流。
顧家兩位少爺也喝了好幾杯,俊俏的小白臉變成了小紅臉。
張濟生反倒是越喝越精神。山東人從小都是喝着秋露白這種蒸餾過的烈性白酒長大的,區區花雕再來三五斤他都不會醉倒。
酒令再一次轉到陸挽,他端起酒杯就感覺胃裏十分難受;等酒杯湊到嘴邊時,聞到杯中酒氣,胃裏開始翻江倒海。
陸挽趕忙放下酒杯跑到船頭。還好他見機的早,頭剛伸出船幫,胃裏的酒菜就像瀑布一般從嘴裏噴薄而出,一發不可收拾。
陸挽小的時候家貧,經常食不果腹,可能落下了胃疾,所以今晚人沒醉,胃先承受不住了。
顧琰見陸挽嘔吐后,立刻站起來跟了過去。她對陸挽感覺很抱歉,如果不是陪她們姐弟,陸挽今晚不會出來,自然不會遇到那個什麼張公子;如果不是聽了自己勸阻,陸挽也不會讓那三個狂傲的公子哥上船。
相識一個多月了,陸挽天天晚飯都和顧家一起吃,於顧家人來說,就像多了一個家人一般。
顧琰心懷愧疚,也因為熟識已久,便忘記了男女之防。她伸出手替陸挽輕輕拍背,希望讓陸挽好受一點。
顧琰不經意的動作卻引來了伍衡和陳允誠的無窮妒火。他們臉上嫉妒的表情傻子都能看出來。
(本章完)